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黑漆漆一片，池妤睁开眼，脑袋还没清醒，手就下意识去摸手机，看时间。

手机亮度太高，她眯了下眼睛，等缓和过来后才看清时间。

七点五十五。

这个天气太适合赖床，怕睡过头，她还特意设了五个闹钟，没想到一个也没用上。

她取消完所有闹钟，没有继续躺在床上磨蹭，利落起身，按下窗帘遥控器后就进入盥洗室开始收拾洗漱。

八点十五。

这个时间，不用想，宿舍的都还没起床。没有人帮忙参考穿搭，她站在衣橱前，从衣服到配饰仔细挑了许久。

等她化好妆弄好头发下楼时还没到十点。

刚下楼梯就听到姜婉正在和阿姨确定中午的菜单。

花胶鸡，八宝鸭，清蒸多宝鱼……

“这个季节的皮皮虾正好，肉肥还有膏，把清蒸多宝鱼换成椒盐皮皮虾，妤妤爱吃。”

姜婉目光从菜单上扫过，听到走路声，回头，正好看见下楼的池妤。

池妤今天穿了红色毛衣外套，里面是衬衫打底，下面是白色的短裙，外套刚好遮住白裙，露出一双修长而白皙的双腿。她半扎，露出耳朵上精致的蓝色蝴蝶耳钉，整个人乖巧又讨喜。

姜婉把手里的菜单递给阿姨，笑嘻嘻的对池妤打趣：“这是谁家的乖宝啊，这么漂亮。”

池妤从周五就开始在期待和沈以牧的见面。被姜婉一夸，害羞地挽住她手臂，撒着娇：“主要还是我们姜女士的基因太好。”

池砚之昨晚开了一个跨国会议，难得起晚了些，还在用早餐。他看到池妤下楼，轻飘飘开口：“哟，今天也没出太阳啊，某人怎么还没到十二点就下楼了。”

说完，他还偏头看了眼窗外。

池妤以往回家休息，不睡到十二点不会下楼吃饭。今早能在十点前看到她，确实不多见。

池妤心虚地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室外只有几度，但屋里开了暖气，并不会觉得冷。但池砚之看到她露在外面的那双腿，很轻地蹙眉：“穿这么少，也不怕得老寒腿。”

池妤：“……”这种人怎么配有女朋友！

一早的好心情就被池砚之破坏，她转头就和姜婉告状：“妈，你看池砚之。他诅咒我得老寒腿。”

“别理你哥。”姜婉早已经习惯两兄妹的拌嘴，拍了拍池妤的手，轻车熟路地安抚着，“陈姨一大早就炖了花椒鸡，让她给你下碗面鸡汤面垫垫肚子。”

池妤立马被安抚好。

陈姨很快就煮了碗清汤面端到餐桌上。快到中午，她没煮太多，就一小把，刚好适合胃口小的池妤。

鸡汤面上有一个金黄的鸡蛋和少许的鸡丝，滚滚的热气混合着香味在房间蔓延开来，看得人胃口大开。

池妤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很慢，目光还时不时瞥向门口。

看的次数多了，引起了池砚之的注意，他顺着池妤的目光往门口望去，看到摆得满满当当的红酒柜：“看上我哪瓶酒了，让你看得这么入迷。”

池妤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把碗筷拿进厨房。

放完碗筷后，她径直走向沙发坐下玩手机，手指在每个软件上点上几遍又退出，余光总控制不住往门口瞥。

姜婉最近闲来无事和她那些姐妹们一起报了个花艺课，闲着没事儿时总爱在家练练。她挥霍完面前花瓶那些花，看似不经意地对池砚之说道：“砚之，你问问小牧到哪儿了，需不需要出去接应一下。”

池妤听到这话，手机也不玩了，坐直了身体朝池砚之看去。

池砚之直接给沈以牧打去电话。池妤离他隔着一个沙发听不清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只听到池砚之简明扼要地回了一个“行。”

挂了电话，他对姜婉回复：“到小区了，正在登记。”

池妤一听这话，立马打开相机，仔细检查一遍，确保妆容没有问题后，看似不经意地起身，在客厅漫无目的地来回走动。

门铃响起的一瞬间，正在厨房做饭的阿姨刚擦完手，还没来得及走出厨房就听到一道声音飘过——“我去开。”

池妤迫不及待拉开门就看到心心念念的人站在外面。

沈以牧穿了件黑色大衣，双手提满了东西，看到池妤来开门时，愣了一秒后冲她笑了下。

明明已经见过很多次，但池妤见到他时总会控制不住地紧张，心跳加速，整个人该做什么，说什么都忘了，只知道愣愣地盯着他看。

沈以牧双手提满了东西，见池妤堵在门口，半开玩笑打趣：“妤妤是不欢迎我进去吗？”

“没有。”她回过神来，立马侧身给沈以牧让出位置，“请进。”

阿姨从厨房里出来，递了一双拖鞋放在沈以牧脚边，顺便整理他带来的礼物。

池妤目光在阿姨手边的礼盒扫荡一圈：“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啊？”

“给阿姨和叔叔带的。”

池妤靠在酒柜旁，顺口问道：“那有我的吗？”

这话被刚走过来的池砚之听见，没好气地怼道：“池妤你多大了，还问人要礼物，真是不害臊。”

池妤下意识捏紧拳头，手刚抬起，还没碰到池砚之，一只宽厚的手先摸了摸她的脑袋。

“多大也能要礼物。”沈以牧帮着池妤说话，顺毛似地揉了揉池妤脑袋，“给你买了盒车厘子，可以让阿姨洗一点儿，尝尝甜不甜。好吃的话下次还给你带。”

一瞬间，全部脾气都被捋顺。

沈以牧不是没做过更亲密的事，池妤两岁的时候，他还帮池妤换过衣服，但现在池砚之看到这一幕却莫名觉得别扭。

正想着，姜婉也走了过来，声音温和的说道：“小牧，你别太惯着她。”

沈以牧抬眸对上姜婉的目光，没有多年不见的不自在，就如同小时候很寻常的一天，他来找池砚之，同姜婉打着招呼：“姜姨。”

“诶，”姜婉十年没见过沈以牧，一时有些感慨。小时候两家经常来往，她也是把沈以牧当半个儿子看待，可自从他们出国后，就没了联系。

她热情的招呼着：“别站在门口了，快进来坐。”

“你池叔叔有点儿事需要处理，但知道你要来，中午特意推了应酬。”说着，她看了眼时间，“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池妤抢了阿姨的活儿，把泡好的茶端给沈以牧，顺势坐到了他旁边。

姜婉细声和他聊着家长：“我听砚之说你回来有段时间了。”

阿姨洗了些水果过来，沈以牧坐在边上，顺手接过果盘后往池妤的方向放下：“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来拜访。”

姜婉不满这话，嗔怪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机会，你要是有时间就和小时候一样，经常来。”

“嗯嗯，就是。”池妤嘴里塞着车厘子，点头附和，说话也变得含糊起来。

她的嘴唇被车厘子的汁水浸红，沈以牧顺手将纸巾递给她，回复道：“好，那以后要多打扰了。”

姜婉聊了两句，还是问出最想问的那个问题：“闵茹她还好吗？”

闵茹是沈以牧的母亲，以前和姜婉关系密切。

沈以牧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平静，听出任何情绪：“四年前已经去世了。”

池妤看了一眼沈以牧，很快又收回。

她心里其实有猜测，但真的听沈以牧提起，还是有些不好受，脸上的难过以一点儿也没遮住。

姜婉望向沈以牧的目光越发心疼，很快就岔开话题，没再细细询问。

快到十二点时，池父终于回来。

屋外下了小雨，池父进屋时还带着寒气，姜婉一边嗔怪着池父回来太晚，让大家等太久，一边接过他的外套挂上。

“池叔叔。”沈以牧上前和池父打着招呼。

池父五官硬朗，不笑时给人一种压迫感。他静静地看了沈以牧两秒，随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牧长这么大了。”

“是啊。”姜婉附和道，想起些趣事，嘴角带着笑意，“以前妤妤上桌吃饭还要小牧抱着，不然那小短腿都够不到凳子。一转眼，他们三个人都成年了。”

池妤脑海里完全没有这段记忆，但只是听着就觉得丢脸，立马拉着姜婉不让她再说。

池父眼里也带着笑意：“今天高兴，砚之和小牧都陪我喝几杯。”

话虽然这样说着，但池父的目光却是看向了姜婉。那是征求姜婉的意见。

自从池父去年被查出高血压过后就被姜婉管着，不让喝酒，这次好不容易有一个光明正大喝酒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意料之中，姜婉并没有反驳，给足了他面子。他这才放心地去让池砚之拿酒。

池砚之从酒柜里挑了两瓶，回到餐桌后，本想挨着沈以牧坐下，方便一起喝酒，却没想到他刚碰到凳子，就被旁边的池妤挤开。

池妤一屁股坐在沈以牧旁边，见池砚之还杵着不动，伸手推他：“你去挨着爸坐。”

池砚之眼里闪过一丝无语，但他早已经过了和池妤斤斤计较的年龄，没位置被抢也不生气，挨到池父左边的位置坐下。

池父难得有这么放松的时候，一上桌，不等沈以牧垫垫肚子就开始倒酒，说起以前的事。筷子还没动，酒已经先喝了两杯。

等他终于放下酒杯的时候，发现白色的瓷碗里已经堆满了食物。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偷偷给他夹的。

正想着，衣角被扯了一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余光里就看到有人正一小步一小步挪动着凳子，朝他靠了过来。

为了方便客人用餐，阿姨撤去其他餐椅，只留下中间两侧的位置，导致每个座位之间都隔着距离。池妤拉沈以牧的衣摆都需要倾身，更别说说悄悄话，这让她有些不满。

好不容易等她一点一点将位置移了过去，就和小孩子说悄悄话似的把脑袋凑了过去，小声交代：“你别一直喝，胃会受不了，多吃点儿菜。”

“还有，你别太实诚，和池砚之学学，举杯的时候，就少少的抿一小口，不要喝太多。”

说着，她还用手小小地掐了一个小口来表示少少的是多少。可一连串的话说完也没能得到回应，不满地抬头，却发现沈以牧正目光幽深地盯着她。

从沈以牧的角度望去，池妤半垂着脑袋，像个打扮精致的洋娃娃。红润的嘴唇张开闭合，说了什么，他一概不知，直到看见池妤不满地嘟了下嘴：“你听到没有啊？”

这些年沈以牧参加过不少应酬，从最开始喝到胃出血到后面能游刃有余地将其他人灌醉，这点酒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好，听到了。谢谢妤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过酒的缘故，沈以牧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嘶哑感，听得她耳朵发红，避开他的目光，又开始继续给他夹菜。

酒过中旬，池父想起什么，放下酒杯，深深地看了一眼沈以牧，开口：“上个月，我碰巧见到过老沈，他.....”

“爸！”

话还没说完就被池妤急乱地声音打断。

慌乱中，池妤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水杯。里面的椰汁顺着餐桌流了出来。但她像是没看到一般，只是惴惴不安地看着沈以牧。

尽管那时候她那时候年纪小，但也到了懂事的年纪，能从身边人的偶尔的谈话中知晓沈以牧出国真正的原因。

沈以牧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迅速将水杯抬起。好在里面的饮料并不多，只有一个底，他扯过纸巾擦拭着桌上的椰汁。

刚还热闹的餐桌，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小牧别管了，一会儿让阿姨收拾。”姜婉打破了餐桌上的沉默，她抢过池父的酒杯，没好气地在他后背上打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对沈以牧说道，“你池叔叔喝醉了，我先送他上楼休息。你慢慢吃。”

“好。”沈以牧没看到垃圾桶，随手将被浸透的纸巾放在旁边。

一下少了两个人，气氛更为安静。池妤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默默给池砚之使眼色。

池砚之接受到信号，试探性地问道：“你还好吧？”

也不知道是在问什么。

碗里被池妤推挤的小山还没解决，他将嘴里的锅包肉咽下，才回答：“没喝醉。”

锅巴肉已经放凉，外面那层淀粉变得不太好入口，没有刚出锅时那样好吃。他好不容易咽下，端起酒杯准备缓缓时，却发现酒杯已经空了。

池砚之顺手拿过他的酒杯，正准备给沈以牧重新倒酒的时候，对面的池妤站起身来，一把将酒杯抢走：“还倒！你自己喝。”

末了，还不忘瞪上一眼池砚之。

池砚之没控制好酒瓶，酒从外面洒落掉到了虎口的位置。他嫌弃地“啧”了一声：“这么凶，也不知道以后谁敢娶你。”

池妤一噎，下意识看了沈以牧一眼。见他正在吃东西，似乎没注意到这边后，直接抬腿去踹斜对面的池砚之：“管、好、你、自、己！”

旁边正在吃东西的沈以牧手一顿，但没说什么。池砚之却面色不变，扯过纸巾将虎口的那几滴酒擦去，“没大没小。”

池妤最烦池砚之的说教，抬腿又要踢人，却不想对面的池砚之嫌弃手上还有酒的味道直接站起身，去厨房洗手，可她的脚尖却已经踢到实物。

很硬。

池砚之人都不在了，那她踢到的人......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僵硬地把目光移向身边人。

沈以牧目光含笑地看着她：“乖一点，好好吃饭。”

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证实她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