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婶一把拉着一旁的年轻妇人就进了屋，圆宝立刻赶大山出去守门，说要给大山娘脱衣服施针。

大山也没想到自己娘亲会这般严重，站在外头抹着泪说，“我中午回来了一趟煮粥给她吃，她还叫我多喝水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大伙儿在一旁安慰他。

等了一刻多钟，门打开了，牛婶让大伙儿帮忙打水清理一下屋子。

“应该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了，拉肚子拉虚脱了，你该早点给你娘请郎中，若是我来得晚些，你可能要给你娘收尸了。”圆宝语气严肃。

外头的人看着二十有六的大山，在一个小女孩的责备下哭着点头认错，那情景是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圆宝想了想手头上的药材，嘱咐道，“我回去熬药，这两日你娘只能吃粥水，别的东西先不要吃。”

大山娘此时就清醒了，但人还是迷迷糊糊的没力气，晃伸间听见熬药，知道是儿子请郎中了，心急下不由得念叨道，“都说了别花这个钱，我躺两天就好了，你爹在外头做工不容易啊，腰都压弯了，你怎么就乱花钱呢。”

圆宝听了觉得心酸，当初他们家绝亲，村里的人给菜给种子，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拿了粮食来给他们，可是这些人家，其实也是吃不饱穿不暖。

她回头说道，“婶子你忘了么，我爹明日就要给大家发菜种了，种下后冬天前正好能收，你要是不好好吃药养好身子，怎么帮忙种菜？”

是了，要种菜。

大山娘忽然来了点力气，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以往家里种的菜起码要长四个月才算是长成了，方大富家的三个月就能摘了，这阵子大家忙完了秋收的事，闲时聊的就是方大富家的菜种。

菜地上留种的要到冬天才能收，但是后院的那些已经取种了，晒了两日，正好是能分发的日子，就是大家得的也不多就是了。

可这也是个盼头。

大山这年纪也没娶妻，就是因为太穷了，大山爹闲时便到镇上找些搬搬抬抬的活，日子久了背也压伤了，只能微微弯着挺不直。大山娘平日省得很，能少吃就少吃，就为了存些钱给儿子娶个媳妇。

可越是这样夫妇二人的身子就越发糟糕，大山娘还因为身子骨弱，后面两个孩子怀了几个月就没了，存下的钱也都花了出去。

本想着日子就这么着了，没想到方大富种出了水灵灵的好菜来。

大山她娘早些日子就天天念叨着了，等拿到了菜种，大山他爹就别出去找活计了，好好在家种菜，到时卖一些留一些，两三年就能存够钱给大山讨媳妇。

“那，我就吃一副药吧。”大山娘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做了决定。

圆宝哭笑不得，“婶子放心，都是一个族里的，药钱我算你便宜点。”

药钱什么的，圆宝和家人商量过了，就算是一个族里的，看个诊可以不收钱，但施针和药钱也是要收的。不然开了个免费的头，别人可不管你哪种药材难得哪种药材易得，到时这个送药那个不送就出麻烦了。

大山娘听了能便宜瞬间脸色都好了两分，千谢万谢的让大山把圆宝送回家里去。

大伙儿各自回了家，跟家里人说了大山家的事，家里人都欢喜得很，村里有个郎中，那是能救命的，看村长儿子就知道了，求人家崔郎中回来给治，崔郎中要说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可若换了崔家村的人去找，崔郎中撂下手中的病人回去治自家人，别人也是没话说的。

得知圆宝已经能给人治病了，村里人都高兴得很，闲了就去方家找方大富或者宁氏唠嗑，为的就是打探一下这药钱是有多便宜。

这村里头谁个身上没点病痛的，就是看病太费钱了，有时候钱花了还不一定就会好，所以小病小痛的，谁都是忍忍就过去了。

这时候圆宝说同族会收便宜些，大家就忍不住想来问。

方大富不敢自己拿主意，夜里便问了圆宝，圆宝日日见着村里人，多多少少也看出来大家的病症，药材早就备了一些，只是上赶着的总是不稀罕，所以她才没作声，现在大家来问了，她便让方大富去跟村长商量个日子，给村里人都免费看诊。

看诊是免费，第一回药也是免费，之后的就要收钱了。

村长自然高兴，这日子也没什么好选的，自然是越早越好，这会儿粮食都收了，大伙儿也闲了下来，于是就把日期定在次日，正好他儿子也想找圆宝再看一看，还能省下来钱。

村里人得了消息后天还没亮就来方家门前候着了，圆宝被宁氏叫醒，看着蒙蒙亮的天，仿佛又回到了当社畜的从前，后悔没预先定下时间了。

宁氏看着实在不忍，圆宝还得读书呢，过些日子就要去考行医证了，但也不想大家白走一趟，便让方大富先给大家发种子，顺便把看诊的时间定在正午。

比起看病，发种子当然让村民更加高兴。

种子剔除了一些坏种，剩下的没有多少了，方大富给自家留了三分一亩的量，剩下的就给各家分了十几粒。

村里人都回家拿了粮食过来，有人一碗有人两碗，方大富进屋拿了袋子出来装，抬头就见方大才走过来，热情地喊了他一声大哥。

村里人现在都不待见他，前两日村长跟他说今年开始不在资助他的时候，他也不待见村里人，这回过来眼神都没分给别人，直接就走到方大富面前了，“大哥，你把种子借我一些，等菜种出来卖了，我就把钱还你。”

这语气，完全不是在求人，倒像是在命令人。

旁边的村民都听不下去了，牛叔冷笑一声，“当初说好了的，没把毁了菜的钱还了，就不会给你种子。”

“我跟我大哥说话，跟你何干？”方大才这回儿也不装友好了，恶狠狠地瞪了牛叔一眼。

一众村民顿时气坏了。

从前大伙儿讨厌老方家，那都是因为钱氏，骂钱氏无赖，说方得寿懦弱，但说起方大才，还是觉得他是个知书识礼的人。

可如今仅仅是一年不资助而已，这人的态度就转变得如此大，简直让人觉得前些年辛辛苦苦省下的口粮全都喂了狗。

“种子不会给你的，滚出去。”

“想要种子，行啊，把以前族里供给你的粮食都还回来。”

眼看着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模样，方大才也不敢乱来，后退两步指着众人，“你们都要后悔的。”

看着方大才落荒而逃，大伙儿心里也郁闷得很。

这么些年挨饿省出来的粮食，这么些年对钱氏的忍让，居然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出来。

不过手里有种子，大伙儿还是很快就忘记这让人不高兴的事情，立马就到田里开始锄地播种了。

到了正午，除了老方家，其他人都来了，正宝抬了桌子和椅子放在门口，村长一家便过来了，众人将位置让了开来。

圆宝看了看，来的除了小花，全都是男的。

最先看的是狗剩这个娃儿，小孩子身体还可以，圆宝给他换了药，顺手就扎了几针。

小娃儿趴在小花身上，乖巧的没有乱动，眼珠子看着四周倒吸气的人嘻嘻笑着。

“瞧你们这些怂样，好像被扎针的是你们似的。”村长没好气地笑道。

村长一家身体算是不错了，当然这个不错是跟照村里人做对比，要说毛病不是没有，可这是常年累月积下来的，要说治疗也简单，补充营养多休息就是了，药都不用吃的。相比起村长一家，其他人问题就多了，看了仅仅三个人，圆宝揉揉了手腕，知道她这小身板是不能再施针了，说一声抱歉，让大家商量着要紧的先看，一天只看三个人。

晚上吃饭的时候，圆宝便跟宁氏说来看诊的都是男子，宁氏觉得这很正常，毕竟男子是家里的劳动力，肯定是先紧着男子的，再来就是妇人的病大多难以启齿，这么多人看着，换了她也不愿意来。

圆宝想了想觉得宁氏说得对，便让宁氏去浣衣的时候跟大家说一下，等她给村里的男子看完了，再逐家逐户到她们家中看诊。

这对村里的妇人自然是个好消息，当然说出这好消息的宁氏衣服都不用洗，大家都抢着帮她给洗干净了。

圆宝这小小的身子骨，一天能治的病人也不多。

男子还好，多是劳累堆积下来的病痛，女子却是复杂多了，生娃导致的疾病，再加上没能好好保养，在药材不足的情况下，圆宝也只能用针灸先缓和，随后采到了药再一步一步治疗。

给圆宝扎过针的妇人都觉得身体好了很多，有人觉得药也不用吃了，这样也好省点钱。

眼下大伙儿都穷得饭都吃不饱，圆宝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叮嘱多休息，注意保暖。

然而就只是做了这些，村民们对方家就十分的感激。

方大富现在都不用上山砍柴了，每隔几天早上开门，就能见到门口放着两捆干柴；宁氏到河边浣衣的时候都有好位置，手脚快的妇人还会帮着她洗，叫她早些回家给两孩子做吃的；就连村里半大的孩子找到果子或者野菜，也总会分圆宝和正宝一点。

这让方大富在家中时常感叹道，自己一个地里刨食的，居然好像过上大老爷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