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微说这话时的表情太平静了,平静到好像他们是来着枯草地里夏游。
“最重要的是你还是尽快到京城去找个好大夫,看看身子吧。
”最好也能看看脑子。谷欢清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轻拍了一下。
齐思微垂下眼,看向自己的肩膀,只轻声道:“我会的。”接着又把头回正。
“说到底,你还是找了京城的人手。”她想起了上次说他上次有意瞒着自己不与朝廷说的事,颇为记仇地再次提起。
齐思微却微微笑道,“不是,虽然求了些人,却并未做那个打算。”
谷欢清收回手,眼睛一直观察着齐思微的神色,他似乎很不信任一些人,这让人联想到了他的经历,被贬至此做官。莫非是有什么冤情?
可她也记得齐思微不凡的出身,他的家族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齐思微的头发束起,仅额前有些碎发翘起。在谷欢清收回手后,眼神一直落在那手中的黑色的药丸上。
“什么人这么厉害。”谷欢清从他手里把药拿过来。唐公这个地头蛇可说了没办法。
齐思微任由谷欢清的动作让药被拿走,“寻常朋友罢了,不需要那么兴师动众,不是什么难事。”
两边完全不同的说辞,谷欢清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两人八成都在添油加醋的扯谎。
在这迷惑自己的判断,为得就是隐藏自己最核心的秘密。
齐思微见谷欢清没有回答,观察着她的神色,问道:“你表情这么严肃做什么?”
“这件事就很严肃。”谷欢清舒展开神色,对于接近他们的秘密有些跃跃欲试,为此不能让他察觉。
齐思微闻言喉间缓慢释放了一个应答的长音,散在荒原间。
谷欢清抿嘴,不理他耐人寻问的反应,继续沿着原来的对话道:“你觉得唐公为什么查不到?”
“他没有我聪慧。”齐思微眼神里带着些笑意,回答得面不改色,颇为认真。
谷欢清闻言轻笑出声,觉得这人随口乱说的无赖样子还有些趣,“你的理解就这么简单?”
“大智若愚,问题的本质就是如此。”齐思微随后话锋一转,“但他应该也有些事情不想让你我知道。”
谷欢清笑意不减,“所以更加应该查下去。”
齐思微点点头,“我们锁定到一个长期服用这药的人家,有可能成为突破口。”
谷欢清此时却道:“如果能拿到些线索便插下去,但我准备先回扬城一趟。”
现在各方都在提防着自己,反而是离开的最好时机。她还很担心扬城的生意,总要回去一段时间,同时利用情报网多得到些信息,作为打开自己在荆县四面被怀疑困局的关口。
齐思微指尖弯曲了一下,对谷欢清的突然的决策的错愕难以掩饰,眼神胡乱放着,最终才道:“让有双送你回去吧,什么时间你决定。”
“等今天晚上彻底黑吧。”
“好。”齐思微答道。
“怎么终于知道我的重要了。”谷欢清看他的神色,笑道:“我过两天就回来。”心里想着,你的秘密我还不知道呢。
齐思微嘴角放平些,看向谷欢清带笑的眼睛,道,“希望到时候他们已经被绳之以法了。”
*
谷欢清回到店里已经有些晚了,孙风正就着夕阳嗑瓜子。看见谷欢清走进来,把手上的瓜子丢在桌子上,弄掉了几个瓜子皮。
“可算回来了。”他站起来迎上前。
“店里可还好。”谷欢清问道。
“好着呢,你现在就坐着收钱吧。“孙风扬着眉毛,对现在的工作相当得心应手。
谷欢清提起裙角坐在刚刚孙风嗑瓜子矮桌的对面,“还有这种好事,我便坐下了。”
孙风立刻绕着桌子转了一圈,坐回原来的位置,“倒是你怎么哪出事往哪钻?”
“或许说我去什么地方便出事。”谷欢清手指推着瓜子,把它们排成一列,不管正说反说,都说明这已经是灾难中心了。
孙风看她透露着烦躁的小动作,从那条瓜子线中央捞起一把瓜子继续磕起来。
“我想暂时离开这。”
“怎么这么突然,你可是掌柜,就这么扔给我了?”孙风手上的瓜子又掉在桌子上了。
“你可别折腾这点东西了。”谷欢清把桌子上的东西拢成一堆,“今天晚上吧,有什么事给我传书,与唐公的关系自己处理好,虽然最好不要有关系。”
“停。”孙风出言打断,“怎么搞得像托孤一般。他的浑水我不会去淌的,只是想把阿阳捞出来。”
谷欢清点点头,确实不必,也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这边不会有事的,我看着乱七八糟,实际挺靠谱的。”孙风说着,“这店这两天,没有你不也运行的很好。”他说得不仅仅是店的事。
谷欢清还是点头。
*
等到夜幕降临,偏偏是个月明之夜。
谷欢清听到熟悉的木哨音后溜了出去。
依旧是来时的人,来时的路。
有双早在河边准备了小船,两人一前一后在河滩上行走。
逐渐靠近岸边时,就见芦苇从里刷刷地亮起点点火把,这场景谷欢清是见过的,齐思微从钱府离开时,便是这样的火把,这居然也要重新来过。
“快跑。”谷欢清毫不犹豫对有双道,既然如此就还是按照原来的面貌进行吧。
有双脚上一动不动,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映着月光与四下的火光。
“我们在这被一网打尽没有意义。”
火光照亮了芦苇荡,从四周亮起直到远处,她们其实也没有逃跑的可能。
看来是钱绰不想让她参与,也不准备让她离开,这次她没了利用价值,连生死也许都是未知数,她想她是不是永远也回不去扬城了。
她搜干脑袋里可以来虚张声势的事情,做好还能一谈以谋换生路的准备。
不远处传来一声喊声,“抓住她。”是钱绰的声音。
芦苇间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借着月光走出来,她看清是齐思微。他正用匕首抵在钱绰的喉咙处,往这边逼近。
周围的人闻声而动,往她的身边冲,有双以一敌十,谷欢清也有些吃老本的技术,能应对一二。
“谁敢动。”齐思微喝令道,尖锐的顶端,刺破钱绰的皮肤。
那些手下的动作迟疑了一瞬。
“你们听我的还是听他的。”钱绰对齐思微手上的家伙也不畏惧,只是喊着,“抓住她,不管如何。”
“你们老板死了,他的命令还有意义吗?”齐思微嗤笑了一声。
手下们确实纷纷犹豫起来,被伤到的人,歪歪扭扭得乱做一团,谷欢清准备趁机跑出包围圈,却见不知什么时候火把,点燃了一处干草,白烟率先生长起来。
此时,一只手由上及下拉住了谷欢清的衣角,紧紧拽住她前进的步伐。
“我抓到了。”那人半跪在地上喊道。
谷欢清往外拉扯自己的衣服,用尽全力脚踹向那人的上半身,那人却完全没有松手上力气,反而挣扎着要站起来。
她立刻伸手,准备从有双手里拿到短刀。
那人却已经站起来,用利刃胁迫住了自己。
她缓缓放下那为了接住短刀的手,看向齐思微和钱绰的方向,有些烦躁地紧皱着眉头,现在己方就被动了。
钱绰惜命吗?
他看到现在的场景笑了起来,“甚好!重重有赏,这简单多了,他杀了我,你便杀了她就好。”
“我们看起来感情很深厚?”齐思微挣扎了一下。
钱绰歪着脖子自己往刀刃上送,“不重要你会偷偷来送?”
齐思微抿着嘴唇,把匕首往后面收,意识到了此事的无解,之后索性把刀扔了。
*
但钱绰并没有对他们斩草除根,齐思微作为朝廷命官,一旦出了什么事,钱绰更是难以挽回现在的局势。
他们又被关在了齐思微曾经被关的小院子里,拴上了那个细细的铁链。
门口还是那壮硕的武夫,现在有双也被关在这,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一夜难眠。
湿草是很难燃烧的,燃烧起来的火只烧黑了一小块草便被扑灭了。
看着晨光浮现,屋子里,齐思微低声对谷欢清道:“不用担心,朋友会来救我们。”
看来他来送自己离开时,便做出了一定打算。
她仅仅犹豫了一瞬,便问:“你怎么想起来送我,还偷偷的。”
“有些放心不下,明目张胆又好像我不愿让你回去。”齐思微垂头看着系在她们脚踝的铁链。
谷欢清本就对自己没有提防钱绰这件事感到十分气恼,“你该直接说觉察到这不是离开的好时机,我没那么小肚鸡肠。”
“不是。”齐思微却坦言道,“我正是因为没有觉得不妥,要是有这样正当的理由,我怎么会不用。”
谷欢清闻言愣了一下神,但也对这个回应表示接受。
转而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一点,“所以你还是不想让我离开,还掩饰了半天。”
他表情由平静生出些涟漪,脑子里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在刚才我们也发现了,他们都是花钱雇来的,这必然不是不透风的墙。”谷欢清的目光落在门口,困得摇摇欲坠,勉强吊着精神的武夫身上。
孙风以为她离开了荆县,发现不了异常,想逃离除了靠齐思微的友人,便只能靠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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