第6章 第 6 章

暮色染红祠堂废墟。沈清澜扶着慧明师太走向破院,身后跟着抱紧玉牒的阿箬。江映雪突然驻足,望着西天火烧云轻笑:“师姐你看,这云纹多像你当年披的战袍。”

“像你绣的嫁衣。”慧明师太咳出黑血,将军玉佩塞进沈清澜手中,“我床底...有女户文书范本...阿箬的哑疾...”

话音戛然而止。沈清澜颤抖着探她鼻息,却见江映雪突然割破手腕,将血喂入老人口中:“以命换命,这是你教我的!”

破院药香彻夜未散。黎明时分,慧明师太腕间烙痕竟化作凤凰展翅。阿箬抱着《女诫》蜷在角落,突然发出嘶哑的“啊”声——江映雪以银针渡穴,终是替她冲开哑门。

“雪...澜...”少女泪如雨下,将玉牒捧到沈清澜面前。染血的锦缎内衬上,赫然绣着前朝女子学堂的舆图。

沈清澜与江映雪十指相扣,药香与血腥交织成网。供桌上的银针与绣线在晨光中泛着冷芒,似在等待下一场焚天烈火。

暮色如凝血,浸透了破院窗棂上残存的朱砂符咒。阿箬蜷在药柜旁,指尖抚过玉牒上凹凸的凤纹,嘶哑的嗓音裹着药香:"雪...澜...学堂..."她将染血的襁褓残片铺在案上,烛火映出丝线勾勒的舆图——正是前朝女子学堂旧址。

江映雪蘸着犀角粉在龟甲刻卦,忽然指节一颤:"巽为风,坤为地,明日有贵人至。"她抬眸望向正在绣架前穿针的沈清澜,嫁衣改制的披帛逶迤在地,金线勾出的《女诫》字句正被一寸寸拆解重组。

"怕是催命符。"沈清澜咬断丝线,素帕上赫然现出"自立女户"的狂草,"族长虽死,兵部侍郎的爪牙可还盯着这块玉牒。"

破晓的梆子声惊飞檐下白鹤。院门忽被叩响,锦衣卫的绣春刀映着晨光,为首之人摘下面具——竟是皇商孟九爷。他抖开明黄卷轴,嗓音似淬了冰:"圣上有旨,宣沈江氏即刻入宫觐见。"

宫墙高耸,沈清澜的金线禁步与江映雪的银针相撞,在青石板上溅起星火。领路的太监忽然驻足,指着太液池畔的琉璃亭轻笑:"贵妃娘娘最爱沈娘子的绣品,特赐在此更衣。"

亭中熏着浓重的龙涎香,江映雪鼻尖微动,广袖掩住沈清澜口鼻:"香里有牵机散。"话音未落,数十影卫自池中跃出,刀光织成密网。沈清澜旋身甩出披帛,金线牡丹遇毒雾骤然绽放,将最先扑来的三人绞成血雨。

"好一招天女散花。"贵妃抚着孕肚自屏风后转出,丹蔻划过江映雪道袍上的钟家军纹样,"本宫听闻,前朝余孽最爱在绣品里藏密信?"

沈清澜指尖轻颤,昨日刚完工的《山河社稷图》正铺在绣架上。江映雪忽然捏碎腰间药囊,青烟中现出慧明师太临终景象——老人蘸血在床板刻下"女户文书藏于凤冠"。

"娘娘凤体贵重,还是莫碰这些腌臜物件。"江映雪银针抵住自己咽喉,"民女这针上淬的,可是专克龙胎的落子霜。"

贵妃踉跄后退,护住腹部尖叫:"给本宫拿下这两个妖女!"

鎏金殿上,沈清澜跪在冰凉的汉白玉地面。明黄龙袍掠过眼前,帝王指尖挑起她下颌:"好个沈江氏,竟能让孟九爷替你求情。"

江映雪突然咳出血沫,暗红浸透道袍内衬的密信——正是族长与兵部侍郎往来的账本。她伏地哽咽:"民女愿献出根治时疫的方子,只求陛下彻查女子沉塘案。"

龙案上的奏折轰然落地。沈清澜趁机展开绣卷,《山河社稷图》的夹层里飘出数百份血书,皆是惨死女子的绝笔。帝王拾起最上方那份,指尖抚过"生女当如沈江氏"的绣字,忽然大笑:"好!朕便许你们在太医院旁设女子医塾!"

京郊别院,阿箬抱着玉牒熟睡时,窗棂忽然渗入绿雾。江映雪银针破空,击落三只蛊虫:"南疆的尸蟞蛊!"沈清澜金线缠住房梁,将阿箬拽离床榻的刹那,锦被已被腐蚀成黑水。

暗处传来周姨娘癫狂的笑声:"我的好侄女,姑母来送你出嫁了!"她枯槁的手掀开兜帽,溃烂的面皮下竟爬出无数蛊虫。江映雪药杵猛击地面,雄黄粉混着朱砂爆燃,火舌中现出当年钟府灭门的场景——周姨娘竟是南疆细作!

"这一针,为钟家七十三口。"江映雪银针贯穿她百会穴。沈清澜绣针紧随其后,金线缠住蛊王:"这一针,为被你毒哑的阿箬!"

凯旋那夜,沈清澜在医塾庭院摆下合卺酒。江映雪道袍换成茜色襦裙,腕间银铃随步轻响:"沈娘子这是要补洞房?"

"补你欠我的嫁衣。"沈清澜掀开红绸,流光锦上金线绣着两人携手施针的场景,"慧明师太留下的凤冠,我拆了珠翠换成医书。"

江映雪忽然咬破指尖,在婚书背面画下符咒:"以血为契,以针为媒。"她将半枚玉珏系上沈清澜颈间,"前朝玉牒的另一半,我早绣在你心口箭疤里。"

阿箬捧着《女诫》改编的教材跑来,扉页赫然绣着"女子医塾训"。她结结巴巴念出第一句:"凡我弟子,当以银针守心,绣线织魂......"

三更鼓响,医塾药庐突然走水。沈清澜踹开暗门,将学徒们推进密室:"走水路!"江映雪点燃药柜后的引线,火光中浮现兵部侍郎扭曲的脸:"圣上能容女子行医,可容不下前朝余孽!"

箭雨破窗时,沈清澜的金线织成护盾。江映雪银针蘸着硝石粉,在墙面疾书钟家军密语:"巽位生门,炸!"

地动山摇间,两人相拥坠入密道。沈清澜在黑暗中摸索江映雪的脸:"怕吗?"

"怕你绣工退步。"江映雪咬开火折子,照亮石壁上斑驳的《济世姻缘录》残卷,"说好的合著,你倒先题了跋。"

七日后,废墟中爬出个焦黑的身影。孟九爷抖开圣旨,对着满地残骸叹息:"逆党已诛,沈江氏接旨——"

瓦砾下忽然传出金玉相击声。沈清澜掀开断梁,嫁衣虽破,怀中《女户律例》完好无损。江映雪自地窖钻出,银针串着兵部侍郎的官印:"民女接旨,但求重审周姨娘通敌案。"

上元灯节,阿箬执笔在河灯上描摹双凤。沈清澜的金线缠住江映雪手腕,将人拽进暗巷:"雪郎君可还记得,欠我一场正经拜堂?"

江映雪反手将人压在朱墙上,药香混着硝烟味渡入唇齿:"现在补,洞房设在太医院如何?"她扯开衣襟,心口纹着沈清澜的绣针图样,"你的针,我的药,这才是天作之合。"

千盏河灯顺流而下,映亮新立的女子医塾牌匾。阿箬的诵读声随风飘来:"天行健,女子当自强不息......"

暮色浸染江南,梅庄的檐角缀着冰凌,映出廊下一双依偎的人影。沈清澜指尖拂过江映雪新制的药囊,茜色丝线缠着晒干的雪莲瓣,在琉璃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阿箬前日问,为何将合卺酒埋在梅树下。”她忽地轻笑,呵出的白雾模糊了江映雪道袍上的银针纹样,“我同她说,等来年雪化时——”

话音未断,白鹤凄厉的长唳撕破夜空。江映雪广袖翻飞间银针已出,钉住廊柱震颤的铜铃:“坎位有异,血腥气。”

梅林簌簌作响,暗红顺着积雪蜿蜒至石阶。阿箬跌跌撞撞奔来,怀中襁褓渗出黑血,嘶哑的嗓音裹着哭腔:“慧明师太…送来的孩子…”

沈清澜掀开襁褓的手猛地一颤。婴儿心口插着半截桃木剑,剑柄刻着钟家暗卫的标记,溃烂的皮肉间隐约可见蛊虫蠕动。

“移魂蛊的变种。”江映雪银针蘸着雪水划开溃疮,青紫经络中赫然游动着金线,“有人将《女诫》字句绣入血脉,这是要炼人傀。”

更漏声咽,药庐铜釜蒸腾着苦香。沈清澜将金线浸入雄黄酒,线头忽然自发纠缠成“女户”二字:“是周姨娘残党。当年她炼的蛊童,竟还留着种。”

江映雪碾碎冰魄珠洒向窗棂,月光穿透珠粉映出满地血脚印:“梅林东南角的阵眼被动过,有人想破我们的风水局。”

破晓时分,两人踏着薄霜潜入梅林。沈清澜嫁衣改制的披帛扫过积雪,金线勾出的八卦图若隐若现。江映雪忽然驻足,药铲拨开冻土——碎裂的龟甲拼出坤卦,卦象边缘沾着慧明师太惯用的紫草汁。

“师姐在示警。”她指尖抚过龟甲裂纹,“坎水覆顶,今夜子时必有大灾。”

话音未落,阿箬的尖叫刺破寂静。梅庄正厅的《济世姻缘录》屏风轰然倒塌,露出背后暗格——珍藏的玉牒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染血的《女诫》残页。

沈清澜金线缠住房梁跃上横脊,寒风中传来铁器相撞的铮鸣。二十名黑袍人抬着朱漆棺椁逼近山庄,领头的女子戴着周姨娘惯用的累丝金凤,溃烂的半张脸却爬满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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