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绚烂多彩的霓虹灯,乌明维从小巷拐角转出,头顶闪耀的灯光映染他发梢。
他抬头仰望着繁华世界,蓦地被街角高悬的耀眼大灯晃了眼。
灯光下,他的影子被迫在脚下龟缩成一团,又不安分地试探,将边缘撑出一个奇怪的弧度,一点点向大灯的灯柱延伸而去。
乌明维没有垂下眼,只轻轻跺了跺脚,影子立马乖巧,缩回他脚下安静如鸡。
脚尖在地上撵了撵。
这会儿,他的心情可不如何美妙。
本以为只需要翻看记忆,便能轻易找出答案的谜底,没想到却摆了他一道。
他已经翻看过这具身体的记忆,不能说一无所获,只能说半点有用的没有。
脑海里没有十二岁之前的记忆,记忆的最初是在初中入学那天。他被不知名人员送进学校,在班级门口突然清醒,而后就跟其他学生一样走进去,循着直觉找了张座位坐下,正常上课……
点名的时候,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乌明维。
寄宿制学校,一周回家一次。有一点印象的房子里住进了一对有些陌生的男女,说是他的父母,他便顺从地叫爸爸妈妈……
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生活。最初留在心上的一点不安与茫然,压在一支支用空的黑笔与写满的试卷下,一点一点从生活的角落挤了出去。
依从一个普通人的成长轨迹,升学,成年,考上大学……重复的学习生活,空洞得乏善可陈。
一成不变的生活里,唯一可疑的就是似乎有一伙人时刻出现在他的周围。
意识到这点还是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他在大学里见到了一个背影,看着有些熟悉。有些在意便上心几分,之后几次发现人在身边出现,偶然回忆起那个人是初中清洁男生厕所的清洁工。
后来发现男生宿舍的舍管阿姨是初中的美术老师。
再发现初中食堂的打饭阿姨在校门口摆了摊。
又发现校内快递驿站的负责人是初中小卖铺的老板。
……
这些散落在记忆边角的“熟人”全都改头换面,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每一个都大变,不戴眼镜的戴起了眼镜,短发留成长发,从前瘦高如麻杆变成如今的壮实大熊,不苟言笑的“老妖婆”眼角爬满笑纹,和蔼慈祥……
不同城市,往日认识的人几年不见又重新就业,且出现在身边的可能性有多大?
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又同时发生在自己身边?
这个世界又不是为了拍戏临时搭起的摄影棚,哪有那么多“群众演员”巧妙改换,完美配合剧本演出。
乌明维在发现时,直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起,将他整个人罩住,心向下沉去,大脑一半空白,一半揪着疑问疯狂思考。
不是偶然,那定然就是故意为之。
他努力尝试去探究,一无所获。
还因为打草惊蛇,舍管和快递负责人都换了人。
……
挣扎到绝望,再到如今……
乌明维粗粗翻过这些记忆便甩去角落。
比起这些跟在身后的可疑人员,他更想知道十二岁之前、十五岁的七到九月,还有十八岁升学的那个暑假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三个时间点的记忆为什么一片空白……
至于眼下……先排除掉一个错误可能。
让他来看看是哪个幸(dao)运(mei)儿(dan)中选,会好心送自己去医院呢。
乌明维抬眼扫过前后人群,眯眼间已经从满目色彩缤纷的灵魂里挑出最为剔透澄澈的那个。
太过纯粹美好,不是他喜欢的,却往往容易招惹暗处的“同类”。
他抬步走去。
想来拥有这样灵魂的人,一定不会介意送他去医院,顺便垫付医药费吧。
隔着人流,远远便能望见,那是一个单看衣着品貌还带着学生气的女孩。
扎着简单的丸子头,碎发柔软贴在额头和后颈上,乖巧又活泼。一身简单的浅色长裙,长过脚踝,露出裙下一双平底小白鞋。
脸上画着明显的妆容,没能衬托出那张清丽小脸的特点,反而压下几分青春气,与满街或是流行裸妆或是艳丽大浓妆的靓妹格格不入,应该还是个初学化妆的新手。
乌明维简单判断,她还是个学生。
应该没能力提供自己想要的帮助。
他靠近的心思一滞,有意换个目标。顿足转身的刹那,瞥见女孩身旁的男人,顿时又改变主意。
乌明维快走几步,赶上走在前面的人。
在女孩被街边广告牌吸引目光,落后一步的刹那,插进两人间的空隙,踉跄着刻意从后撞上,将男人冷不丁撞得扑出去,险些又撞上别人。
“诶,你怎么回事!”
男人愤怒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女孩惊慌之下的放声尖叫。
不为其他,乌明维现在的脸色比死了三天的尸体还要白,面如金纸,完全写实。不仅嘴唇完全失了色,他整个人都像是个轻飘飘的假人,乍看还以为是商店里的塑料模特跑出来呢。
不仅是女孩害怕,就连那些被她的惊叫吸引注意力看过来的人都有些胆怯,生怕这人就死在这里,凑近反而引火烧身。
男人脸上的愤怒急剧消退,显然也被变故吓得不轻。
“还愣着干什么!”旁边一个大嗓门阿姨嚷嚷出一句,叫醒了一群吓懵的人。
见几个半大孩子吓白了脸,阿姨“哎哟”一声:“赶紧送医院啊。”
阿姨嫌弃地扫视全场,拿出手机就叫救护车。
救护车来得很快,比救护车更快的是本就在附近的治安队成员。
治安队员在挤进人群的途中,就听周围人三言两语把情况说了个大概。刚松了口气,为不是发生什么当街砍人的恶劣事件庆幸不到三秒,就对上乌明维那张惨白的脸。
治安队员:!!!
好像情况也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好。
治安队员蹲下身仔细观察乌明维的情况,没敢轻易触碰。之后在女孩的好心“帮助”下,跟男人一起钻进了救护车,将人送往医院。
男人满心觉得倒霉,但碍于女孩在身边又不好说什么。
乌明维在医院一通检查下来,营养不良和身上的外伤都成了小事。
医生看着检查出来严重贫血的那条,脸色严肃到极点。
这失血量,这年轻人还能撑着跑到大街上,堪称奇迹。
检查出这样危及生命的失血量,无论病人是否自愿放血,医院都有义务上报治安队知晓。
当场被告知这事的治安队成员脸色越发严肃,心下已经从校园暴力自残寻死,脑补到生活拮据私下卖血等等。
在乌明维做检查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查到了乌明维的身份。
J大大二的学生,独生子,出生地在隔壁的H区,从小学习成绩优异,高考结束后外出游玩受伤,推迟了一个月入学……
出生家庭普通,父亲是货车司机,母亲是医院护工。收入中下,但足以维持生活日常,且小有积蓄。在隔壁H区拥有一处房产,目前夫妻俩居住,另有一辆货车,乌父在作拉货用。
治安队员听医生说明情况后,得知需要有人来照顾,当即通知了J大校方与乌明维的父母。
乌明维静静躺在病床上,听到门外治安队员说会通知他的父母,并告知学校方,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计划第一步,达成。
他向下缩了缩肩背,将自己深深埋进被窝里。
闭合的眼皮掩下眸底的金绿,他一一重新将这具身体的记忆梳理归纳,在外界看来便是他睡着了。
没有人来打扰,乌明维分解吸收完所有记忆,悠悠睁开眼。
医院很吵,即便护士会提醒医院禁止喧哗,但是耐不住医生与病人、家属心声嘈杂。
这人说:唉,这家人惨的……听说老子得了绝症,大女儿筹钱路上出了车祸,二儿子是个天盲……唯一还全乎的小女儿又被骗着信了邪|教,成天念念他们这是赎罪……
那人愁:三万三万,说得轻巧!我TMD去哪里弄这么多钱!……反正医生也说,他这个病后续治疗要更多钱……根本拿不出来,要不……算了吧。
有人忧:明天的手术,我能撑过去吗?……宝宝……爸爸……希望我能挺过去……我不想,不想离开他们……他们不能没有我……
……
医院这样的地方,每天都在上演生与死。
有不知多少的生命在此弥留逝去,又有不知多少的生命在此降临诞生,由此牵动的悲伤与喜悦,痛哭与欢笑,不断重现在不同人身上。
乌明维眉目舒展,即便身处这些激烈感人情绪的裹挟中,在这具身躯下非人类的灵魂也生不出丝毫同情心。
不仅是非吾族类,更多还是——见证过太多湮灭与新生,生与死的轮回更替宛若东升西落的太阳,你会为今天出太阳而有所触动么?
乌明维不会,他不喜欢太阳。
太阳,与邪神太不搭了。
耳边流淌过无数怨怪、祈求、绝望、欣喜,几乎囊括人类大多数喜怒哀乐,独独有一道心声让乌明维侧耳细听。
她叫着“乌明维”的名字,越发清晰,是它主人在靠近。
“刷——”病房门被拉开。
满目含泪的女人和脸都急红的男人,并给他们引路的治安队员急匆匆冲了进来。
女人一进门就甩开丈夫搀扶自己的手,踉跄着直扑病床,对上乌明维静静观察三人的古怪眼神,她不由有些僵硬,不着痕迹调整自己的体态动作,回头与丈夫交换了个眼色。
女人呜咽着伸出颤抖的手,探向乌明维的额头。
“我的孩子,你怎么……怎么成了这样?”
牙齿抿住发颤的唇角,没能忍住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冰冷的柔荑贴上额头,乌明维没有停留在有些遮挡视线的手臂上,而是静静注视这位悲伤的母亲。
她似乎为这具身体遭受的伤害心痛不已,为养育长大的孩子受到欺骗折磨而愤怒发狂,情绪激烈起伏好似暴风雨下的大海,翻腾动荡,带着恨不得毁灭一切的不理智疯狂。
可,为什么?
——她的心在说:“该死的小畜|生,他怎么还活着!”
[裂开]昨天开文后半小时,美工刀割伤了手指,去医院差点缝针,打了一针破伤风(屁股针!!!)
呜哇!(暴风回旋式)(鬼哭狼嚎)
(强装冷静)所以接下来几天,请存稿箱为大家更新(鼓掌)
会在0点更新是因为蠢作者上传时搞错了第一二章顺序,所以趁着人少偷天换日[捂脸偷看],提前了21日的更新(若无其事.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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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送入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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