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书中的主角,男主自然没有抱着绝望从此一蹶不振,一辈子待在谷底。
他来到乐溪不久后就振作了起来,决心当好当地百姓的父母官。
人在陷入人生大低谷,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最需要什么?
那自然便是一个能患难与共,且有能力帮着自己走出低谷的贵人啊!
沈令月伸手摸起枕头边的《大俞律》。
此时此境,这个贵人难道不是非她莫属?
***
夏日清晨,晨光一点点照亮院子。
茂密的枇杷树下,二黄追着自己那毛茸茸的小尾巴转圈。
追了几圈没有咬到,气得自己嗷嗷乱叫。
沈令月今一日起得很早,没有再睡到日上三竿。
早上起来洗漱完吃完早饭,她数了十枚铜钱装在腰包里,又把枕头边的《大俞律》装到打补丁的麻布挎包里,背在身上。
昨儿买的匕首仍别在腰后挂着。
收拾好再去到灶房,包两个糯米馒头放在挎包里,最后挑一个摔有缺口裂缝的陶碗搁手里拿着。
沈俊山已经上山砍竹子去了,说是今天要把鸡圈搭起来。
鸡圈搭好了,还得在院子外头取一块地方,搭一个结实的牛棚,让家里的黄牛也有遮风挡雨之处。
沈令月拿着陶碗唤上二黄,去和吴玉兰打招呼:“嫂子,我带着二黄出去透透气,晌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你就不用做我的饭了。”
吴玉兰不知道她怎么又要出去。
昨儿去县城半天,不是把需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么?
外面又没有什么事,哪如待在家里安心踏实?
又见沈令月身上穿的是所有衣服中最旧的麻布衣裙,头上还戴着同样破旧的帽子,手里拿个破碗,活像个小乞丐。
吴玉兰自然问她:“这又是去哪儿啊?”
沈令月笑笑道:“在家里呆着也是无趣,我出去随便转转。”
吴玉兰试探着留她:“要没什么事,在家陪嫂子呗。”
沈令月又笑着说:“嫂子,你知道的,我现在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在家待不住。你和哥照顾好家里就成了,不用管我。”
“嫂子,不多说了,我走了,天黑前一定回来。”
说完没再给吴玉兰说话的机会,唤上二黄便出院子走了。
吴玉兰跟她到院门上,原是要再追着说两句的,但又怕沈令月再提搬出去的话,而且她觉得现在的沈令月做得出来,所以就咽了声。
沈令月走了没多一会,家里又有邻居来串门。
村里人到一块,不过都是闲扯些家长里短。
因为一直没看到沈令月,这会儿有人好奇问:“月儿不是还睡着吧?”
吴玉兰笑笑道:“没有,早起来了,往山上采蘑菇拾柴去了。”
邻居听了下意识出声夸赞:“你家月儿向来就勤快,人长得水灵性子也好,十里八乡找不出比你家月儿更好的姑娘了……”
说着忽然停下,又叹气,“只可惜了,叫赵恶霸折腾这一遭,又让陈家给退了亲,这以后怕是……”
从前没定亲的时候,隔三差五就有媒婆上门来说媒提亲,多少人抢着要娶,这以后怕是,再不会有媒婆来说媒提亲了。
即便是有,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家。
若不是惹出了赵恶霸这事,和陈家的婚事好好的,定了好日子成了婚,那就是人人羡慕的秀才夫人。
现在别说秀才夫人了,嫁个普通人都成了难事。
至于山神显灵的事,她们也不觉得有多好。
好好的姑娘家,变得这样凶悍,敢娶回家的人那就更少了。
吴玉兰不想多提这茬,“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邻居也识趣,便也就不说了。
***
沈令月穿一身灰旧麻衣拿着破陶碗,仍是去了县城。
她赶到县城的时候,城门早已经开禁了。
她今儿不是来逛街买东西的,因而进了城门以后,不进任何店铺,带着二黄直奔昨日那算命先生摆摊的地方去。
到了地方,果见那算命先生又摆摊在那里。
她也没出声招呼,带着二黄走到算命先生的摊位旁边,从挎包里掏出一把稻草,团一团便就坐下了,同时把手里的碗放面前。
算命先生原以为是别个叫花子,没想注意。
但一瞥眼看到是她,便就多看了两眼。
沈令月迎上算命先生的目光,笑着问:“昨儿您才说我将来有大成就之贵,有当大官的命,今儿就不认识我了?”
算命先生自然是认识她的,“你这怎么……”
昨儿才来城里买了那么多的东西,又是吃紫苏饮,又是买了一副只有有闲钱的人才会买的眼镜戴着玩儿,今儿怎么讨饭来了?
姑娘家的,若非逼不得已,哪有坐这路边要饭的?
沈令月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接话道:“先生你有一样算得很准,我确实与其他人不一样,名声面子在我来看都不重要,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怎么瞧不起我,我只想自己能不成为任何人的拖累,能自己给自己谋个饭碗,谋个生计。”
算命先生笑,“所以你就……”
沈令月正儿八经点头,“要饭最简单。”
算命先生佩服地跟着点头。
这个小娘子,果然非同一般,他看得一点也没错。
能有如此超凡超脱的眼界和境界,这世上便没有多少规矩能拘得住她,以后能有大成就之贵,也就不足为怪了。
而沈令月此番来县城,当然不是真把要饭当营生。
如此这般,只不过是不想到处闲逛,显得行为诡异,招来人盘问盘查,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来县城,是为了深入了解乐溪县的情况。
原身平常只与村里妇人交往,对外界情况知之甚少,她若是找村里耆老询问了解,免不得要听规矩,所以就还是来了县城。
这县城里没有她认识的人。
想来想去,也就这算命先生最是能说上话的。
而且这算命先生是个读书人,虽说没有功名在身,但能给人测字算卦,那对旁门左道的书籍和各种情况了解得一定比普通小贩多。
这样寒暄了几句,勉强算认识了。
沈令月又接着问这算命先生:“先生您贵姓?”
因为从面相中看出沈令月不一般,算命先生一点也不小看她,并且很愿意与她结交,便也很尊重地回道:“免贵姓范,贱字敬贤。”
果然是读书人,自我介绍说字不说名。
沈令月点点头,“范先生你好,我姓沈。”
交换完姓氏,更算是认识了。
认识后再靠寒暄相熟,聊得热络了,话题也便自然多起来,铺开了面儿,沈令月如愿从他这了解了很多情况。
有些是“她”知道的,更多是“她”不知道的。
譬如他们乐溪县山高皇帝远,恶霸横行、地痞成群、刁民遍地,长久以来就是混乱之地。
因为本朝县官都是流官,到地方上干上几年就得调往别处,所以到此地任知县的官员全都因忌惮地方豪强势力,不愿给自己惹事,任职期间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哲保身,要么同流合污捞上一笔,干上几年就走了。
上一任知县也是如此,到乐溪县干了不到两年,恰逢家中老母去世,便按规矩回家丁忧去了。
而知县官阶虽小,但若有出缺,也得上报到朝廷吏部,等吏部选派合适的人过来,所以补缺时常不会很及时。
乐溪县上一任知县走了一年多,此间知县一职一直空缺,无人来补缺。
县丞也空缺着,衙门里的政事便一直由姓杨的主簿代为掌管。
这姓杨的主簿,便是与豪强恶霸一起鱼肉百姓的主,衙门里基本常年无甚官司。
有势力的豪强恶霸用不着衙门,无势力的百姓用不起衙门。
就比如赵恶霸,谁要是去衙门里告他,杨主簿别的不问,先让皂班衙役把人拖出去打上二十大板再说。
范先生摇着扇子,用极小的声音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沈令月听完了衙门里的事情,又问范先生:“那您近来有没有听说,吏部已经给咱们县选派了新的知县过来?”
范先生道:“确有听说,好像就快到了。”
沈令月点点头。
那看来,她所知道的那点剧情是没有错的。
范先生又说:“咱们这地方,派什么知县来都没用。”
皇权不下县,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偏远的县,三班六房的衙役都是本地人,地方势力盘根错节,一个外地来的流官知县能顶个什么用?
沈令月笑,“那可不一定。”
范先生也笑,“姑娘你还是太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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