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罗绕过两三棵树,往后又走了数十步,潺潺小溪拦在面前,平整方正的石块立在溪水间,他们站在溪水对岸喁喁私语,刘瑛面朝溪水,看到苏罗走来,略显慌张,朝着苏罗挥了挥手,惊讶道:“阿罗妹妹,你怎么出来了”。
苏罗停在原地,随意道:“屋里有些闷,出来走走”。
刘瑛边点头边提起裙角,踩着溪石过来,牵住苏罗的手,就要搀扶着她往回走,劝道:“外面风大,表妹可别受凉了,我们回去吧”。
苏罗点了点头,由着刘瑛将她扶着回去,风吹了一会儿,头确实有些昏沉。
刘运已经转过身来,他伫立在溪边,看着她们的背影,眉间愁云不展。
他回想着女儿刚才说的话,不无道理,现在,只能继续瞒着,若是让三娘知道了,定要闹得鸡飞狗跳。
当初,妹妹逃难而来,他也不敢将其领回家,也只能安顿在这偏远的茅草屋,他知道,三娘心肠不坏,就是小肚鸡肠,那点儿事情,过去了十余年了,她还是放不下。
他摇了摇头,驻足片刻,长舒了一口气,这几天,连着休假了两日,再不回去,那群孩子的功课要荒废了。
刘运走回茅草屋往里看一眼,站在柴门边,道:“瑛丫头呢?”他要嘱咐女儿几句,然后再回去。
“舅舅,瑛姐姐走了,她说给我取个‘惊喜’”,苏罗坐在床上,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她抬头望去,逆着光,刘运像一个黑影般挡在门前。
刘运轻轻地点了点头,相对无言,他心中满满愧疚,也不知说些什么。
苏罗,毕竟不是原主,就算是原主,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舅舅几面,自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不过,苏罗心中还是感激他,就是觉得和他相处有些沉重。
苏罗的瞳孔缩了缩,看向刘运,他头上戴着儒巾,一身灰色长袍,外面披着白色大褂,看着文质彬彬,就是不苟言笑,常板着脸,很有距离感,苏罗看到他,就如面见严师,肃然起敬,不敢轻言。
苏罗恭顺的模样,让刘运心中怜意翻涌,他走了进去,站在苏罗面前,见她身上的衣裳褪色严重,手腕处露出一大截,极其不合身,问道:“阿罗..你”。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外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其中还有那熟悉的叫嚷声,忙向屋外走去。
许三娘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三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正是家中的赵嬷嬷、李嬷嬷和王嬷嬷。
刘运心想糟了,他快走几步,上前拦住许三娘,惊道:“三娘?”。
许三娘瞪了一眼刘运,高声骂道:“你闪开,让我瞧瞧,哪个狐狸精,把你魂勾走了,连日来见不着人影,跑来这里相会”。赵嬷嬷朝其他嬷嬷使了个眼色。
“娘子,你...”他还没说完,王嬷嬷和李嬷嬷就快步上前将他架开。
赵嬷嬷跟在许三娘后面,经过刘运,瞥了眼刘运,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估计不会再为他说好话了。
苏罗听着外面的动静,舅母竟然一副泼妇做派,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下了判断,苏罗还是第一次被别人叫做‘狐狸精’。
“赵嬷嬷,将那个狐狸精揪出来,”许三娘停在茅草屋前,往里面望去,隐约看到个瘦弱的人影,她取出熏了香的帕子,虚掩在鼻前,不再往前走一步。
苏罗不等赵嬷嬷进来,她起身走了出去,阳光照在脸上,她拿手遮了遮,眯起眼,打量起了面前这些人。
为首的娘子,正是许三娘,她穿着石青色如意云纹缎裳,盘着椎髻,脸若银盘,眼似水杏,眉头竖起,杏眼怒瞪,看到苏罗,指着刘运,干嚎起来。
“天爷呀,这丫头看着比阿瑛大不了几岁,你也下得去手?”
苏罗,本以为她会冲过来撕打自己,没想到她头一偏,冲向刘运,抓起他一只手,张嘴就咬。刘运站在原地不动,眉头紧锁,一声不吭。
这样下去,要没完没了,苏罗向前走了几步,准备解释清楚,就看见,刘瑛正抱着只小黄狗,小跑过来,不一会儿,她来到茅草屋跟前,看清楚情势,劝阻起来:“娘,我们没想瞒着你,表妹才来两日,高烧不退,刚醒过来”。
许三娘一怔,松了嘴,甩开刘运的手,定睛看向苏罗,刚才只注意到,她姿容清秀,肤白如玉,现在仔细瞧去,阳光下,那双眼眸灰蒙蒙透着幽蓝。
她倒退了几步,脸上红了白,白了青,指了指刘运,又指了指苏罗,一口气没提上来,手捂在胸口处,身体直直地往一侧倒去。
“娘子”刘运惊呼一声,快步上前扶住许三娘,将她揽在怀中。
赵嬷嬷忙上前去掐人中,李嬷嬷拿着衣角扇风,王嬷嬷去倒水,嬷嬷们忙得团团转。
刘瑛一脸不知所措,看到母亲晕倒,着急地将怀中的小黄狗塞到苏罗手上,蹲下身抓住母亲的手摇晃起来,焦急道:“母亲,母亲快醒醒”。
片刻后,许三娘渐渐醒转过来,她手扶在额间,嘴角下拉着,没给他们好脸色,随即坐起,挣开刘运的怀抱,甩开刘瑛的手,道:“赵嬷嬷,过来扶我起来”。
赵嬷嬷凑过来,搀扶着许三娘起来,她经过灶台,余光瞥了一眼,瓦罐里面盛着米粥,走了几步停下,耐着性子道:“这世道,谁都也不容易,这屋这粮,就算我们家借你的。”
苏罗欠了欠身子,不卑不亢道:“多谢,舅母和舅舅,十日之后,我定当全数归还”。刘运听罢有些着急,正欲开口推辞,就见赵嬷嬷悄悄地摆了摆手,这话到了嘴边也咽了回去。
许三娘心想,这丫头口气不小,她倒要看看十日后,她拿什么来还?
她瞪了瞪刘运父女俩,“你们还杵在那里,就别回家了”,许三娘没好气道。
刘运朝苏罗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快步跟在其后,刘瑛则跑过去,挽住许三娘的胳膊,略低下头,一副乖巧顺从模样。
苏罗目送舅舅一家远去,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黄狗,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歪着头看自己,身子还往怀里缩了缩,看着应该是才断奶没多久。
太阳照在头顶上了,现在,苏罗什么都没有,借住别人的茅草屋,借的别人家米粮,还多了个混饭吃的小黄狗,但苏罗有信心,靠自己努力,以后的日子不会一直这样下去,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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