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流民

皇上的寿宴足足用了三日才结束,楚云深已经准备好出城,不过在此之前,姜絮又去见了苏进永。

此次见面,苏进永挑了处茶馆,台上有位说书先生,讲的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言语生动,绘声绘色,姜絮听得津津有味。

苏进永今日还算清闲,脱下了那一身官服,穿着华贵,一身银紫的衣袍,头带银冠,瞧着甚至有几分少年气,姜絮看他这个样子才会想起,其实他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

二人坐在包厢里,苏进永看着姜絮的一身行头,颇为不满道:“你这浑身上下,别说金银首饰,连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还有你这身衣服,楚王府也忒抠门了,衣服都是粗布麻衣。”

姜絮指尖摩挲着碧绿的茶杯,衬得她指节更加白皙,此时忙着听戏,心不在焉道:“嗯还行。”

“啧,怎么如此敷衍,”苏进永用折扇挑起姜絮的下巴,迫使她的目光移向自己:“我这可是为你抱不平,能不能别这么冷淡。”

姜絮听戏正在兴头上,忽然被打扰,拍开苏进永的扇子,怒骂嗔怪道:“你烦不烦?”

“楚云深那么有钱,自己的贴身下属却是衩荆群布,”苏进永挑起眉尖,眼尾勾起一丝笑意:“姜絮,离开楚云深,跟我吧,我能助你复仇,待你定然也会比楚云深好上千百倍。”

“到哪都是当奴隶,再好也不过听人差使,没什么区别,除非……”姜絮忽然来到苏进永面前,低下头,发丝垂落到他的脸上,姜絮轻笑道:“苏大人能让我在你府里当上主子?”

脸上的发丝搔的痒,苏进永却没有拨开,只是脸色忽然冷了下来,反手将她锁在怀里,姜絮挣扎一番却不动了。

苏进永的刀尖抵在她的腰上。

姜絮差点忘了,他也是五毒的刺客之一,鬼榜排行第四。

“你好好的发什么疯?”姜絮冷冷的开口。

苏进永的鼻尖距姜絮的耳根不过毫厘,低头就能咬到她莹润的耳垂。

“想跟我成家早说啊,姜絮。”苏进永说话的气息喷洒在姜絮的耳廓,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不过我这人对这种事向来认真,开不起玩笑,你若是说好,那我可就当真了。”

怎么就认真了,上次何如必给他介绍女儿不也照样糊弄过去了。

姜絮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直嘀咕。

“是我失言。”姜絮冷冷道:“不过你再不把你的刀收起来,我也不介意跟你打一架。”

“打架太伤和气,况且真打起来了,这地方太小难免会伤及无辜,就是没有伤人,弄坏了桌椅茶具,到时候还要赔银子。”

苏进永收起刀,松开姜絮,待对方站起的时候,抬眼扫到了她袖口里的短刀。

“………”

苏进永觉得自己手里的离魂不一定能打过姜絮的昭雪,刚刚她那句打一架并不是玩笑。

“你今日就是来找我听戏喝茶的?”姜絮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你此番进宫,难道就没有想问我的?”

姜絮手中喝茶的动作一顿,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姜絮撩了撩眼皮:“京中遍地是你眼线,你非要我明知故问?”

“好吧,确实,玄蝎是我安排进去的。”

姜絮冷嘲道:“这可是欺君之罪,你胆子够大。”

“胆大的不是我,是她。”苏进永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啜饮:“乌林江有位县丞,其女去年大选时因病错过,不过后面病重离世,这件事并未上报到皇上面前,玄蝎顶了她的身份,那位县丞也年事已高,再加上女儿去世,早就神志不清下不来床了。我不过拿钱办事,做的无非是随便找个理由带她入宫,以她的姿容,受到皇上恩宠太简单了。”

“那她为何要杀金蟾?还要打伤慕容白?”

“这个我也不甚了解,”苏进永沉默一瞬,缓缓道:“……估计为了爽吧,你知道的,她向来杀性深重,拦不住的。”

姜絮一阵无言。

“那她的仇恨到底是什么……我只是略知一二,并不是知晓全部。”

苏进永问言,一脸古怪的看着她:“我是她什么人?她连跟你都不说的事还能告诉我?当年大家还在罗刹阁的时候,追着你屁股后面喊姐姐的可是她。”

旧事重提,姜絮只觉得心酸,淡淡道:“我也不是她什么人,你高看我了。”

苏进永瞧她这副模样,忽然想起来当年罗刹阁与离仙楼分家的时候,他好声安慰道:“别这样,大家以前都是同僚,如今在京城各有所处,说不定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还需互相照拂。”

姜絮没说话,心里却冷然道,哪里来的互相照拂,日后刀剑相向时,留对方一命就不错了。

“不过你近日如何?徐良玉的案子查的怎样了?”

“不知道,”姜絮打了个哈欠,昨日没休息好,眼下泛着乌青,她懒散道:“楚云深在查就够了,我没必要掺和。”

苏进永盯着她,良久露出一个微笑。

“好,祝你们早日破案,洗清身上的嫌疑。”

.

封城一过,出城的人极多,姜絮和楚云深的马车混入其中,在门口排着长队。

二人排了许久,眼见快出去的时候却忽然卡在了门口。

楚云深在车内耐心耗得差不多了,撩开车窗,招呼路旁的一名侍卫过来,亮了身份,询问前方的状况。

侍卫去前面看了一眼,匆匆回来汇报:“启禀殿下,前方是何大人,说是因为出城报备的人数核对不上,起了争执。”

“何如必?”

“是的殿下。”

楚云深皱起眉头,摆了摆手让侍卫退下,刚刚听到出城要报备人数,姜絮不禁问道:“此番出城怎么这么麻烦?”

“皇上新下的规定,也不知道谁给出的馊主意……”楚云深的无语和嘲讽明晃晃的摆在脸上,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却忽然被前方的哀嚎打断。

姜絮和楚云深都齐齐望向车外,何大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从前方传来。

“我女儿一直在京中养病!原本我不想带她回去,可她实在病重,我才不得已将她带走,今日刚刚才得知皇上下令,我实属无奈,就不能通融通融……”

楚云深实在听不下去,掀开帘子下了车,姜絮也跟着下去,二人快步来到前方,侍卫与何大人的争吵声就越大,侍卫冷冰冰的态度和何大人的哀恸成为鲜明的对比。

侍卫见到楚云深时,恭敬行礼,楚云深皱眉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后面的都在等着排队。”

侍卫也是极其无奈道:“殿下,我也只是安规矩办事,何大人确实没有报备,多这么一个人,我们没法放她走。”

姜絮闻言看向马车里面,狭小的空间里确实躺着一个病弱的少女。

“你们丧尽天良啊……”

何大人作势还有哭喊,楚云深却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何如必的哭喊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我们这行人报备了三个人,不过只来了两人,这人算我这边,如何?”

侍卫仍有些为难道:“这……”

“你可以把缘由都禀告给你上面,一切后果算我的。”

听到这句保障,侍卫立刻放了何如必,他对着楚云深感激不尽,楚云深让他出城再说,待两辆马车都出来后,何如必握着楚云深的手,边哭边感谢,满脸泪水,姜絮看面色苍白的少女窝在马车里,心里多少有点可怜。

“小女自幼病重……多次问诊无方,只好来京城找太医院看病,药汤子吊着一口气,”何大人说着,眼里又漫上泪光:“可是前几日,我进京才知道,早已时日无多,所以不想让她整日在这里受苦,带她回家,多享受几日好时光……”

后面的话,何如必没敢再说,姜絮听着也眼眶发酸,她忽然想起,之前何如必找苏进永商量婚事,许是那是回光返照,让何如以为女儿能痊愈,于是想找个好人家,托付终身。

少女在里面有些动静,急促的喘息几声,想要翻身却由于空间狭窄,动作极其艰难。

何如必听到后立刻去照顾,仔细的擦汗喂药,姜絮于心不忍,看向楚云深,动了动双唇:“殿下……”

楚云深看懂了姜絮的意思,便点头默许,姜絮同何如今说道:“何大人,让令爱上我们的马车,里面空间大,有张床够她躺着。”

何如必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拒绝。

“何大人,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您带令爱回家不就是不想让她遭罪吗?她现在的马车空间狭窄,空气都不流通,回家的路程再快也要赶上一天,难不成就让她这么受着?”

何如必沉默一瞬,没再推脱,小心翼翼的扶着女儿起来,将她带进了楚云深和姜絮的马车里。

楚府的马车空间确实大,不仅有张床,剩下三个人还能宽宽敞敞的坐在下面。

何大人家住安陵,正好在出关的路线里面,何如比给女儿擦了擦汗,见她又安稳睡着后,才转向楚云深二人道:“殿下去往何处?若不是顺路的话,殿下可千万不必绕远!”

姜絮没回答,楚云深率先开口道:“没有绕不绕远的问题,皇上宴会后没有公事,便趁此次休沐出来游玩一番,不急着赶路。”

“若是小女无病无灾,我定然要请殿下在安陵好好游玩一番,只可惜……”

何如必说着,又抹起了眼角。

“不用了,”楚云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全程都是一副冷淡的态度,让人看不出喜恶:“你管好自己就行。”

看着何如必尴尬的神情,姜絮只好在一旁打圆场:“我家殿下的意思是,这次不用了,先照顾令爱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在心里默默的把楚云深鞭笞了一百遍。

“唉……殿下不来倒是明智的选择,这一个月来安陵来了不少从关外来的流民,各个身带怪病,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街上游荡,一到晚上吓人得很。”

“什么怪病?”楚云深敛起眉目,神色凝重道:“当地的郡守干什么吃的!这种事不上报朝廷,若松传染了更多人怎么办?前几日还大幅人员进京,若是带到了京城,危及皇上圣体,到时候都得掉脑袋!当地郡守是谁?”

何如必被这番训斥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支支吾吾道:“正、正是下官。”

姜絮:“……”

马车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何大人小心翼翼的觑着楚云深的脸色,对方脸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冷声道:“何大人年事已高,还没告老还乡么?”

“御史大人恕罪!”何如必见风使舵,此情此景便改了口,想起来面前正襟危坐的这个人不仅是楚王世子,还是都察院的御史大人,可惜这马车地方小,没有让他下跪请罪的地方:“下官近日实在是因小女的病忙的头晕,再加上进京之事,确实分身乏术。但下官已经处理了那些染病的流民,待一切都结束后定然会上报的。”

“怎么处理的?”

“下官寻了处地方安置他们,也请郎中来看过了,不过却说这病稀奇古怪得很,”何如必如实道:“他们并没有互相传染的迹象,他们来到安陵之后,也没再听说谁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什么症状?”

“郎中说不像是疾病,反到像是中了毒,发作起来是常常反应迟钝,神思恍惚,有甚者会出现幻觉。”

听到这样的描述,姜絮的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

“你是说这些病人都是从关外来的?”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姜絮忽然开口:“是乌林江吗?”

听到这个地点,楚云深也跟着眉心一跳。

何如必略一思考,最后确定的点了点头。

姜絮顿时抓紧了衣裙,手里攥出一大片褶皱。

楚云深见她脸色不对,连忙压低嗓音关切道:“怎么了?”

“我知道这是什么症状……”姜絮喃喃道,转头看向楚云深,二人对视一眼,忽然心照不宣的想起了什么,齐齐看向床上病卧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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