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于云，后院一片昏暗，只余几缕稀薄的月光洒下，影影绰绰。

“小……小姐？”

“我们当真要钻出去吗？”

“嗯嗯，我可不想被那王氏盯上。”

“可……可是……”

“走吧。”

狗洞虽狭，钻人恰宜。

主仆二人一番乔装后，悄然钻出后院。这一来到集市，顿觉眼前豁然开朗，好不热闹。郴州虽毗邻边疆，此刻亦充满人烟气息，别有一番浓韵。集市上人头攒动，叫卖声、谈笑声交织共鸣，此起彼伏。

百姓自制花灯，纸糊者绘祥龙瑞凤、明月花鸟；布制者随风轻摇；竹篾编就者更是精巧，雄鹰展翅、玉兔欢跃、繁花盛绽之态尽现。可谓是“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1】

“哇！好多彩灯啊~”季韵初欢快地拽着悦儿，“快看快看！”

“正是，小......公子，今日可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悦儿匆忙改口，声若银铃，于喧嚣集市中别添一抹灵动韵味。

“花灯节~许久未曾得见这般盛景了~”微微仰首，凝视满街五彩花灯，唇角轻扬，绽出一抹浅笑。

二人于这繁华集市中悠然信步，赏玩各类奇巧物件。正沉醉间，行至数里之处，喧嚣渐歇，却见街角巷尾有褴褛身影隐现。

难民们形容枯槁，眼神空洞，或蜷缩于残垣之下，或瑟缩在僻幽角落，每隔几里便有三两聚集，与那繁华盛景形成鲜明反差。乞儿们瘦骨嶙峋，小手颤抖着伸向路人，口中发出微弱求乞声。

季韵初见状，悄然将囊中碎银攥在手心，趁路过难民身旁，将银两轻放在地，未作停留，便快步离去。

复又步行数里，大小花灯交相辉映，广场上花灯扎成门楼、狮子等造型，栩栩如生，虽非帝京盛景，却也似“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尽是梦华与欢悦。【2】

“公子！您快看那！好大好漂亮的花灯啊~”悦儿兴奋难捺，指向不远处一盏巨型花灯，扯动季韵初衣袖，模样娇俏急切。

“走！过去看看！你慢点——”季韵初受其感染，二人遂疾步趋前，暂将那忧思抛却，重又没入繁华之中。

——“嘭”

正悠然漫步之际，季韵初稍一分神，竟直直撞入一坚实胸膛。刹那间，淡雅檀香悠悠入鼻，丝丝缕缕萦绕鼻尖，令她娇躯陡然一僵。本能抬眸望去，澄澈眼眸恰与他乌墨般深邃双眸交汇，一时间，周遭一切皆归于静止。

眼前公子身裹一袭黑色锦袍，面料华贵，于花灯映照之下隐现幽微光泽，愈显身姿英挺，卓然不凡。其面容冷峻，神色淡漠，为原本俊美绝伦的五官平添三分拒人千里的孤寒之意，令人望而生畏，不敢轻易趋近。

“小......公子！您没事吧。”悦儿匆忙奔至，满面焦急，言语间目光亦在那黑衣公子身上悄然打量。

“不......不好意思。”季韵初惶然退后，拉开间距，面上窘意尽显。

呃......好尴尬。

那公子微微颌首，未发一语，旋即转身，步履从容，须臾间便没入熙攘人潮，踪迹难觅。

“公子，您当真无碍？”悦儿趋近身前，神色仍显慌乱，上上下下仔细检视季韵初，生怕自家小姐有所损伤或委屈。

“无妨。”季韵初轻摇臻首，心底暗叹一声，这可真是个意外呀。

“诶～不过，方才那位公子长得好生俊俏。”季韵初继而喟叹，脑中回闪那黑衣公子容貌，不禁唇齿轻咂，一脸回味模样。

系统011：【提示…不要忘…正事，你的时间不多了。】

那机械的声音冷不丁地在季韵初耳畔响起，惊得她娇躯微微一颤。

“！？又吓我一跳，统哥？”季韵初在心中暗自埋怨，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统哥，季家千金还有能去的地方吗？”季韵初心中焦急，忙不迭地问道。

【欧阳…先生。】

“师父？虽说师父对原主是很好，但总不能一直依靠个老爷子吧。没有别处了吗？”季韵初眉头紧皱，轻轻咬着下唇。不能总是寄人篱下，可如今这情形......

季韵初沉默片刻，心中思绪万千，却又理不出个头绪来。

【十日后，西南…边境告急…可…攻略对象，助…扭转局势。】

边疆告急？那药材......

“攻略？对象？那我花灯节遇见的那贵公子是什么身份？”季韵初眼睛一亮，抓住了一丝希望。

【抱歉…无法搜索…失败…花灯节遇见…对象，我被自动屏蔽。】

“啊？屏蔽？” 季韵初满脸惊愕，小嘴微张。

能让011屏蔽，那公子说不定有其大用......

“那季将军还有何结交的能人志士我可用？”

【季将军戎马半生…结交…众多能人…大多居于京城…隐退…驻扎军营。】

“好吧，说了跟没说一样。”这远水救不了近火，京城之人，远在千里之外，又如何能解她当下之困？

哎——

季韵初闲来无事，百无聊赖之际，手欠戳戳011的虚拟人儿。

【......！】数据隐隐波动了一瞬。

“？”这一帧，恰被季韵初精确捕捉到。

“......咳咳，哈哈，抱歉，是我手欠了。”她手倏地弹开，朝空气尴尬一笑。

系统再无回应，季韵初缓缓回神。

回府！干大事！

“悦儿，你这几日且往米铺走上一遭……再费心寻几个擅长煮药粥的郎中……另唤几个小厮在将军府门口搭起粥棚……将‘二夫人要设粥’的消息散出去。”

说话间，季韵初黛眉轻挑，朱唇微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似是计谋得逞的快意。

悦儿面露犹豫之色，轻声道：“小姐，万一二夫人不领情，不接受呢？”

季韵初轻轻一笑，玉手轻拂发丝，神色悠然。

“放心，不是她自己把广济于民挂在嘴边吗？我便遂了她的愿，给她这个大好机会。”

顿了顿，又似想起什么，连忙说道：“对了，你去主院叫个小厮帮我把人参、石斛等物取来。”

悦儿福了福身，应道：“好的，小姐。”

嗯——等做完这件大事，我也该拜访一下我那位师父了......

季韵初这设粥振民的事务足足筹备了三日有余，此间藏匿得极好，那王氏全然未晓，直至数日之后，将府广设粥席。

正厅。

“季韵初！这都是你安排的！？”王氏柳眉倒竖，凤目圆睁，手指颤抖地指向对方。

“诶~夫人先别动怒。”

季韵初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轻摇着手中的折扇，悠然说道。

“这不是在帮夫人嘛！您瞧，如此一来，郴州的百姓定会对夫人的善举感恩戴德，传颂夫人的慈悲仁德。”

“你！你！”王氏胸口剧烈起伏，却又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只觉自己像是被人算计，陷入难堪境地，可又找不出话来揭露对方心思。

“悦儿，我们走——”季韵初见好就收，潇洒转身，向身后的悦儿使了个眼色，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去。

此刻。

将府朱漆大门前，几口大锅稳架，热气氤氲而起，周遭天地尽皆笼罩于朦胧暖意之内。锅中药粥翻腾踊跃，咕噜声不绝，醇厚药香四溢飘散，丝丝缕缕，沁入鼻息。

施粥家丁着统一服饰，神色忙碌，然笑意温和。彼等依次排开，一人执长柄木勺，于锅内娴熟翻搅，另一人接过粗瓷大碗，稳稳递去。

领粥百姓多衣衫破旧，形容憔悴。其间有步履蹒跚之老者，有怀拥幼子之妇人，亦有难掩沧桑之士卒。

一鹤发老者，颤巍行至近前，双手微抖接过药粥，干涸眼眶瞬间泪盈，声若沙哑哽咽：“多谢，这可真是救命粥啊！”

家丁连忙上前搀扶，轻声而言：“老人家，您且慢行，此乃我家小姐所嘱，您但安心用之。”

季韵初款步上前，身姿婀娜，轻启朱唇，声如黄莺出谷。

“诶~诸位！今日这些都是我家二夫人的善举呐！”言罢，微微福身，笑意未达眼底，眼中隐着一丝促狭。

众百姓闻之，纷纷有所动容。

“多谢二夫人！”

“夫人之恩，没齿难忘！”

“季大将军、大夫人、二夫人......将府上下皆为我郴州百姓的大恩人啊！”

“季韵初！？”王氏猝地冲出那百姓“围困”，“扑”了上来。

“莫冲动，莫冲动！夫人亦是出身贫民吧？想必定能体会他们的境遇。这钱财是独吞己用，还是广济苍生呢？想此刻夫人心中自知。”

季韵初一改常态，眸光转向粥棚，面色宁谧，却又隐携几缕深意。趁那王氏不备，复又拉着悦儿奔至一旁，恰遇米铺老板。

“咳！张老板呐~一会这将军府在米铺的开销，您直接找二夫人就妥了。”

“好的，季小姐，这二夫人真是个善人呐——”

“是啊，是啊~”季韵初佯装捋胡须，满意点头道。

半里之外，悦来客栈。

“殿下，那位便是将府千金，季韵初。设粥赈济之人正是她，只是不知为何，用的却是二夫人的名号......”

侍从轻声询道：“可要前去拜访一番？”

“不必。”男子一袭玄色锦袍，倚于窗边，二指轻摩杯缘。

“西南边境已驻军妥当，但沂王那边......您当真要亲自入这局吗？”

“不探虎穴，安得虎子？”

【1】出自唐·卢照邻《十五夜观灯》。

【2】出自唐·苏味道《正月十五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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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锦鲤天降，预知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