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誉洗漱完毕,姚氏就把他拉到院子一边坐下,“说吧,今日在那郎中处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氏不是蠢人,有些事情仔细多想想就想明白了,顾文誉也知道临时安排的事情破绽就会多,他微微一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亲。”
“我就说,大京的大夫都看不好,这小县城里头还真有世外高人不成。”姚氏责备地看他一眼,“你这是意欲何为?”
顾文誉沉默片刻,抬眼看她,“事实上真有世外高人,但并不是在那郎中处,而是在县城里头。当日我们在县城里头借宿,夜里忽然有人进入屋中,说儿身中奇毒,若再不解,不出五天便会毙命,她说她观察圆宝很久了,想收她为徒,让儿帮这个忙她就肯救儿。当时聊着聊着,儿忽然就发病了,迷迷糊糊的,恍神间似乎感觉到自己被人扎了几针,醒来之后还以为自己做梦。”
姚氏皱着眉头,努力回想那日的情形,她那日哭得伤心,躺下不久就睡着了,并没感觉屋里进了人。
“也是母亲说儿精神好了,儿才惊觉那并不是梦,儿的身体没那么难受了,咳嗽的次数也少了。”
姚氏此刻观看顾文誉的脸色,见他依旧苍白,但气息的确是肉眼可见的好了,不由得信了,“所以,你是中毒?那为何大京的大夫会看不出来?”
“我们在大京看的大夫都是他们找来的,恐怕不是看不出来,而是故意拖延儿的诊治时间。”顾文誉嘴角含笑,目光幽深,“儿若不死,又怎么腾出位置来给顾文轩?”
他那个庶弟,平日贪玩好乐,偶尔给他使绊子也是为了在祖父祖母面前争宠要钱,他从没想到这人心机居然这么沉,装了这么久,竟然是想要他的命。
姚氏久久不语,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顾文誉,“你外祖母出事那天,你见过你小姨吗?”
“小姨?”顾文誉想了想,脸色微变,“小姨那日给儿送了杯温茶,你是说……可是……”
顾文誉有些不敢置信,他这个小姨是个寡妇,这些年母亲在府中的日子也不算好过,小姨时常来探望母亲,姐妹俩感情不错,母亲也很照顾她,时常接济她的。
姚氏抖着唇,似哭又似在笑,“居然真是她。”
顾文誉见母亲这般失常,伸手去握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比自己的更凉。
“我曾见一个女子衣衫不整的从你父亲的书房中出来,骤眼看去像是你小姨,却是奴婢装扮的,当时并没多想,没想到竟然真是她。”姚氏感到自己全身都在发冷。
当初儿子出事,是在她娘家,所以她就没有多想,以为真是得了怪病,可她没想到她防着府中妾室丫鬟多年,最后却被自己亲妹妹在背后捅了一刀。
那是她的亲妹妹啊,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我还以为是顾文轩深藏不露。”顾文誉看着把嘴唇咬出了血珠的母亲,低声道,“这样不也挺好吗,再也不用留在那乌烟瘴气的地方了。”
姚氏摇了摇头,“深藏不露的人多着了,你外祖父跟你父亲都是同一类人,恐怕早就联合起来了,你外祖母的死恐怕也不简单。”
“母亲,这事你先别想了,待儿子好起来,将来一笔一笔跟他们清算。”顾文誉眼眸深如大海。
姚氏静静地呆坐了许久,长长一叹,转而说道:“是了,能随便出入别人家中,那人肯定是有些武力的,他想收圆宝为徒,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找方家人说?圆宝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跟人家里交待?”
“那人听着声音年纪不小了,还是个女子,许是身份多有不便吧,儿也不知。”顾文誉淡淡一笑,“母亲放心,她虽说不喜见外人,但是允许儿在一旁的,她也不会逗留很久,说是先教一些,过几年再来教别的。再说了,她既然会武,若有异心,那日将圆宝带走了我们也不会知晓。”
姚氏想想也觉得是,只道这时代作为女子,多少是会艰难一些,就算是世外高人也不例外,叮嘱顾文誉说他这命满打满算也算是圆宝救回来的,可得把人给护好了。
顾文誉自是应下的,在姚氏走后,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
根本就没什么世外高人,但身体突然变好了也是事实,那个时候,只有圆宝一人说能救他,他虽想不通为何一个九岁的孩子能懂医术,但不论她是怎么习得医术的,于他来说根本没有关系。
大家萍水相逢,说白了,也就是互相利用罢了。
……
次日村里的人早早就下地干活去了,村长家的小花拎着粮食到方大富家,跟着她来的几个族人就在方家门口砌起简单的灶头来。
“我想着他们在这里修房子,要是吃饭还得走到村口去也太麻烦了,干脆就在这边做饭了。”
方家给的钱可不少,村长就拿了十文的赚头,留下要给的工钱,其余的都用来买粮食,本来小花的意思是买点肉熬些肉粥,但村长觉得与其买那点儿肉大家都分不到几口,还不如多买点粮食直接煮干饭,让大家就着咸菜吃饱肚子。
宁氏听了后也笑说这样更好,就是光咸菜配饭太单调了,家里的菜长得不错,沾点猪油炒两盘菜,也算是有点油花子,她把圆宝和正宝喊过来帮忙,自个儿去菜田摘菜去了。
村里的人家除了几户更困难些的,其他户基本都是一顿稀的一顿干的,尤其是家里有老有小的,大男人几乎都是只肯吃个七分饱,就怕家中存粮不够。
几个有空闲的老妇人来帮忙,见小花那糙米哗啦啦的倒进去,吓得一声叠一声地说够了,几个人抱着她,不让她继续倒。
“这是要煮干饭呢,这么多人吃,米少了可不行。”小花哭笑不得地跟几个老妇解释。
老人是家里最舍不得吃的,就怕自己吃多后生们没吃的,吃饭的时候说饱了,夜里悄悄出门挖树皮煮了吃的也有。
这事儿不仅村里的老人,宁氏也试过,圆宝对这些老人就特别怜惜,轻轻拉着其中一个老妇的衣袖说,“今日来帮忙的都能吃上干饭,婆婆你们待会儿可得多吃一些。”
被小花拉着衣袖的桂花婆婆怜爱地抱着圆宝,慈笑道:“真乖的孩子,你待会儿多吃一些就好,婆婆就是搭把手,用不着吃饭。”
“要的要的,婆婆不吃,我也不吃了。”圆宝坚持道。
正宝也学着妹妹劝桂花婆婆吃饭,桂花婆婆口中喃喃说着乖孩子,眼中都闪了泪花。
饭食分了几个锅煮,快到午时,大伙儿陆陆续续忙完地里的活,回家喝了几口水,便拿着干粮带着碗过来盛粥。
方大富把锅盖一掀,大伙儿看着里头粒粒的米饭都愣住了。
圆宝给三个老妇端了小凳子,见开了锅就先给每个人盛了一碗饭,叉着腰说道,“我要看着你们吃完才给你们走。”
“给他们吃就行,婆婆带了干粮来。”桂花婆婆捧着碗,笑着递给站在旁边的方大富。
正好宁氏捧着两盘炒好的菜出来,“桂花婶你别担心他们,都说了来帮忙的都给吃,今日煮了许多,他们肯定能吃饱的,”
“是啊,你看你都痩成什么样了,你带来拿干粮我刚才已经丢了,又是泥巴又是又是石头的,怎么能吃进肚子里?”小花也帮着劝她。
可是桂花婆婆一听干粮被丢了顿时心痛得不行,气得打了小花几下,“你怎么能把我干粮给丢了。”
正巧桂花婆婆的儿子也在,红着脸上前说道,“娘,不是跟你说好多次了嘛,不要把泥巴树皮什么的混着做饼吃,家里粮食够吃的。”
“够什么够,你大半夜的饿得出院子灌一大瓢水你以为我不知道呢,我这老婆子一把年纪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多吃一口少吃一口有什么关系。”桂花婆婆瞪他。
大伙儿听着都心酸,圆宝也加入劝她,“当初我们一家被赶出来,你把辛苦摘来的野菜都给我们了,我和哥哥饿着肚子在山上找吃的,也是你给我们一口干粮。现在我赚钱买了粮食,你要是不吃,那我也不吃,辛苦赚钱买的粮食你不肯吃,我日后也不要赚钱了。”
宁氏听着她这话,忍不住笑了,“桂花婶,劳你怜惜怜惜我,我们家全指着圆宝了过活了,她要是不去赚钱,我们家可是都活不下去了。”
大伙儿也被圆宝的话触动了,村里家家都艰难,大伙儿小时候也经常在村里老人手中得过吃的,长大后都知道那是族里的老人自个儿舍不得吃省下来的。老一辈对孩子的慈爱,众人心中有感,于是乎一声接一声的,纷纷劝桂花婆婆,也说她若是不吃,大伙儿也不吃了。
桂花婆婆没法子,呜呜咽咽地扒了一口饭,细细的咬着,眼泪怎么抹都抹不完。旁边的婆子见她吃了,也含泪跟着慢慢一口一口的吃着。
方大富这才招呼大伙儿拿碗来盛饭,顿时四周一阵欢呼声,还有跑回家里喊婆娘把家中咸菜拿出来分食的,一下子都热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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