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胭脂泣

房沿的露水在青瓦间流过后滴落在柳木桌沿,瓦肆旁早餐铺子的小二毛巾甩动,屋里屋外的跑动张罗着。

青砖沿着流水一路铺就,歌女吊嗓子的声音隔着砖墙,一门一户入了耳朵,擅杂技的王大哥一边擦着红缨枪一边合着曲调粗犷随意地哼着。

瓦肆里的生意要过午才会多起来,人们却在清早就忙得脚不沾地。

杂戏班子的院落里,谷欢清还在熟睡,她自穿越过来就整日的头疼,所以总有些贪睡。

房间门口突然传来了叫门声,谷欢清强撑着从睡梦中抽出些精神,听着门口有人砰砰拍了两下门,接着破门直接冲进了屋。

意识朦胧间,就见一个穿着紫粉相间襦裙的美艳妇人,站在自己的床榻前,大着嗓门道:“三姑娘,倒是睡得安稳呦。”

谷欢清被喊得彻底苏醒过来,从被褥里抽出胳膊,想撑着坐起来,奈何骤然起身,眼前星辰一片,只撑起半个身子来。

那女人见谷欢清动作迟缓,便直接握住了谷欢清的手腕,想把她拉起来。

谷欢清身量纤弱,被歪歪斜斜地提了起来,下意识想扶些东西平衡身子,慌乱间把角落的瓷瓶弄翻在了地上,釉色不均的瓷片碎在地上,插着的那朵紫薇也掉在了水里。

“您快把我摇断了气了。”谷欢清知道季管事相信人要偿口业,便故意道。

“快呸,嘴怎么没个把门的。”季管事连忙松了手,“你还要我赔多少钱。”

所幸终于坐稳,谷欢清手指轻轻揉着额角,眼神落在来人身上,轻咳了两声才道:“季管事,您有事直说。”

季管事坐在谷欢清对面,手上把玩着玉质剔透的鼻烟壶,道:“二姑娘不见了。”

“二姐姐怎么了,今晚应该有她的戏。”谷欢清眉头微蹙,有些不解。

说来这事她有不小的责任。曾经她们戏班子在杨城一票难求,看客多是冲着她的名声来的,半年前她一场急病坏了嗓子,维持戏班子的重任就落在她的姐妹赵满溪一人身上。

雪上加霜的是,现在的她其实是一个月前穿越过来的警官学院的大三学生。在帮居民找猫的路上出了车祸,醒来就是在这瓦肆戏班子里。

花旦没了身段,最多能从军体拳里搜刮些传统元素勉强展示一番,到时候台下的茶盏都能泼到台上来。

“二姑娘,约摸着要找我赎身了,这戏楼我也不准备开了。”季管事吸了口烟,烟味混着脂粉成了道独特的气味。

“谁要赎她的身,我未曾听说。”谷欢清听得一头雾水,昨晚两人还一起逗趣下棋,怎个一早就被赎身了。

“还能是谁,莫家三公子呗。”季管事说的理所当然。

谷欢清回忆,莫三公子确实是戏班的常客,对赵满溪胭脂水粉、布料赏银样样不少,可两人未见有什么逾越这些的接触,她只当是在捧角。

见谷欢清不吭声,季管事便继续嚷着,“哎呦。你还操心别人呢?唱都唱不了,当初上赶着赎你的人,现在没剩几个了。”

“当然,你且宽心。我也不会随随便便转手卖了你,肯定给你找个好去处。”她火急火燎的来,就给谷欢清下这最后的通牒。

接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在上面指指点点,“看看这几个人,特别是这个对你特别钟情……。”

“好了,季管事。”谷欢清听得头愈发的疼,自己好像是什么翡翠白菜,等着便宜买家似的。

她把季管事的手推远,“莫公子的钱还没见到,您也先别急着下定论。”当下之急是得找到二姐姐。

谷欢清在心里对自己绑定的系统敲了敲,问:赵满溪。

没错她一个演杂剧的,绑定的系统是寻东西,不合时更不合宜,怎么想也该是和轻歌曼舞有关吧,穿越一遭点歪了加成,谷欢清真是没处说理。

而且虽然这个系统自称天眼,但由于等级尚低,还处混沌。目前看起来颇得道家真传,可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它只答了三个字【胭脂泣】

谷欢清听到这三个字,心中一紧。事情果然不似季管事所说的那么简单,她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谷欢清站起身,换上外衣,随意地簪起头发。脸上未着任何颜色,却可见曾经一笑动扬城的当红花旦的清雅风姿。

季管事没否认,只上下打量着她。

“我先去找二姐姐,回来我们姐妹再商量。”谷欢清把茶叶放进壶里,倒了滚水进去,推到季管事面前,“您且喝着茶等我回来。”

季管事看着她的动作,嫌弃地摆摆手,嘴上不忘念叨:“这好茶叶全让你糟践了。”便让谷欢清去了。

整个天沉如墨色,云在苍穹间被卷得纷乱,积聚着一场早春的大雨。

“胭脂泣。”谷涣清心里暗暗念着,摸索到赵满溪的闺房去,门窗紧闭,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接着徘徊到树下,柳树枝叶如烟飘动,赵满溪经常在这个柳树阴下吊嗓子。

一回头,一个草扎的小球吸引了谷欢清的注意,赵满溪新养在身边的三花猫追儿,经常在廊里推它玩得欢。

谷欢清印象很深,因为这名字还是抱猫回来那日她起的。

这狸奴怎么也不见了。

谷欢清轻轻蹙眉,心中想着,小猫是前些日子二姐姐在莫三公子那聘来的,一人一猫同时不见踪影,定是发生了什么。

谷欢清想问系统追儿的去向,却卡在第一步,因为这个系统还有一不同凡响的“玄妙”之处。

使用它须集齐所寻之物的名字,生辰,并知道或想象其长相,三点缺一不可,而谷欢清并不知追儿的生辰。

谷欢清想,那几日二姐姐戏一场接着一场,莫家三公子见她唱得辛苦,给了不少赏银还有几袋盐,正巧莫家酒楼养的猫新下了一窝小猫,她便拿盐聘了其中一只。

该是二月二十七左右。

谷欢清往前后推了几日,得到答复【溪边戏】。

杨城水系发达,能称得上小溪的可谓不少。莫家酒楼的东侧不远处就有一条青溪。

民事办案最重要的一步,排查。谷欢清准备先到那探一探。

青溪边是一大片竹林,竹叶罗织密布,要想临近溪边,要走竹子间一条仅容一人通过小路,小路尽头豁然开朗,可见一条蜿蜒小溪。

行至小路一半,谷欢清停住了脚步。

只见赵满溪的身影缩在竹林间,半隐半现,正里面张望着。

只身一人,既不见猫,又不见莫三公子。

“二姐姐。”谷欢清慢慢靠过去,提着襦裙蹲下。

赵满溪扭过头,秀着牡丹的手绢正抵在一张眼角微红的小脸上,她声音轻颤,言语颠三倒四:“三妹,追儿,可怎么是好啊。”

谷欢清握住赵满溪在春日微微发凉的手,道:“姐姐不怕,告诉妹妹怎么了。”

赵满溪生得一双杏眼,笑起来会有个小梨涡,珠圆玉润的模样,现成了一句珠落玉盘。

“追儿在那呢。”

谷欢清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见不远处溪边正坐着一陌生华服男子,头发束起,额间系一绯色发带,面色如绵连单宣,色白如玉却又金贵易碎。

他身体挺得笔直,右手扶着一个木色鱼竿,左手却没什么生气地垂着,下面勾着一个狗尾草,那三花猫就在那葱白的手尖下拨弄着草玩。

谷欢清不做他想,作势要起身,却被赵满溪一把拉住了,她声音小极了:“妹妹你干嘛去。”

谷欢清看她神色紧张,便也压低声音,“去讨追儿回来,怎么了。”

“你是不是起太早,还懵着呢。”赵满溪拉着谷欢清的手轻轻颤抖着,“那可是齐知州,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谷欢清眨眨眼,她才穿越来又一直卧病,对这事并不了解。

“别说他要留着追儿,就是他要留着你我,也是一个‘不’字不能说。”

“他当年可是高中的状元郎,后来在京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十分不得志。被贬官至此,现在据说是染了什么癔症,阴晴不定的。”

“茶水上烫了,都要欲加之罪的砍头。”

谷欢清觉得流言不会无中生有,却也不可轻信。此人性子可能真不算好,滥杀无辜却也夸张了。

“无事,你且在这等我,我去问问。”

谷欢清虽然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至此,但二姐姐对着知州哭,总比的对莫三公子哭好解决一些。

当然之后回看,这话说的其实过早了些。

“齐大人。”谷欢清不顾赵满溪的拉扯,走出竹林,上前几步作揖。

齐大人掀起眼眸,看着谷欢清的方向不带任何情绪,只道:“何事。”

“这狸奴是小女豢养的,今早不慎跑丢,不知是否惊扰了大人。”

齐思微松了手上的力,狗尾草随风飘了几下落在地上。

谷欢清刚准备谢恩,就见他转身把追儿抱了起来,手指在追儿头上轻抚着,低声道:“有何证据?”

谷欢清保持着恭敬的态度,自如答道,“小女姐姐赵满溪于二月二十七以盐聘得追儿,人证物证俱在。大人如有疑虑,可一一传唤。”

齐思微低着头,手掌缓慢地拢着追儿,道了句:“好。”

接着站起身,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手甩起鱼竿收回。

就见那鱼竿连着鱼线,而鱼线的尽头竟然系着块石头。

谷欢清瞪大了眼,这是在效仿姜太公钓鱼吗?姜太公钓到了周文王,你难道在钓当今圣上,如此怀才不遇。

而且作为知州,未免清闲过了头吧。

齐思微向出口抬手,示意谷欢清带路。

谷欢清不管其他。他要看便看,只要能把追儿讨回来。戏班子都要经营不下去,她可难有他的清闲。

“大人,这边请,人证物证均在莫家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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