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在梨花树下趴着,闭着眼,鼻子呼哧呼哧的响。
刘瑛倚在门后,往外瞧去,苏罗静静地站在台阶下看向远处,聂老太爷拄着拐杖来回踱步。
沉默片刻,聂老太爷挥了挥手,唤来站在院门边的小厮,道:“将我那套茶具搬来”,他指了指梨花树旁。
小厮恭敬地点点头,一溜烟地小跑出了院。
不到一刻钟,院中来了五六个年轻力壮的杂役,两两搬着茶桌而来,身后跟着的三人一手拎着一个茶凳,还有一人提着茶灶,将东西放好,杂役们依次离开,之后四个丫鬟端着托盘而来。
丫鬟们井然有序地将茶杯,茶壶,点心等等一一摆好,余一个丫鬟,取茶,洗茶,煮茶,泡茶,倒茶,做好一切后,她走到院门口那站定,等候差遣。
聂千睢坐在背靠梨花树的茶凳上,挺直腰板,精神抖擞,没有一丝萎靡,目光落到厢房前,道:“罗儿,唤刘家丫头过来”。
苏罗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厢房,进去了,没多久,刘瑛跟着她走来,两人站在聂千睢面前。
“坐”,聂千睢抬手示意她们,苏罗绕到身侧第二张凳子坐下,将聂老太爷面前位置留给了刘瑛。
刘瑛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坐下。
苏罗已经拒绝过聂老太爷不止一遍,若是他还要执意促成她与聂清丰的婚事,她铁定拒绝,此时没有回旋的余地。
聂千睢有些头疼,罗儿丫头的性子倒是像好友,也是这般执拗,做好的决定轻易不会更改,他确实喜爱这丫头,也不愿强人所难,瞥了眼刘瑛,举止得体,落落大方。
聂千睢食指轻轻指向茶盏,端起一杯茶举向刘瑛,她会意,双手捧杯端起,苏罗见状也如是端起一杯茶。
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响起,俞氏为首迈着小步走来,神情郁郁,停在聂千睢面前,行礼道:“儿媳请老太爷安”。她身后跟着的丫鬟老仆皆留在院外,聂清丰从人堆中走出,停在院门边。
聂千睢板起脸,将茶杯重重地放下,不怒而威道:“丰儿的婚事,你别再插手”。
俞氏垂着头,身子一抖,软塌塌的跪下去,抹泪,道:“儿媳不敢逾越,此事全凭老太爷做主”。
瞧着俞氏乖顺的模样,聂千睢气消了些,看向院门,指了指站着丫鬟身旁的聂清丰,道:“你给我过来”。
聂清丰恭顺地低下头,走到聂千睢面前跪好,磕了三个头,平素里,这招很管用,可今日不同,聂千睢刚消的火气,看到聂清丰蹭的就起来了。
聂千睢举起桌上的茶杯,就往聂清丰身侧摔去,茶盏碎开,茶水飞溅出来,打湿了他的衣摆,俞氏站在一旁,惊恐万分,欲言又止,怕说错话,儿子就遭殃了。
聂清丰将头紧贴在地上,谦卑道:“爷爷保重身体,孙儿知错”。
“说说,你犯了什么错?”,聂千睢觉得手中空空,四处寻了下,来得时候坐撵,匆匆忙忙,忘带拐杖。
“孙儿,不该..不该”,聂清丰想了想,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身旁的俞氏朝他使了使眼色,他顿时明了,磕头道:“孙儿不该留下明秋”。
聂千睢听罢,气得拍桌而起,怒道:“来人请家法”。
俞氏跪着往前爬,将头垂在聂千睢脚边,劝道:“清丰还小便失了父亲,便养在您膝下,他身子骨弱,经不住打”。
见聂千睢不为所动,俞氏起身扑向苏罗,抓住她的手,道:“苏姑娘,请你帮忙劝一劝啊”。
仆人走来,请来家法,老太爷举着长戒尺,就往聂清丰背上打去,俞氏见状,连连哀道:“儿啊,儿啊”,仿佛那戒尺打在她身上,一脸痛苦。
苏罗知道聂老太爷在使苦肉计,她不能发言,她现在又以何种立场替聂清丰说话。
俞氏见苏罗转过脸,不肯为聂清丰说话,便松了手,看向刘瑛,跌过去抓起刘瑛的手,病急乱求医般央告:“刘姑娘啊...”。
还未等俞氏再说下去,刘瑛点点头,轻拍了拍俞氏的手,俞氏忙让道,刘瑛向前走去,朝聂千睢微微一礼:“老太爷,此乃贵府家事,还请允许我和妹妹先告退”。
聂千睢举着戒尺的手一顿,俞氏微张了张嘴,苏罗顺道上前一礼,低下头去。
“罢了,罢了”,聂千睢收回手,将戒尺一丢,不免多看了几眼刘瑛,思忖起来,这丫头明面说不关她们的事情,实际上,到底站出来了,聂千睢的视线从刘瑛身上扫回到了聂清丰身上。
聂千睢侧过头朝身边的老仆使了使眼色,老仆点了点头向门口招了招手,少顷,人群中走出来一名壮汉和一名侍女,正是西苑看门人和明秋,他们跪在聂千睢面前,老仆道:“阿旭,将你看到的再说一遍”。
阿旭抬起头来:“因为一只小黄狗,明秋和苏姑娘起了争执”。
“详细说来”,老仆瞅了眼聂千睢的脸色,提醒道。
小黄呜呜叫了几声,仿佛做了噩梦,阿旭瞥到梨花树下的小黄,指了指道:“就是这只小狗”。
他挠了挠脑袋,回想起来细节,补充道:
“苏姑娘说这狗是她的,明秋不信,小狗认主,自己爬到苏姑娘面前,明秋不管不顾从苏姑娘怀中抢狗,被狗咬了手,就摔狗,苏姑娘打了她一巴掌阻止,接住狗欲走,明秋上前阻拦,拉扯间明秋跌到地上,这时候公子过来了”。
聂清丰猛地抬头,理清了事情,他看向俞氏,又看了看明秋,想起自己昨日的说辞,羞愧地垂下头。
“好啊,好啊,一个丫鬟竟敢跟小姐动手”,聂千睢听罢,继续追问道:“他怎么说”。
“公子..”,阿旭支支吾吾,说不下去。
“是我的错,我的错,都怪我”,俞氏忙上前跪下连声道,生怕老太爷气上头,又开始打她的孩子。
不用说,聂千睢都能猜到,按丰儿的性子,断不会为了苏罗做主,毕竟明秋是俞氏安排过来的人,定然是想两边不得罪,没想让苏罗吃了亏。
“将这丫鬟发卖了,以后,谁要是不给我干孙女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
明秋听罢,身体哆哆嗦嗦,下一秒,晕了过去,被两个嬷嬷架着拖走。
众人一愣,苏罗笑了,这老爷子仗义,笑盈盈朝聂千睢拜了拜,“多谢,干爷爷”。
聂千睢见苏罗如此说,忙虚扶了扶她,笑逐颜开。
俞氏又惊又喜,自个站了起来,抹了抹眼泪,朝聂清丰使了使眼色。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没有搞清楚事情缘由,请妹妹原谅”,聂清丰转过身来,欲朝苏罗一拜。
苏罗忙上前扶去,让聂公子跪着给她行礼,她可禁不住这一拜,摆了摆手阻止道:“哥哥”。
“你给我起来”,聂千睢走到聂清丰后面,拎着他的衣领,往上一提,斥道:“你看看你,哪有当哥哥的样子”。
自此,双方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新约定,苏罗自此成了聂清丰的干妹妹,婚约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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