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陶广韫的微信号,赵必珲睫毛紧张得颤抖。
当初她是校园最耀眼的明星,而她只能默默仰望。
她竟然会主动加自己,不免惊喜又慌乱。
这要是在高中,可以对冯宛粲炫耀好几天。
陶广韫的头像是一个昏暗的侧脸,分不清是不是她。
赵必珲打量着自己的头像,还是之前费琼斯要求换的。
《机器人瓦力》里的伊娃。
他把瓦力牵着伊娃那张截图做成了情侣头像,自己用的瓦力。
那段情节,伊娃沉默而封闭,无法给瓦力任何回应。
他似乎格外喜欢这部电影。
添加之后,陶广韫很久没有消息。
点进朋友圈,意料之外有不少内容,大多都是一些小说电影,还有什么塔罗占卜之内,她也看不太懂。
也不好主动打扰,只能放到一边。
周五下午,费琼斯发来消息即将上飞机。
又发来一张照片。
拍的他自己和窗外的飞机。
穿的还是春节那件黑大衣,显得整个人气压更低,生人勿进。
她正要回复,看见玻璃反光上的人脸,忍不住点开放大。
是个中年男人,轮廓虽模糊,但隐隐有不怒自威的锋芒。
和费琼斯非常相似。
她猜中那是他父亲,忍不住猜测这两人往机场一坐,只怕暖气都要调高几度。
想到费琼斯从小和这种爹相处,不禁打了个寒颤。
只回了个“一路顺风”。
忽然陶广韫发来一条消息。
她马上点开。
“我最近想养猫,想咨询下你,可以么?”
几乎要发出一声欢呼,陶广韫和她联系,还是她最喜欢的领养。
立马一边思考一边打出一大段领养注意事项。
还没发出去,对面已经发来:“要不然看你有空见个面谈吧。”
她直接在工位上站起来,小幅度地跳跃一下。
于是约下明天陶广韫来医院看看待领养的小流浪。
第二天,本来不该赵必珲值班,也提前赶到医院等待。
薛安然疑惑:“你怎么今天还来,自愿加班老刘也不会给加班费的哦。”
“我等人,有人要来领养。”
一边在住院部帮实习生照顾一下患者,一边不停地掏手机看时间。
“小赵姐,你在等谁啊?”柳漱羽问。
“嗯,我男朋友的姐姐。”
“哇,你们都见家长了么?”
“啊?”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算是吧。”
“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这个......”
“你们最好早一点办,不然我和谢淑霆都要毕业了。”
她连忙岔开话题:“你们是实习快结束了?”
“对啊,五一前就不干了,还要回去赶论文。”
“那医院要给你们办个欢送会。”
门口忽然出现林熙敏的身影。
“赵医生在里面,您进去吧。”
接着,陶广韫姗姗而来。
赵必珲赶紧站起来,两人实习生到底年轻,都不由自主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陶广韫还是寸头素面,身穿一件垂至脚面的纯白大衣,几乎有圣洁的震慑力。
看见赵必珲,露出空灵的微笑:“你好,我来了。”
赵必珲有些结巴:“好,好,你先坐吧。”
陶广韫却说:“不坐了,我来看猫。”
“好,这边。”
笨拙慌张地指向身后,又对实习生说:“你们先出去吧。”
谢淑霆一双眼简直钉死在陶广韫身上,被柳漱羽强硬拽出去。
一出门就听见她们的声音:“好酷啊。”
赵必珲理了理头发,介绍待领养的猫:“这个是公的,如果你要做绝育,我可以来做,不对,如果你需要猫做绝育......”
一时口误,尴尬地笑笑。
陶广韫还是稳重端雅的微笑,忽然开口:“其实我主要是来看你。”
“我?”赵必珲耳后一热。
“对,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孩会让费琼斯爱上?”
赵必珲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讪讪地再次坐下。
“之前春节聚会,他和他爸爸吵了一架,你知道么?”
她茫然摇头。
“吵得很厉害,他爸爸差点动手了。”
“啊?”这次她眼中瞬间充满惊恐,“他没告诉我。”
“因为他拒绝了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
她低着头,沉默片刻,再次抬头,脸上恢复了倔强和自尊:“所以你想说什么?”
陶广韫的笑多了几分友善:“不,我只是想见见你,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赵必珲忽然很想问:你见到了,失望么?
但还是一言不发。
陶广韫走到猫笼子前,看着里面的小猫,自顾自说:“我之前见过你,记得你,现在再见你,我觉得我明白他为什么爱你。”
“什么?”
“因为你们很像。”陶广韫对猫眨眨眼,“你们都是怪物。”
继续说:“你们都是那种,坐在人群中也仿佛孤身一人......”
“......我也一样。”
赵必珲忍不住问:“可是你以前那么受欢迎,很多人喜欢你,崇拜你。”
“对啊,那是以前,现在我离开人群,离开主流,无法再展示那种损害我身体的舞蹈,我成了一个被社会抛弃的怪物。”
赵必珲一阵酸楚的心痛:“要不然,你要去看看医生么?”
陶广韫回首,目光略带责备:“你也想治愈我么?”
“我,我去看过几次,但感觉好像......”
好像事与愿违,自己对这段关系更加瞻前顾后畏手畏脚。
“如果你想让我去看医生,我会去看看。”
有些意外,但毕竟还想和她见见面,便约下一起去第六医院。
犹豫着要不要预订温臻,联想到上次他的那些话,再次见面只怕费琼斯会生气。
陶广韫忽然靠近,双眸漆黑,深不见底。
“你怎么了?”
“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但费琼斯不太高兴。”
“哦?”她高深莫测的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这倒有意思。”
“那就去看看你那个医生吧。”陶广韫声音忽然威严而神秘,让人难以抗拒,又看向猫笼,“我要黑猫,纯黑,你什么时候有,可以随时联系我。”
*
和陶广韫走在一起感觉比和费琼斯走在一起还要局促不安。
前者吸引了更多的回头率。
不同在于,看向费琼斯的目光多是欣赏和戒备,看向陶广韫的却复杂很多。
震惊,不解,同情,钦佩。
少有赞赏。
连前台的护士都多看了她几眼。
上一个患者还在,她们在外面稍等。
陶广韫忽然开口:“我记得他。”
“嗯?”
“温臻,他和我同级。”
“哦,对!”赵必珲想起来,“你们见过么?”
陶广韫的笑容莫名有些冷:“自然见过。”
温臻出来,依旧一副衣冠楚楚的精英模样,一身白大褂纯洁如雪,细边眼镜遮挡出一些眼神。
“赵必珲。”他先叫她。
赵必珲马上起身,点点头。
“之前的治疗,你思考过么?”
“我......”细想好像一场醉酒混忘了,“年后有点忙,没顾上。”
温臻的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丝责备:“这不是小事,你还是要认真考虑一下。”
“好,我知道了。”赵必珲感觉自己对他总有点学生对老师的心虚。
又忙说:“今天不是我来,我陪我男朋友姐姐来的。”
陶广韫适时起身,走向温臻,随意伸出手,语气闲适:“你好,我是陶广韫。”
温臻从来喜形不露于色的脸骤然震惊得无以复加。
“陶广韫?你是陶广韫?”
陶广韫浮现了然的微笑:“我知道,我变化很大。”
温臻难以置信地尴尬一笑:“我完全认不出你了。”
“这样也好,过去的我我并不喜欢。”
“过去?”温臻镜片后闪过一丝鄙夷,“你现在这样?”
赵必珲被这两人的氛围镇住,小心开口:“你们要不要先进去?”
想在外面等,却被陶广韫叫住:“你也进来。”
走进咨询师坐下。
温臻率先开口:“你来咨询?”
陶广韫双腿交叠,双手放在腿上,声线平缓低沉:“对,是我。”
温臻一边看陶广韫的病历一边问:“你现在还在跳舞么?”
“不,早就不跳了。”
“为什么?”
“为什么继续跳?”
“你不喜欢跳舞么?”
陶广韫露出怅然的笑:“我决定放过我自己。”
温臻蹙眉:“所以,你变化的原因是?”
陶广韫沉默片刻:“发现自己在为没有必要的事情奋斗。”
“哦,价值观被颠覆。”温臻在笔记本上写下,“所以这就让你放弃跳舞?”
“不,不是这件事,是我得了抑郁症之后的思考,我本来觉得我是在意那个奖项,可是后来我想通了,那个奖,其实一文不值,我和那个第一名,还是任何一个参赛者,都不过是被哄骗的受害者。”
温臻不禁放下笔,大惑不解:“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么医生?”陶广韫冷笑一声,“你知道我为了那些供你们欣赏的舞姿要受多少苦么?我骨折过多少次?流过多少血?最后得到了什么?”
“荣誉?肯定?实现自我价值?”
“对,这就是我最厌倦的,为了别人的期待而献祭健康和自我。”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不可能完全无视旁人的目光。”
“所以医生要我怎么做?”
温臻低头一笑,语气愈加无奈:“你可以试着走出去,去适应这个世界。”
“我去适应?”
“对,因为这个世界无法改变,你只能适应?”
陶广韫忽然往后一仰,抱起双臂。
“你们总是这么说?”
“嗯?”
“你们这些心理医生,我见过很多,每一个都是你要适应外界,我已经,不吃你们这一套了。”
赵必珲隐隐觉察到此刻的氛围有些剑拔弩张,顿时自责自己是不是又弄巧成拙。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温臻忽然一笑。
陶广韫眯起双眼:“对,我在想你做心理医生,是因为你还和以前一样喜欢控制别人的心么?”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