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宴会

慕容檀接过青瓷茶盏,暖意透过杯壁传来。张夫人见她神色微动,笑意更深:“阿檀初来宫中,可还习惯?这凝香阁虽比不得椒房殿宽敞,倒也有几分野趣。”

她抬手示意窗外:“你瞧那株老梅——是先帝在位时,南陈使臣带来的'骨里红',三十年才开得这般气象。当年太后嫌它生在墙角不起眼,我求了恩典移栽过来,如今倒成了凝香阁的魂儿。”

慕容檀顺着她所指望去。但见一树红梅破雪而出,虬枝如铁,花瓣却娇艳欲滴,在周围一落白梅中鲜明无比。

“好花。"她轻抿茶汤,"只是栽在宫墙里,终究屈了它的野性。”

张夫人执壶的手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所以我才在这西偏殿开了一道暗门。”

她指尖悄悄点向东南角挂着鸣琴图的位置,“每月初七,会有小太监抬着花盆进出——盆底藏着宫外的新话本子。”

暖阁里炭火“噼啪”爆了个火星。慕容檀发现这看似温婉的妇人,眸子里竟跳动着少女般的狡黠。

慕容檀不仅一笑:“夫人就不怕被发现?”

“怕什么?”张夫人笑着掀开地衣一角,露出青砖上几道深刻划痕,“之前一阵子明妃带着人来搜检,连金丝楠木的琴案都劈了。”她抚过那些伤痕,“最后不也没找到暗格?”

慕容檀不禁皱眉:“这个明妃,太跋扈了些。”

张夫人苦笑着摇头:“终究不过小孩子气性,她本心不是坏的。”

“这后宫中人不多,大家相安无事,终究是有些寂寞。”

“我和皇后是这宫中的老人了。皇后娘娘喜静,吃斋念佛,不常走动的。”

“明妃家世显赫,又受盛宠,可惜这性子不改,终究是招来祸患......”

小满突然轻咳一声。慕容檀抬眼,见窗外有影子掠过——是巡逻的带刀侍卫。

张夫人瞬间恢复了端庄模样,扬声说起今年尚服局新贡的云纹锦。待脚步声远去,她才拉着慕容檀的手轻叹一声:“阿檀,你是个好孩子,今天找你来只是想说说话,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对各宫人,平平常常就好。”

说完,她迟疑了一瞬:“太后常年抱病,不喜旁人叨扰,还是不见为妙。”

“陛下他,是个好人。”

“或许我没有立场说这些......但是陛下很看重你们,不会让你们受苛待。”

慕容檀浅笑着起身:“夫人说的话,阿檀都知晓了。往后,定会多加留心。”

“今天时日不早了,改日我再上门拜访,讨夫人一口茶喝。”

说完她便带着小满起身离开,张夫人在背后相送,直到他们的身影在背后消失不见。

“公主,听闻陛下对张夫人也很是爱重呢。”

回去的路上,小满开口道。

“张夫人是个好人。”言语之间没有挑拨与拉拢,就连不受待见的明妃她都未曾说过一句坏,只是为她开脱着。

扶霄的后宫人员简单,眼下高位嫔妃都已会过面,除了皇后。不过只要不交恶,眼下现状倒也尚可。

毕竟她只是寄居宫中的“客人”。

走着走着,小满突然顿下脚步。

“公主,好像有人盯着我们。”

慕容檀压低声音:“我知道。”

她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那道锐利的视线。自从玉佩事件后,明显增加的守卫和宫人频繁的“偶遇”,都说明他们正被严密监视。

“公主果然聪慧。”一道男声从树后传来。黑衣蒙面的赵整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卷竹简,“主上说,您若赴约,便请看这个。”

竹简上是遒劲的字迹:酉时三刻,观星台,携玉相见。

小满戒备地看着那人,她却笑了。

扶霄既然用这种方式传信,说明那枚玉佩确实牵涉重大。而选择在观星台——那个可以俯瞰整个皇城的至高之处,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不妨事的,你回去告诉慕容冲,说我晚些就回来。”慕容檀嘱托小满道。

日落时分,慕容檀独自登上观星台。

这楼台很华美,往下却可以见到整个宫城,被四四方方的高墙画地为牢。

扶霄负手立于栏杆边,暮色为他镀上金边。没有侍卫,没有朝服,甚至没有那枚象征皇权的玉冠。

“你倒是和孤的妃子聊得很开心。”

“张夫人好性情,不说陛下,没有人会不喜爱的。”

扶霄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孤的茶水未必不如凝香阁。”

慕容檀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陛下好雅兴。”

接着她取出玉佩放在石桌上,“物归原主。”

她大概能猜到扶霄为了什么而来。

扶霄没有立即去拿,反而推来一盏清茶:“知道这枚玉佩的来历吗?”

“长乐宫之物。”

“是,也不是。”他指尖轻点螭龙眼睛处点缀着的宝石,“这是先帝赐予太后的信物,却在三日前出现在刺客身上。”

慕容檀心头剧震。所以那日影卫汇报的是刺客行踪,而太后突然抱病,张夫人的言外之意......

她只知道,太后不是当今圣上生母,而扶霄的继位,也并不那么顺利。

“孤需要你帮一个忙。"扶霄突然转身,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锐利,“三日后太后寿宴,佩戴这枚玉佩出席。”

“陛下是要臣女当诱饵?”

“是要你当执棋者。”他忽然靠近,伴随着身上龙涎香,“慕容檀,你说不愿做妃嫔要做臣子。现在,证明给孤看。”

夜风扬起她的发丝,远处宫灯次第亮起。慕容檀望着皇城连绵的灯火,忽然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不是苟且偷生,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在这盘天下棋局中,执子而非为子。

扶霄不怕打草惊蛇,他要她,引蛇出洞。

她伸手握住玉佩,棱角硌得掌心发痛:“臣女,遵旨。”

-

长乐宫灯火通明,案几上摆满珍馐,太后端坐主位,一袭绛紫凤袍衬得她面容慈蔼。慕容檀踏入殿门时,满殿烛火忽然摇曳——她颈间螭龙玉佩在宫灯下泛出幽光。

“陛下到——”

席间所有人都默了一瞬,只不过太后是看到慕容檀脸色变了一瞬,而众人惊异是在于扶霄与慕容檀一同前来赴宴。

“哀家许久未见这样鲜活的姑娘了。”太后笑着向慕容檀招手,“来,坐近些。”

“霄儿从哪里寻来这般标致女孩儿,也该与哀家说道说道。”

她指尖划过慕容檀的玉佩,保养得宜的指甲在螭龙眼睛处停留一瞬,“这纹样倒是别致,好孩子,霄儿赏了你不少御赐之物吧。”

她伸手为慕容檀正了正鬓边珠花,“这物件...倒让哀家想起先帝赏梅的旧事。”

满座嫔妃屏息。谁都知道,太后最恨旁人提及先帝往事。

“臣女惶恐。”慕容檀垂眸,安静地任太后摆弄。

扶霄执杯的手顿了顿。

“太后说笑了,清河公主是孤的客人。”

“今日特地前来,为您祝寿。”

“那你也不能怠慢了人家,这孩子啊,我瞧着欢喜得紧。”太后笑容不减地拉着她的手,俨然摆出一副“扶霄喜欢的她便喜欢”的仁慈模样。

“太后谬赞。”慕容檀回报一笑。

席间忽起骚动,三分醉意的明妃带着挑衅举杯:“清河公主既如此得太后赏识,想必身怀绝技?”

她故意将“身怀绝技”咬得极重,“今日席上有美酒,却无歌舞。不如助兴一曲?”

慕容冲霍然起身,举起酒盏冲明妃一饮而尽:“明妃娘娘,这杯酒我敬你,若还不尽兴,冲定相陪到底。慕容氏虽然戴罪之身,却也不是任人赏玩的舞姬!”

慕容冲掷地有声的话语给宴席本就怪异的氛围添上一丝凝重的火药味,慕容檀出声制止:“凤皇。”比起明妃的胡搅蛮缠,她还挺感谢韩心若没有提起她样样不精通的琴棋书画。跳舞倒是体面些,反正扶霄今天就是带她来闹事的——总比在寿宴上表演骑射好些。

她转向明妃时笑容清浅:“鲜卑战舞需配弯刀,恐惊了太后凤驾。”

“无妨。”扶霄突然开口。他解下腰间龙纹匕首掷于案上,金鞘在慕容檀面前滑出半尺,“用这个。”满座哗然——帝王佩刀赐外女,此乃大忌。

太后扳指被她捏出“咔”的一声响,寿宴佩刀便罢了,还舞在她面前,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里。

正当慕容檀握刀起身,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报——”

禁军统领满身是血冲进来:“禀陛下!前几日捉拿的逆贼在冰井台伏诛,但......”

“贼人临终高喊‘荧惑守心,代北当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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