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云一概不理，她仔细打量着脚店，里面东西多且杂，不止生活用品，厨房杂物等等，还有小吃、餐食，最多的，是酒水。

一个大酒瓮摆在门口，老远就能闻到酒香，这便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了。

这时候酒水还不能私卖，被抓到是要下大狱的，所以整个大杨镇能卖酒水的，也就那么几家，正味脚店算是最大的酒水经销商了。

才早上呢，脚店来往的人不多，但已经有酒鬼坐在柜台上喝酒了，这些人，就是温小云的目标顾客。

一个穿着短打的高大汉子朝几个小姑娘那边招手，几个小姑娘很快就跑了过去，娇声笑着打招呼。

“赵官人，今儿还是老规矩吗？”

赵官人点头，“来一碟芥辣瓜儿吧，正好下酒。”

其中一个小姑娘便打开腰篓的盖子，里面装着小口陶罐，拿筷子挟了点腌制过的黄瓜条儿，不过一个小碟子，三筷子的量，就收了三文钱。

这之后，便也有男人开始叫小菜，多是拿几个小姑娘调笑，然后拿几文钱出来买吃的。

温小云在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对自己的茶叶蛋还挺有信心，不过对这些人很厌恶，果然酒鬼没几个好的，看着就让人讨厌。

她只是看了会儿，了解行情后，便准备走出去，这会儿羊汤店里才是主场。

“小姑娘，你过来，我尝尝你的茶叶蛋。”一道声音传来。

温小云扭头一看，一个穿着素青长衫的中年人正朝她招手，模样端正，但削瘦的很，头发也有点乱，目光平和，看着很和善。

她没想到今天就这么开张了，不由对男人很有好感，连忙用桑叶托着个茶叶蛋递到男人的酒杯旁。

“官人，多谢您，我这是茶叶蛋，好茶叶煮出来的，香味一点不掺假，用料讲究，好滋好味，四文钱一个，您尝尝。”

中年人确实爽快，打量了温小云额头上的大包一眼，快速掏了四文钱出来，递给温小云。

他笑着道：“以前没见过你，今儿才来的？”

温小云见他不似那些人，老实答道：“嗯，家中穷困，爹让我出来挣一些小钱。”

其他人，包括几个小姑娘见那蛋有些黑沉，蛋壳细碎的厉害，看着不好看，感觉也不好吃。

方才的赵官人便开口了，笑道：“老韩，你又做菩萨了，每次新来一个，你就买人家的吃食，快尝尝这新玩意，要是好吃，我也买上一个佐酒。”

中年人也不推辞，也没有为满身补丁瘦小的温小云说话，自顾自开始剥鸡蛋。

黑沉的蛋壳剥开，露出微微变色的蛋白，是赤酱的颜色，虽不显眼，但味道已经飘出来了，除了鸡蛋味儿，还有一股浓郁的茶香，隐隐还有丝草叶的清香气。

温小云也满眼期待，这茶叶虽苦，但极适合拿来煮茶叶蛋，容易入味儿，可惜没法做热食，温热的茶叶蛋最好吃了。

“嗯，的确有茶香，味道很不错。”韩世德连连点头，笑得眼睛眯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鸡蛋，小姑娘，这是你自己做的？”

温小云摇摇头，“是家里大人做的。”

韩世德也猜到是这样，笑着又买了一个，温声道：“你去羊汤店里卖，应该更好，这里人多杂乱，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

温小云看了眼另外几个小姑娘，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这人是个脑筋清醒的，还挺好心，便真心实意地朝他道谢。

听赵官人的意思，这个老韩应该是个好人，可能他是看自己可怜才买的，但不管怎么说，八个铜板到手，真是太顺利了。

赵官人见老韩吃得香，便也招手，“小姑娘，我也买一个。”

温小云本来都准备走了，见有生意上门，没道理把铜板往外推，便赶紧跑过去。

其中一个小姑娘鼓着眼睛看她，似乎很不高兴。

温小云猜测她们在这卖的日子久，已经很久没来过抢生意的新人了，不过她是来赚钱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她暂时懒得理会，拿出桑叶包着茶叶蛋递到赵官人手边，“赵官人，您尝尝。”

赵官人为人明显豪放多了，一口就把鸡蛋塞嘴里，三两下嚼没了。

“嗯，味道不错，吃的也算新奇，不过，就是一个鸡子，四个铜子儿，有点贵。”

温小云满脸自信的笑着道：“赵官人，我用料都是扎实的，这味道肯定是值四个子儿的。”

这会儿有七八个人坐在柜台前，见状也都纷纷买一个尝鲜，四个铜板也能掏出来，这脚店里的吃食都吃遍了，偶尔吃个新鲜的也好。

温小云感激的看了老韩一眼，今天要不是他，她未必能顺利卖出去。

老韩见状只是笑笑，继续啜着小酒。

温小云出去时，篮子里只剩十六个茶叶蛋了，收入四十个铜板。

很顺利，看来自己的债务已然能清了，是个好开头。

羊汤店就在街中央，占据的位置非常好，这会儿正是吃早食的时候，人也很多。

温小云挎着篮子进去，本以为会被老板赶，但这里早就来了两个小姑娘，腕上都挎着竹篮子。

一个是卖烧饼、肉饼，饼面上沾满了芝麻，看着就香酥可口。

另一个是鸭签鸡丝签，还有素签等。

所谓签，这个时候就是网油包裹炸制成的圆筒条状食物，无论荤素，都叫做签，跟后世的烧烤异曲同工。

原主以前就很馋鸡丝签，但无钱可买，只能暗暗流口水。

温小云见两个小姑娘看过来，不由露出一丝笑，两个小姑娘也朝她笑了笑，似乎没什么敌意。

她也大着胆子，跟着叫卖起来。

很快，她就明白了其中关键。

虽然都是吃食，但所费工夫和材料都不一样，千人千味，做吃食也讲究好坏高低，脚店里几个小姑娘卖的吃食可替代性太强，甚至客人家中就有，买不买都可以。

这就是技术和价值的区别。

难怪自己去了会引来反感，大概是真的抢生意了。

“茶叶蛋，茶叶煮出来的蛋，带着茶香的鸡蛋，好滋好味，营养健康，尝一尝，尝一尝嘞……”

羊汤店里这会儿极忙，满屋子羊肉香气四溢，揉面的师父都被催成了千手观音，端汤的小二恨不得多长一双腿。

店门口还拴了只羊，简直就是活招牌。

一碗一碗的汤面或是羊杂从后面厨房往外端，卖烧饼的小姑娘生意最好，客人买了她的饼，泡着羊汤吃，滋味极好。

一个带着孙子的婆婆买了个烧饼，但孙子不乐意，头摇成拨浪鼓，“奶奶，又是烧饼，我今天不想泡饼。”

婆婆啧了声，“那你想吃什么？”

温小云循着小朋友的眼神，赶紧走过去，趁机推荐自己，“婆婆，我这茶叶蛋滋味好，营养也好，您孙子多吃鸡蛋能长高呢，要来一个不？”

婆婆得知鸡蛋是茶叶煮的，还挺新奇，问了价钱，觉得有点贵。

“就是鸡蛋吧？要四个子儿啊？”

温小云赶紧解释，“婆婆，我这是茶叶煮的鸡蛋，营养很好的，读书人都爱喝茶，是状元蛋呢，孩子吃了以后考状元勒……”

婆婆闻言有些犹豫，想想自己钱也够，一顿早食而已，手干脆一挥，“那就来个烧饼，也来个茶叶蛋吧。”

温小云和卖烧饼的小姑娘目光对上，相视一笑。

两人这也算认识了，便干脆走在一起，不过卖烧饼的小姑娘在这时间长，大家都愿意买她的烧饼，但温小云嘴巴甜眼神机灵，也趁机卖出了自己的茶叶蛋。

另一个姑娘也赶紧跟着一起，三人默契的开始叫卖，也有不少人买油炸签子，三人并没有因为买谁的不买谁的而生气，气氛挺和谐。

不过十六个茶叶蛋，一上午的工夫，磕磕巴巴地卖完了，羊汤店里的客人也终于散了干净。

温小云见那两个小姑娘并肩而行，看着要走，赶紧跟了上去。

“你们好，我叫温小云，今天谢谢你们。”

两个小姑娘也转过身，卖烧饼的小姑娘笑着道：“我叫李英，这是我表妹李梦。”

温小云一脸感激的看向李英，“刚才真是多谢你了。”

她没有什么回报，想起篮子里还有香葱饼，赶紧摸出两张递过去，“这是我自己做的香葱饼，请你们吃，谢谢你们今天帮我。”

李梦早就饿了，看着香喷喷的葱饼，想接过来。

李英把她拉住，轻轻摇头，“不用了，我们卖的不同，算不上帮你，今天因为你，卖的比平日还要快许多呢。”

两姊妹不怎么会叫卖，但温小云嘴甜又机灵，姊妹俩也算蹭到了。

温小云也不强求，收回了递饼的手，女孩子有防人之心是好事儿。

“我明儿还来，你们呢？”

李梦呆呼呼的连连点头，“我们每天都来的，明天见。”

李英瞪了她一眼，随后笑着跟温小云道别。

温小云摸着怀里沉甸甸的口袋，有些抑制不住地想笑，其实想活下去，也不是那么难。

云云小账本：入账104个铜板，欠账30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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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叫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