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谷欢清今日最后一局游戏,而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大概率是听命与唐公的。
谷欢清手指抵在铜茕上,慢慢推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她有意从对方口中探听些什么,但又怕暴露自己,犹豫着怎么开口。
对面那人盯着她,脸白皙的有些骇人,整个人十分纤细,年纪不大的样子。眉眼很英气,穿着男子的服饰。但谷欢清仍觉得她是个姑娘。
她全程闭口不言,不知道是真的不能说,还是怕暴露自己的声音不想开口。
“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第一次见唐公便觉得不凡。在这里讲学想必是个很有抱负的人。”谷欢清道。
对面点点头。
“你也是听过他的讲学吗,他作为塾师可谓是满腹经纶。”
对面还是点点头。
谷欢清算是明白什么叫无计可施,再多套话技巧在这也没有用武之地。
两人颇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以谷欢清的胜利结束了这局六博。
沉默间,对面姑娘突然腾得站了起来,原来是唐公那边也结束了。
转头见他竟踱步过来,手撑着她们游戏的桌边,施施然一笑,“姑娘玩得可尽兴。”
谷欢清知道这是在和自己说话,“自然。”她说着场面话。
这个赌坊看似玩着单纯的游戏,实则暗流涌动。
在掌握情况前,不要打草惊蛇。谷欢清心中叮嘱自己,淡淡笑着道,“如果无事,我便先告辞,改日再见。”于是欠身告辞。
她琢磨明白那暗示意都己酉,它既是今天,也是酉时。棋子落下的位置大部分位于棋盘正北,指的是北方的赌坊。
现在那少爷先行离开,如今已不在赌坊里了。
*
谷欢清让有双继续暗处盯着,如果有风吹草动及时反应,防止自己去见少爷遇到不测。
有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哨子,递给谷欢清,“有事吹这个,我能立刻出现。”
谷欢清收好,点点头转身往北方走去。
刚到到那北面赌场门口,就有个小二跑到她面前,欠身道:“有请。”
这龙潭虎穴谷欢清若不去,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究竟在荆县卖什么药。少爷是敌是友,齐思微究竟在哪里。
谷欢清点点头,被带着走进那赌场。
赌场规模很大,黑洞洞一眼望不到头,都是大大小小的牌桌。
正往深处走去,就见一个人朝那小厮扑了过来,攀着他的大腿跪下,“大哥,借点钱吧,就差一点,我肯定能翻盘。”
“自己找账房去。”那小二把他踢开,“没点眼色,别耽误老板正事。
这个老板应该就是说的那个少爷,谷欢清听着,自己有赌场还要去唐公的私家作坊去,还挺有意思。
“好好,大哥大姐,恭喜发财啊。”
“我们的利息你知道吧。”小二又看了那人一眼,补充道。
“知道,我分分钟赢回来。”那人连滚带爬的就走了,高兴地好像已经赢钱了。
谷欢清不自觉地皱眉,开赌场涉及的生意绝对不止眼中所见,能做大背后金钱往来肯定是环环相扣的,这开始便就上演了一出高利贷。
小二对此也没解释,只是沉默着带着她穿过赌场往后面去。
一个角落处有一木门,推开走进去,褪去人群喧闹入目是一个满是绿意的小园子。
接着她被请进了一个小屋,那少爷正坐在一个宽大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等着谷欢清走近。
屋内陈设尽显豪奢,特别是楠木的八宝柜上摆放着的各色珍宝,几乎晃了她的眼。
当真是赢家输家,都不如庄家。
*
“苏清欢,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谷欢清站定先自报家门,而后问道。
“姓钱,单名一个绰字。”他指了指一边的椅子,示意谷欢清坐下。
“钱老板。”这名字还真直白,谷欢清淡淡一笑顺势坐下,“您几番暗示,是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难道不是你找我有事?”钱绰反问道。
一语道出,谷欢清就知道这场谈话不会太顺利。钱绰也许在怕什么,所以警惕自己,主动出击看自己的反应。
“不瞒您说我来荆县的确有目,不过和您无关,今天也是第一次与您见面。”谷欢清坦诚道,却也刻意不想提起引他怀疑的话。
“是唐公吧。”钱绰轻轻挑眉,颇为自得于自己发现的样子。
谷欢清让表情维持着舒展。他到底在搞什么,看起来他和唐公关系并不是一方的。钱绰知道自己是在试探唐公,如果他出于维护唐公的目的,那他没必要如此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引到他的地盘。
于是道:“我怀疑他是我要找的人。”
“哦?姑娘为什么找他。”
谷欢清看向钱绰,眼神里的意思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钱绰被盯地愣了愣,随后轻笑着摆摆手,“姑娘别误会。我是想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这我倒有些疑惑了,帮我对您有什么好处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人相信一个赌场老板有这么好心。
谷欢清明确感觉到,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很多东西,但又怕过早暴露自己,互相试探着。
“有没有好处,自然是只有自己知道。你有什么好处我不也是不知道。”
那这样她不如先真诚地掏出些无关痛痒的信息,“我来这是受人所托调查一些事,为别人排忧解难是我的生意,按单付钱。”
谷欢清看到一瞬间钱绰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不易察觉地僵硬,他接着道:“哦,这生意倒是有趣。”
“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找找东西,处理处理感情纠纷。”谷欢清顺势解释。
“所以有人委托你调查唐公?”钱绰继续追问。
“你为什么接近唐公呢?”谷欢清不答反问。火药味被挑起来一些,钱绰因为她来调查什么而紧张了几分。有些东西是他害怕被发现的。
“你也看得出来,我们都开赌场,这荆县的赌鬼就那么多,我这不是特意潜入调查,看能不能抢些顾客。”
所谓一句话说不全,带来的误解不一定比说假话带来的小。这话实在骗小孩的程度,唐公那小作坊跟这个大赌场比起来应该是不值一提的。
“钱老板要是搪塞我,便也是没必要废那么多周折。”
“不作假,我们的确有些竞争在。”
谷欢清笑笑,有意缓和气氛,“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所以我们也算上朋友了。”
钱绰仰头笑着,“这正是我的意思了。”
“但说实话我的生意也确实遇到了些状况,有些难以推进。”谷欢清道,“唐公并不是好接近的人。”
钱绰撑着下巴,对着谷欢清笑笑道:“既然那份钱赚不到,不如来赚一下我的钱。”
“哦?钱老板何事委托于我?”谷欢清看着钱绰波澜不惊的表情,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委托,背后另有所图,而这所也肯定与唐公有关。
“姑娘可以调查唐公,那也可以调查别人吧。”钱绰卖着关子。
谷欢清并不想透露这背后的官银被劫和齐思微失踪的案件,点头道:“自然。”
“姑娘可知道扬城知州,齐思微。”钱绰衣服上的暗纹流光,谷欢清盯着那纹路,控制住了自己听到齐思微这名字从他嘴里出来说出来的惊讶。
她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钱绰提起齐思微,不管是不是真的要找他,他身上肯定有谷欢清所不知道的情报。
“这扬城里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齐知州。”谷欢清扬起嘴角,“钱老板,为何要查他?”
“好奇,这人倒是挺有意思。姑娘愿不愿意接下生意?”
谷欢清又去问系统,想看看是否有变化。果不其然,系统给出的词有了一点点变化【阿娇入华屋】。
以她对系统比喻的粗浅理解,如果这个华屋与上次的华屋指的是同一处地方,那大概率就是钱家的庭院。那这“阿娇”不就指代的齐思微。这事武帝肯定是不愿意。
心里甚至有了齐思微的失踪正与钱绰有关的推测,她坦言道:“这事有些难度。”
“从何说起。”
“据我了解到的,齐思微已经离开扬城一段时间,迟迟未归。要想调查他恐怕很难下手。”谷欢清娓娓道来,希望能引出线索。
“迟迟未归?是不是有什么公务繁忙没抽出身。”钱绰自然说着大部分人容易得出的猜测。
谷欢清笑着,“老板您说这可能吗,他可是扬城的父母官,离开这哪有那么多公务,不一定上哪吃喝玩乐了。”
钱绰也笑起来,好像被戳中了什么,“这么说他不是个好官了。”
谷欢清品出些看笑话的意味,“是不是好官,哪是我这个平民百姓能置喙的,不过大家都说他性格有些喜怒无常罢了。”
她不能表现出与齐思微的关系,钱绰对齐思微的态度很负面,如今又可能掌握着他的命脉,自己如果表现出与齐思微关系紧密,势必会在与钱绰的交手中陷入被动。
钱绰点头,“我也听说过一些,毕竟仕途坎坷,屡遭不顺,人么多少会变态一点。”
谷欢清抿了抿嘴,问道:“看来钱老板也知道不少嘛,如果真的想委托我调查,先一步分享情报很重要。”
钱绰摆摆手,起身,“既然这样,便让姑娘知道一下我的诚意,跟我来。”
谷欢清的目光随之移动着,站起身。她心里有一个强烈的直觉,他要带她去见齐思微。
穿过一个回廊,来到一个小院,四面站着不少武夫。
小院的中央有个石桌石凳,齐思微穿着素净的衣袍,面相北方正襟危坐在院中。后面东西朝向的小屋伸出一道铁链,锁在齐思微的脚踝处。
齐思微转头看向谷欢清,眼睛潮湿一片。
谷欢清哪怕是早有猜测,也头皮发麻,这可是软禁朝廷命官啊,钱绰真的是好大的胆子。她回头面向钱绰,他站在几个肌肉遒劲的武夫前,笑得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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