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花了一两个时辰抵达了村庄。那是个挺大的村庄,还有一间客栈。
“孤公子。” 房间里,叶大人坐在床上,那恶鬼面具在日光下看上去更加狰狞。但他的声音很温和,比之前温和的多。
“叶大人。“ 我回。
”或许,我可以叫你小孤?“ 他问。
我有些惊讶,“当然。”
“你可以称呼我为叶倾。你不用紧张,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很欣慰。” 他说。
叶倾,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若是姓叶,倒有几分可能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叶家人。传说他们是暗鸦背后的势力之一,不过从来没有证据流出。
但这话,属实说的有些太奇怪了。
“不敢当。“ 我低声道。
“但你不该接下这个任务。“
我心中一惊,疑惑和警惕同时闪过。我忍不住抬眼看他,问:“叶大人,这是为何?”
“张老怪之死错综复杂,不是你可以捋明白的。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洛神宫二宫主和张老怪的死有关系,但是你不该来淌这一滩浑水。小孤,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我后退一步,目光尖锐。我的事情从没告诉过任何人知晓,旁人最多只知我曾经是师父的徒弟,但是师父之死在江湖之中是公认的仇家寻仇,在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说法。我知道叶岚的背后一定有更深的门路,却不曾想今日竟会被叶倾点出。
“你知道什么?” 我问,感到指尖泛起冰冷的凉意。
叶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淡淡的说:“我也姓叶。 ”
“……” 一瞬之间,我的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把银针。但叶倾没有丝毫动作,我警惕的看着他,说, “我不会收手的,为师父复仇是我人生唯一的意义。叶大人,您现在知道了,是要阻止我吗?”
“一生太长,你才二十一岁,不需要把自己的一生拘泥于此。 ” 叶倾说,“你师父也不会希望你为他复仇。”
“你认识我师父? ”
“他对我有恩。 ” 叶倾简单的说。
“叶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 最终,我说,“但我不会放弃的。”
叶倾对这个答案没有惊讶。他安静的看着我,雾蒙蒙的灰眸里藏着许多复杂的、我尚不能明白的感情。而我凝视着他,恍然发现,他的眸子有些像叶岚,只不过少了那抹悲伤的蓝调。
但只不过是错觉。
待我回过神来,叶倾已经恢复了那冷冰冰的模样,对我说:“从情报来看,这里就是洛神宫二宫主玉千琼最后的落脚点,你去探听一下他的消息。”
“好的,我明白了。 ” 我立刻说。
叶倾没有停留,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
夜晚,我斜倚在墙壁上假寐。窗户大开着,冰凉的夜风吹了进来,将小桌上的烛火吹的摇曳不已。
忽然,一道鬼魅般的人影闪了进来。我睁开眼,叶大人悄无声息的落到了我的对面,那双灰眸无声的盯了我一会儿。然后,他关上了窗户。
“你还没睡。” 他说。
我低头道:“叶大人。 ”
“下次不用等我。你发现什么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并示意我坐到他的对面。
我注意到,他的身上有血,融进了他黑色如墨般的衣裳里,靠肉眼几乎很难发现。
“这里有洛神宫的人。” 我说,飞快的收回了视线,“就在这间客栈。 ”
“你遇到他们了? ”
“没有,但酒馆老板说九天前也有一伙人问过同样的事。玉千琼来的时候一身青衣,头戴斗笠,这是九天前那伙洛神宫之人的原话。 ”
“还有呢?”
“玉千琼九日前就已进了灵玉山脉,山脉内信息不通,他未必知道我们来寻他,但若是玉千琼知晓了洛神宫来寻他才躲入灵玉山脉,我们就更难找到他了。 ”
叶倾垂眸看着桌子,恶鬼面具遮掩了他的神色,只有那双眸中倒映着跳动的火苗。我的指尖冒着淡淡的凉意,停顿了一会儿,见叶倾没有表示,便继续说:“但是这里的本地人说,灵玉山脉里藏有一件绝世秘宝,名叫婵月剑。”
“婵月剑?” 叶倾缓慢的念。
“万山季家被灭门前最后的宝物。但真迹…” 我犹豫了下,说, “我以为在百里山庄。”
“你将百里山庄灭门的时候,可有看到那柄剑? ”
“并无。那是上任九阶去取的。当时我和暗鸦其他的刺客都在处理… ” 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房间里安静的能听到我起伏的呼吸声。恍惚之中,我听到了那无辜之人凄厉的哀嚎,那日的大火重新燃烧在我的眼中,随着烛火诡谲的跳动而扭曲变大…
“未必是真迹。 ” 叶倾说。我下意识抬眼看向他,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竟然也看向了我,那面具阴测测的,在昏暗的烛光中狰狞可怖。我打了个寒战,收回了目光。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气氛尴尬的可怕,我只能假装边听烛火燃烧的声音边把玩手指。
从左手指节一路捏到右手,就这么换了五六次也依旧相顾无言。然而,那大当家正灼灼盯着我,我还不好托词离开。
“你吃了吗? ” 他忽然问。
我惊愕不已,回答:“吃了。”
“你饿吗? ”
我犹疑的看着他,揣测着他话里的意思,却还是一头雾水。最后,我犹豫的问:“叶大人,您饿吗?”
叶倾眼中一抹笑意闪过,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来。
“还是热的。吃吗?枣泥包子。”
他打开了油纸,里面有五六个白白胖胖的包子,还冒着热气,要么是叶倾刚买不久,要么是他一刻不停的用内力加热。
我实在大受震撼,原来大当家还有这种花里胡哨的童趣爱好。这话问我,是在试探我?
“叶大人,您吃吧。” 我说。
哪有和上司抢东西吃的道理?更何况我并不喜欢吃甜食。在我十二三岁那年,我曾很爱吃甜食,后来吃蛀牙了,师父就不给我买了。十五岁的时候,师父又给我买了一次枣泥包子,但我只觉得太甜,那之后就再也没惦记过了。
叶倾反倒是一怔。他缓缓问:“你不喜欢吃甜包子吗?”
他这句逼问让我实在语塞。说“是”那就解释不了为什么拒绝,说“不是”就好像在质疑他的品味。
他那反射在幽幽黄光下的恶鬼面具瞪视着我,仿佛是从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带着无声的威慑。
半晌,我毫无底气的说:“不讨厌。”
“…… ”
烛火中,叶倾不知为何垂下眼眸,左手捏起一个包子,右手将面具抬起了一点,将包子送进嘴里。我极快的看到了一抹他削尖的下巴,但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一尊看着桌子的雕塑。
“去睡吧。“ 叶倾叹息一声,“去床上睡。”
“叶大人,您睡床上吧,我打地铺就可以了。 ”
“我和你一起睡床。 ”
“啊? ” 饶是我久经风雨,听到此话仍是觉得心脏被吓的猛然一跳。
贴身匕首还兀自泛着幽幽冷意,与大当家同寝,我真怕晚上一个翻身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实属惊天地泣鬼神。
我强撑着面色不改的说:“叶大人,我睡姿不好,还是打地铺吧。 ”
这大当家,是床上离不了人吗?是一个人晚上睡觉害怕吗?为什么性格怪异至此?
“不需要。” 这回,他的声音有些冷淡了。
我不敢再说,只得上床,面朝墙壁将自己努力变得没有存在感。这着实过于异想天开了。我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再把自己缩小又能缩的如何小?
然而,当叶倾带着凉意的身体贴上我时,那股淡淡的药香竟然让我的眼皮愈来愈沉…
…
天还蒙蒙亮,透过窗户纸亮起一圈暗淡的光。我打了个哈切,满意的发现自己的睡姿规规矩矩。
坐起身的时候发现叶倾已经离开了,而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当然,这还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照例将窗户打开后离开了房间。
然而,让我想不到的是,早膳还没吃完,不速之客就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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