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绿色的海面翻滚着与天空交融在了一起，乌云压得很低，浪卷着泡沫星子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漆黑崎岖的礁石。
要下雨了，姜不屿想。
他叼着烟，感受着浪打在自己脚背的凉意，一边则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人还在，穿着件白衬衫，像是根随时会被风刮走的白色羽毛。
姜不屿冷冷地看着，手指夹着烟往膝前一放，嘴里的云雾也被吹了个干净。过了会儿，他叹了口气，直了直腰将手往裤兜里一掏，把贴在他腿根发烫的碎屏手机拿了出来。
还差八分钟六点。
“处理完早点收工。”他自言自语了一句，把只剩个屁股的烟含回嘴里。
工作上总会出现一些烦人的事，就像此时的天气，明明刮着大风却给人及其压抑的感觉，雨下起来也和天被捅漏了似的，没完没了的。
起身收拾了一下不耐烦的心情，他理了理自己身上穿着的救援马甲，三两下跳下了礁石。
那人离自己的位置并不远，他一边控制着速度，一边提醒自己这是工作，不要过激，不然又会被人以态度恶劣为由投诉。
是的，他是一名海边救生员，确切来说他是一名可有可无的海边救生员。
毕竟在一座村民普遍以捕鱼为业的海边村落来说，救生员这样的工作确实是不太重要的。
可不太重要也不意味着不需要。村里的村民大部分都是靠海吃海的渔民，对大海的敬畏还是有的，但那些不属于此地的人来到这里，却是难以应对海浪的热情与愤怒。
当然，有一类人，是需要特别注意的。
姜不屿将这些人统称为“痴男怨女”。
有时是男的女的在海边抱着哭上好一通，又是说情话又是互相埋怨。
丢钻戒的也有，他就捡到过好几枚，为此他还托人买了个金属探测器，没事就在海边扫扫，能捡着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不过大部分也不是真的会去跳，人毕竟还是怕死的，姜不屿记得之前有对情侣，女的都已经跳了，男的到最后一刻却怂了。
爱情，说来也蛮可笑的。
这样的事一年总有那么几次，或许如今他就是又碰上了。
“哎，前面的，要下雨了赶紧回去，雷雨天气沙滩上不让留人。”脚底的沙子被浸得湿滑，饶是在海边生活了十几年的姜不屿也没办法顺畅的走过去，踩了两脚趾的沙，还是先喊一嗓子才行。
那人丝毫不见发应，要不是姜不屿一直盯着，怕是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碰上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情了。
“嘿，兄弟要装高冷回家装去好吧，我这也是工作，体谅一下……靠什么玩意儿……”他说着已经到那人面前，但风也不再是干巴巴地刮，已经开始裹着咸腥的雨水化为猛烈的攻势。
“操……”
他呸了两口抹了把脸，也不管那人同不同意，抓着那人的手就开始回往拉，等拉出去几步感觉手里一沉，才又拧眉去看怎么回事。
这人浑身都湿透了，吊着条手臂跪坐在沙子里，白衬衫贴着皮肤勾勒出瘦削的身体，偏长的黑发粘在脸的两边，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一段白皙的颈。
难道是个女孩？姜不屿一怔，下意识想要松手，但此时已经眼睛快过了脑子，一眼便对上了那人脖颈间的喉结。
“靠。”他莫名有些无语地骂了一声，虽然看不见那人的脸，但他猜这人此时八成是不太清醒。
海上的风越刮越大，雨点像橡皮子弹一样直往人身上打，此时又是一个浪抛了过来，将这两个还在拉扯的人迅速裹入海中。
变化发生的太快，连姜不屿都还没发应过来，好在他做救生员也有些时候了，这种情况也不至于让他乱了阵脚，想着他一手用力拽住那人的小臂，一边很快稳定自己的重心，同时提防着身边两股拉力。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除海水外，身边这个闷声不响的男人半个脑袋都快浸在水里了却连一点挣扎迹象都没有。
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要么这人是被刚刚那下砸晕了，要么就是懵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姜不屿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待到又是一浪翻涌，拉着人顺着推力就往岸上游。
“你现在不动待会儿也别动，等上了岸我再收拾你。”
好在他们刚被卷进海里没多久，身边这人此时也配合，除了中途呛了几口水咳嗽了几声，倒也很配合地被拽上了岸。
“咳咳咳……”
姜不屿用力抹了把脸，看着跪在地上弓着背咳嗽的人道：“你叫什么名？看你这样不像是这里人，有同行的没有？”
雨又大了，密集的连成块灰白的幕布，砸得沙地如被万蚁啃食的巢穴般泥泞，姜不屿又喊了两句，声音被雨水盖过变得模糊，那人也不知听没听见，依旧颤抖着咳嗽着。
“啧……”姜不屿又抹了把脸，长臂一捞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人匆匆离开了这块汹涌的沙滩。
那人咳嗽着，踉跄着也就跟他走了。
海边宽阔，没什么可以避雨的地方，此时唯一能算是安全干燥的地方就是礁石群之上的一栋小房。
那是姜不屿自己的房子。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将人带回去，救生员是他的工作，但他不想将工作对象带回自己生活的地方。
房子并不是完全建在礁石上的，更像是坐落在了小岛的边界，因此这只有一层的小矮房也获得了一个自己的小院。
姜不屿将人拉进院子，带到屋檐下的一张长凳前松了手，“你先坐着。”
说罢他又冲回雨幕之中，有些狼狈地将院子里衣架上的湿衣服收了回来。
“这雨下的够劲，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吒又来闹海了。”他跑回屋檐下，先是甩了甩头，随即又将手里还在滴滴答答流水的衣服反手一拧。
那人没有回答，坐在长凳上时不时咳嗽两声。
姜不屿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半撩着眼皮看了那人一眼。
这回，他倒是看清楚了这位下雨天没事往外跑装高冷的仁兄到底是个什么样了。
他有些惊讶，他并不认识面前这人，而是这人和他平日见过的人都不太一样。
那是一种特别的感觉，非要形容的话就是这人长得好看，而且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看。
面前这人虽然狼狈，但面容俊俏，眉目深邃，一双眼半敛着，浓密的睫里好像也含着的雾气，高挺鼻梁下是两片失了血色的唇，瘦削的脊背似乎是因为冷而微微发着颤，远看着有种破碎的美感。
姜不屿不常刷社交软件，但以他对目前社会上审美标准的理解来说，这人的长相和气质就和人家定义的明星差不多，不会是他们这种小村小镇出生的人。
“你……”他咳嗽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但看见对方的脸又卡了壳，想了想，再好看不过也是个影响他下班的家伙，也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的。
“你叫什么？”
好看又影响他下班的家伙抬头看他，双眼皮明显的桃花眼略显呆滞，不知道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
姜不屿无奈，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
“你不是本地人吧？有你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
“……”
“啧，你是听不见还是不会说话？你刚刚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工作知不知道？”
“我建议你配合一下，我们彼此也省事，不然我只能等雨停了给你送派出所。”姜不屿皱着眉，手不自觉地伸手进裤兜里掏烟。
全身淋了个透心凉，口袋里的烟早也泡皱巴了，姜不屿捏着烟盒，听见他说：“易知枫。”
姜不屿抬头看他，想问哪个“zhi”，哪个“feng”，但又觉得没必要。
“哦……行，挺好听的。”他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
“我叫姜不屿，随你叫什么吧，这片海是我负责。”
易知枫看着他，似乎是不太明白，于是他又解释：“和护林员……差不多一个性质。”
他说着将手臂上搭着的湿衣服放到长凳了一边，然后则是一个利落的脱衣动作，将黏在身上还已经泡得发臭的衣服脱了下来。衣服一脱，露出匀称结实的小麦色腹肌，雨水顺着肌肉的轮廓不停往下淌，流过内裤边露出的一小节黑色纹身。
易知枫下意识别开目光，望着屋檐外如水幕的雨。
“这雨应该得下到晚上，你等雨停了再走吧。”姜不屿没注意他的动作，拎着湿衣服去开门。
房子很小，只有一个房间，客厅和厨房厕所还是连着的，中间用墙隔了几道，看起来格外拥挤，但室内事物摆放却很有条理，东西虽旧，却也都干干净净的。
姜不屿将鞋脱在门口，脚尖在屋内唯一一双居家拖鞋上停顿了片刻，然后赤着脚走到厕所把衣服丢进一个塑料桶里，正打算把裤子也脱了的时候，他又往门外看了一眼，易知枫没进来，还坐在门口的长凳上，只露出半边还在发颤的背影。
想了想，他又朝门口喊了声：“喂，你……你要不然进来，换个衣服什么的……”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把人带回家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为什么还要提换衣服的事？换衣服？换谁的？
话都说出口了，不让人进来好像也不好，于是他又道：“我是说，你要不然进来等，开着门雨都往屋里刮了。”
“……”结果易知枫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是有些呆滞地坐在那里。
姜不屿有些无语，他赤着半身走过去拉了他一下，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易知枫这才慢吞吞地起身跟着他进了屋子。
他的衣服也全湿了，白衬衫贴在皮肤上，风一吹凉意就渗了进去。
姜不屿示意他将鞋穿上，自己则进房间里找了套旧衣服给他，“换上吧。”
易知枫接过衣服，拎着看了一眼，刚刚还呆滞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嫌弃。
“你要不想换算了，裸着没人看你。”
“……没有内裤吗？”
“哈？”姜不屿本来还想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衣服，闻言一愣，表情有些复杂地说：“我没有新的，不是有裤子吗？挂个空挡没人看。”
易知枫抿了抿嘴，明显不接受这个提议。
姜不屿扯了扯嘴角，又进房间翻找起来，最终拎了条已经很久没穿过但洗过好几回的内裤出来。
“干净的，爱要不要。”
易知枫皱着好看的眉，盯着他手里颜色老土的内裤看了半天，才很勉强地接过，拿着衣服去了卫生间换。
卫生间推拉门合上的那刻，姜不屿都要气笑了，心说这是哪门子工作对象？自己不是捡了个大少爷回来吧？
结果他这念头刚起，易知枫却是察觉到了般推开门看着他。
姜不屿被吓了一跳，有些恶狠狠地问：“……干什么？”
“水怎么开？”
“……”
等易知枫从卫生间里出来，姜不屿也换好了裤子，正切了条小葱等着滚水下面。
“我会赔给你。”
面条入锅，姜不屿得空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给我洗干净就行。”
易知枫湿着头发，穿着他的工字背心，两条修长的白胳膊垂在身侧，衣服松松垮垮的，从侧面去看还能看到紧实的小腹。
“我……”
姜不屿却早已收回视线，“随便你，反正雨停了你得离开。”
“……”
耶嘿又是我，其实这篇早就写完了，但是一直没修改（懒惰 10086）经历辞职、找工作、emo等环节的大鸡腿子终于决定发出来了！虽然依旧是小学生文笔，但这是鸡腿子的来时路，希望我能好好更完，也希望大家能喜欢！[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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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