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夫家受尽磋磨,在娘家受尽白眼,光是想想,就觉得艰难,也不知道宁氏这些年是什么样的心境,才能熬得下来。
圆宝跑了过去,在背后抱住了宁氏,轻声说道,“娘亲,以后有我呢,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正宝站在一旁也跟着说道,“还有我,我会努力读书考取功名,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
宁氏洗着碗的手忽然一顿,心中一紧,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娘亲,别哭。”
“对啊,娘你别哭。”正宝有些手足无措。
宁氏转过身来,抱着两孩子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回,擦着眼泪道,“娘很高兴,你们是娘的好孩子。”
方大富远远瞧着这一幕,深深地感到自责,他的妻为了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而他,却从没为他的妻付出过什么。
这一夜,方大富想要怎么补偿妻子辗转反侧,宁氏想着往事偷偷哭泣,正宝勤奋地挑灯夜读。
而圆宝,自然是想着要让娘亲高高兴兴的回娘家,但在这之前,快要过冬了,家里人别说棉被了,厚衣服都没几件呢,现在穿的里衣还是顾家给的。
要买厚衣服要买棉被,租给牛叔家的地也准备要回来了,还需要买些粮种,家里的碗筷也该换了,免得宁氏摸黑洗碗伤了手。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要花钱,圆宝在心里头盘算着手上的钱要怎么用,也是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日牛婶来敲门,一家子这才起了床,瞧着天色都快到正午了。
牛婶开玩笑道:“你们一家子昨夜做贼去了?”
“有这本事也不会饭都吃不饱了。”宁氏笑着回她。
牛婶见都起了,便喊自己三个儿子进来,给方家屋子里头装壁炉。
壁炉不是圆宝所理解的那样在墙壁里面,有个大烟囱通向屋顶,而是贴着墙装一个类似烧火的小炉灶,然后在墙边敲个洞,弄一个斜斜的烟囱把烟引出屋外去。
反正就是一个小号外置版的壁炉就是了,还能在上头煮热水,冬天用着很方便。
圆宝看着屋里用稻草堆起来的床,又看了看这个壁炉,眨着眼睛道,“大郎叔,这东西能不能弄成加长版的?”
她上辈子是南方人,火炕怎么弄的,也是只知道一个理论,没有实际操作过,只能凭着记忆画下来。
“你画的这个是火炕?”大郎看了一会儿,语气兴奋地说道,“听说北边之前有人到县城里给大户人家弄了这个,冬天下雪了躺里头暖呼呼的。”
二郎道:“我问过了,建一个要五两银子呢。”
三郎凑上去细瞧图纸,“原来里头是这样的,瞧着也不难,要不我们也试试?”
“圆宝,你是怎么知道火炕做法的?”大郎问她。
圆宝这才知道原来这会儿已经有火炕了,还知道方家村这位置也只能算是南边和北边交界附近,这个地方虽然会下雪,但是如果不是灾年,雪也不会下得太大,不然以村里这贫苦的程度,村里的人早死绝了。
当然了,一切的想法,都只会是从师父给的书里头看到的,至于书在哪儿嘛,那当然是师父走的时候带走了,方家村这点小地方现在还护不住这么多的书呢。
大郎他们没想太多,听到是书里得来的,对圆宝说的话原本信三分都变成了七分,急急忙忙地找村长去了。这火炕真的弄出来,他们村不仅冬天好过了,村里人也多了样手艺呢,要知道,现在周边的村子,就是崔家村那边有钱建新房了,也还没富裕到能请人建火炕的。
村长得知后,想着圆宝这个小娃儿不知轻重,这活命的手艺就这般拿了出来,可牛叔家几个孩子看都看了,他作为村长不能让牛叔一家独吞,也不想让大富家吃亏,便亲自到了方家找方大富商谈。
方大富正在想着怎么哄好妻子呢,摆了摆手就让村长去找圆宝谈,“家里的事现在都交给圆宝了,她拿主意就行。”
村长听罢都急了。
你家傻姑娘把活命的手艺都随便给了人你知道吗?还让她拿主意?
村长都想骂方大富是傻子了,偏偏这时候宁氏和正宝都点头表示同意,村长骂人的话就卡在喉咙中说不出来。
他总不能骂人家一家都是傻子吧,手里还拿着人家送出来能养活一家子的手艺呢。
无奈之下,他只好找圆宝谈了。
面对只到自己腰间高的小女娃,村长尽量表现得慈祥一些,蹲了下来跟圆宝说,“圆宝啊,村里呢,真是很需要这火炕,大家学了之后还能利用这个去赚钱,但是村里也不会让你吃亏,但凡他们赚一单的钱,就分你一成的利润,你看这样行不行?”
圆宝本就想自己屋里能建一个就行,其他的也没多想,但是钱她也不嫌多的,村长这般说她自然是答应的了。
村长看着圆宝点了头,眼中忍不住泛起了泪光,村里实在是穷,手艺人有点儿本事能赚钱的,不到这儿落脚,方家村祖辈也不是没有出去当学徒的,就是没有一个真能学到什么手艺。
终于,他们方家村也是有一门手艺的了。
村长忍住激动,不愿在个小女娃面前落了面子,拍了拍圆宝的肩膀就夺门而出,竟是哭了一路。
圆宝叹了一声,他们村的人实在是穷得太久了啊。
穷太久的方家村又开祠堂了。
向来女子不能进去的祠堂,这回村长更大伙儿商量,破格改了这个例。
族里的妇人们第一次跟着当家人进祠堂祭拜祖先,心情很是激动,生怕下回就不让进了,跪在地上求祖先保佑的,向祖先抱怨自家男人的,唠唠叨叨的就好长一串话,最后还是村长吆喝着吉时快过了,妇人们才肯起来。
男人们心想总算知道为么祠堂会有不让女子进入的规矩了,话这么多,祖先听着都要头痛。女子们也小声嘀咕总算知道祠堂为何不让女子进入了,那是男人们因为怕祖先听了妇人们的话入梦骂他们呢。
总之,今日祠堂是有够热闹的,村长带头上了香,禀告祖先方氏一族有手艺了,虽不是什么能造福几代人的传家手艺,但保族人几年温饱还是够的,这些都是族里叫圆宝的小女娃贡献出来的。这回开祠堂也不为别的,就为给圆宝在族谱上留个名,破例让女子进祠堂也是为了让大家都感受一下,虽然女子把手艺带到夫家去能让自己在夫家站得更稳,但若是给族里带来贡献,族里不但让后辈子孙谨记此恩,若是在夫家收到委屈,族里也会替身而出的。
族谱打开,圆宝也去瞧,方大富这一支已经从老方家那分出来了,但还是在老方家旁,旁边有小字写着方得寿之子,已绝亲。
方大富旁些的是妻宁氏,下方是方正宝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方正宝下面是圆宝的出色年月。
现在村长在圆宝名字旁写着传授族人火炕技艺一事。
方大富和宁氏都十分激动,圆宝倒是没什么大感觉,记不记上去也没什么关系,她日子还是那样过的。但是看着身边两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村民一脸羡慕,圆宝大概理解到,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样荣耀。
一连几日,由牛叔家的二郎带队,各家各出一名青壮组成的火炕建造小队,在牛叔家研制火炕的建造。
眼瞧着很快就入冬了,若是能造出来的话,今年就能赚上一大笔。大伙儿天未亮就出门来,天黑了才归家去,担泥挑土的一次一次试验,谁也没一句抱怨的话。妇人们每日碰头就是商量给大伙儿做点什么吃的,你家出一点我家出一点,总之不能让男人们在这使力气的时候饿着。
顾文誉给正宝讲完课,也会过去瞧两眼,圆宝画的图是凭记忆,当中有些巧妙之处,还是要在实际建的时候琢磨,顾文誉虽然不知道火炕构造,但从前府上有做地炕,不知道具体建造但原理还是知道的,偶尔给牛叔他们一两句意见。
为了节省时间,建了第一个未等土干,就去牛叔家另一个房间建造,整个村长火热朝天的,才试验了三个就把火炕给琢磨出来了。
大伙儿高兴地齐声欢呼。
“这火炕其实很容易嘛。”牛家二郎道。
大郎拍他肩膀,大声道:“没圆宝给的图纸,你能知道里头是怎么样的?”
“这也是,总不能拆了别人家的看。”二郎摸着头道。
圆宝给的图纸是基本,他们只要在细节上注意几个小地方就行了,若是没有图纸,凭空想象是很难的,不然别人也不会收五两银子了。
“好了,今日早点回家歇一歇,明日先给村里家家户户给砌上。”村长吆喝一声,大伙儿也就都散了。
除牛叔家这个做试验的不算,方家村正式砌火炕的第一家是顾家,青壮们在顾家进进出出的,吵得很,顾文誉索性放正宝几天假,自己拿着笔墨跟圆宝上山躲个清净。
顾文誉在屋中看书看累了,揉了揉眉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屋子里飘着淡淡的药香,他看见身穿简单的棉麻束口衣裤的圆宝在院子翻晒药材,绑的细致辫子被她胡乱地盘在头上用一根筷子做固定,明明灰扑扑的毫无颜色可言,他却觉得她专注做事的模样,比大京盛装的女子还要秀色。
想到大京,他就想起那些一步一步算计自己的家人,目光逐渐变得幽暗。
“你干嘛呢?书都要被你抓坏了。”圆宝三两步跑到屋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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