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米要吃完了。”祝小荟说。

“是吗？”奶奶回过神来，说道：“过几天有个集，我到时去买点米。顺便把蛋卖掉。”

“好。”祝小荟回答道，她看出奶奶也是不多话的人，于是也不说话，坐在旁边默默烤火。

小英打破沉闷的气氛，抱住奶奶的手撒娇道，“奶奶，我也要去赶集。”

“你不许去，又不是去玩。到时候你跟姐姐在家。”奶奶果断拒绝。

“那好吧。”小英嘟起了小嘴，却也听话地不再继续要求。

饭好了，奶奶把祝小荟刚切的洋芋炒了闷上，又从橱柜拿了几个鸡蛋出来，准备等下再炒两个蛋。小英看了就问：“奶奶你不是说蛋要拿去卖不能吃吗？”

“你姐姐病刚好，给她补补。”奶奶边打蛋边回答小英，“等下你们一人一半，你不许抢姐姐的。”

小英一听等下还有蛋吃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保证道：“我肯定不抢姐姐的，姐姐今天早上让我吃我都没吃。”

说话间，土豆焖好了，奶奶从碗柜里拿出一个不锈钢盆将土豆盛出来放在了地上，然后将锅洗了准备炒蛋。

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奶奶东找西找，不知从哪翻出一颗小葱，交给小英让她出去洗了。

小英一把抓住小葱，蹦蹦跳跳跑出去，洗好后又迅速跑回来，生怕错过等下的炒蛋大餐。

热锅，倒油，等油冒烟了，就一下将蛋液倒进去。

油锅被金黄的蛋液一激，发出滋的一声，炒蛋的香味一下就蔓延开来。

再随意一炒，大概七八秒，就可以出锅了，最后奶奶将小葱揪成一节节丢进锅里，一份香喷喷，黄澄澄的香葱炒蛋就完成了。

祝小荟坐在旁边，看着泛着金黄色油光的炒蛋，恍惚觉得这锅炒蛋正在昏暗的厨房里散发微光，让她错不开眼。

深深吸口气，鼻子里脑子里就已经完全被这锅炒蛋占据。

她觉得自己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祝小荟自己并不是个贪吃的人，能被一盘炒鸡蛋激得口水直流，对她来说是个新奇的体验。

也许是小会的身体难得吃到什么好东西，一盘香葱炒蛋对她来说就已经是难得的美食了。

祝小荟想，这副身体太缺吃的了，这是本能的反应，跟贪不贪吃没什么关系。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小英，发现小英果然馋得更明显，她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锅里的炒蛋，已经在不断舔嘴唇吞口水了。

这更坚定了祝小荟要先赚钱让全家人都吃好的决心。

家里穷得连饭桌也没有，装土豆的盆摆在地上，奶奶添了三碗饭，再把锅里的炒蛋分别盖在小荟和小英的饭上，就准备开饭了。

看到奶奶只打算吃洋芋下饭，祝小荟将自己碗中的鸡蛋夹了一半给奶奶，说：“奶奶，你也吃。”

奶奶撑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小英看到姐姐把蛋分给奶奶，又犹豫地看了看自己碗中的炒蛋，像是害怕自己后悔似地，也快速地拨了一半炒蛋到奶奶碗里，她说：“奶奶，我早上吃过一个蛋了。这个我们一起吃。”

奶奶看看自己碗中最多的炒蛋，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笑着说：“行了，快吃吧。”

把蛋分给奶奶并不是因为高尚，祝小荟自问不是一个无私的人。

她只是不喜欢牺牲。她不会为别人牺牲，也不喜欢别人为她牺牲，即使对方是自愿的。

祝小荟来自乱世，在那种环境下，人性表现得更加**裸，她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

她见过不择手段的人，抢劫、杀人，只要能活下去，他们无恶不作，这种人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

她也见过真正的好人，自己都饿得浮肿了，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也要留给孩子，这种人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

在她看来，牺牲就意味着舍去，不存在高不高尚，只有值不值得。

牺牲别人或为别人牺牲其实都有风险，也不太值得。

选择牺牲别人的人，你去抢劫伤害别人，就要同时做好被反杀的准备，兔子急了都要咬人，更何况是人。人被逼到绝境的奋起反击会让最凶残的恶徒也难以招架。受伤甚至送命对这些亡命徒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而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在祝小荟来看，也很有问题。因为很可能牺牲了自己，却成全不了别人。她见过有父母省下粮食给孩子，父母没了，孩子没有了父母的庇护也很难活下来。

她认为，一个家里，如果需要某个人的牺牲才能维持，这说明这家里的物资或所得根本不够这家人开销的，那最应该做的不是大家没事人一样享用那人的牺牲，而是家里人能动的都动起来，去寻找更多的路子发财。

否则，家里那个最无私的人跟蜡烛一样，被慢慢燃烧消耗掉了，可能又轮到下一个第二无私的人继续燃烧。这个家最后搞下去，剩下的反而是最自私最擅长吸血的人。

祝小荟极端地想，那倒不如一开始就一起死了算了。她反正是不愿意牺牲自己去成全这种自私鬼，也不愿意自己是最后存活下来自私鬼。

“为人”都应该建立在“为己”的基础上，祝小荟认为人只有先顾好自己，才能去顾好别人，她公平地同意别人也应该这么想。

像是奶奶，把好的让给她们两姐妹吃。长期这样，奶奶如果垮了，自私地说，她们两姐妹付出的代价可比一点吃的大太多了。家里没有大人了，她们就失去了庇护，如果妈妈因此辞去工作回家来照顾她们，那她们家就没有了收入。

所以祝小荟这倒不全是为了奶奶，她也是为了自己。为了这一点东西让来让去，看起来可能很温馨，但绝对不是长久之计。

她扒着饭默默地想，要吃好就要大家都吃好，要想大家都能吃好，还是要靠开源。

三人吃完饭，奶奶疲惫地撑起腰站起来，吩咐道，“你们把碗收拾了，我去躺一会。”

本来也没几个碗，祝小荟让小英去洗碗，她去把奶奶捡回来的柴火码好。

赚钱的事一直在脑子里转，祝小荟现在就想去问秋霞姐关于打工的事，但现在大中午的过去，看着好像是特意赶过去吃午饭的。

但现在也挺晚的了，自家都已经吃完饭了，秋霞姐家应该也吃完了吧？而且就算她们正在吃饭，自己也可以拒绝啊。

……

纠结了一会，她觉得还是算了。自家太穷了，所以尤其要注意这些细节，以免落了口实，导致在别人的印象里，从一个老实的穷人，成为了一个奸滑的穷人。

老实的穷人大家还愿意搭把手，奸滑的穷人，村里的人可没什么好话，语言有时候也能伤人。虽然祝小荟向来不怕这种语言攻击，但也没必要去挑战。

在这种相对封闭的环境，大家都太熟悉了，别人的眼光不得不重视。她决定还是睡个午觉再去。

柴码好了，碗也洗完了，祝小荟对小英说：“我们也去眯一会，下午去找秋霞姐玩吧。”

“好！”说起玩，小英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