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玄御傲然而立,而翡翠,正跪在他脚下叩头不止!
这太意外了,玄御这家伙又在欺负人么?
我急匆匆奔去,瞧见月光下翡翠的脸一片惨白,嘴角渗着血,眼里满是恐惧。而玄御却抬起了右手,手上溢满杀气!
“停手!”我大喊一声。
翡翠回过头,含泪高叫:“小主子救我!”
我三两步走近,一把将她拉至身后,质问玄御道:“你想干什么?”
“阿九……”他似是脱口而出,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一脸冷色:“你来晚了。”
那声“阿九”,我似乎听出了几分……温柔?
这声音,与他的冷酷孤傲、铁石心肠还真是不配。
“你究竟想对翡翠做什么?”我不依不饶。
他却不急不躁,瞥了眼在我身后打颤的翡翠道:“让她自己跟你说吧。”说完转身而走。
我回身看翡翠,她脸色依旧不好,扑通又跪了下去:“小主子明鉴,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杀小毛豆,小主子你相信我!”
我一惊:“你杀了小毛豆?”
小毛豆是岛上的一只灰毛小老鼠,七十多年前因为偷吃瑶池送给师傅的桃花蜜被我抓住,他很机灵,认错倒也诚恳,说愿意留在我跟师傅身边,殷勤侍奉,我便没为难他。从那时起,岛上杂七杂八的事,他都抢着干,倒是非常尽心尽力。
可是,翡翠刚刚说,她把小毛豆杀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真的杀了小毛豆么?为什么?”我既痛心又不解。
翡翠哭地语不成句:“我没想要杀他,只是失手,真的,就只是失手而已!小主子,翡翠知错了,您原谅我吧,求您了!”
“小毛豆是师傅的小童,你杀了他,倘若说不出个道理来,便是我不追究,师傅岂能饶你?”
“求小主子代翡翠向岛主求情……”
“起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雪瑞过来拽她胳膊:“姐姐起来,你告诉小主子,他一定能救你的!”
“是,”翡翠起身,哽咽道:“今天本是月圆之夜,是修炼的最佳时机,我在小竹林练功完毕,回到房里竟看到了意外的一幕:小毛豆捧着那最后一碗紫阳草熬的汤药,正要喝下去!我很着急,冲过去想夺下来,小毛豆不给,我们就这样起了争执,抢夺间不小心将汤药……打翻了。我觉得对不起小主子,出手便不由自主地重了,结果一时大意,没想到竟将小毛豆……小主子,我真的不是存心想杀他,我只是一时气愤,误杀了他。”
我怔在原地,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就为了一碗汤药,小毛豆死了。
雪瑞小心翼翼地问:“小毛豆也病了么,为什么要偷吃小主子的药?”
翡翠说:“那紫阳草大补,小毛豆本是重阴气的灵物,翡翠猜测,他大概是想借着紫阳草的药效平衡阴阳吧。况且七十多年前,小毛豆就曾……”
“不会!”我笃定道,“小毛豆确曾小偷小摸,但这么多年来,他跟在师傅身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手脚一直是干净的,怎么可能为了一碗汤药,连命不要了。”
“可是紫阳草,毕竟不是一般的圣物……”翡翠低声补充。
我叹口气:“那么玄御,他又为什么要杀你?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跟小毛豆动了手,他一路逃,我一路追,一直追到了这里,可巧玄御上仙也在,他目睹了小毛豆的死,以为我乱杀无辜,不由分说便要将我正法……小主子,翡翠知道自己不该鲁莽行事,可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愿损修为为小毛豆超度,只求小主子看在翡翠这一百多年伺候您的份上,求岛主饶我一命,求求您了!”
“尸体在哪里?”
“尸……尸体,已经化了。”
我十分意外:“化了?什么意思?”
“是、是我一时情急,不自觉地使出了九幽爪……”翡翠的声音低得几乎不辨。
“九幽爪?这不是鱼鲮岛的法术!”
“的确不是。”翡翠怯怯道,“数月前,小主子差我去给大明王送礼物,途中曾遇到一个道人,他说与我有缘,便传了我九幽爪。我本是无聊时练着玩的,没想到一时情急竟使了出来……小主子,翡翠知错了,您饶恕我吧!”
“这个九幽爪竟能化尸,真是阴毒的功夫!”雪瑞惊叹。
我盯着翡翠,她一脸的惧意。
想到自打她跟了我,我从未教过她一星半点儿,于她的修为实在是毫无裨益。我先前对毕方说,这三界的神仙精怪,所求无非是个证道,如今翡翠从他人处受教,我又岂能怪她?
我叹口气道:“事已至此,想来也是小毛豆的劫数。至于师傅那里,我会去求情,你去涵空洞思过吧,希望师傅能网开一面,饶你一命。”
“谢谢小主子!谢谢小主子!”翡翠说着跪地磕头。
“你去吧。”望着她走远,雪瑞喃喃自语道:“小毛豆真可怜……跟着岛主好好修炼不好么,干嘛要偷小主子的药呢,就这么死了。”
是啊,我也不明白,不择手段地提升修为,结果连命都送掉了,何苦呢?
雪瑞把我送回房里,硬是赖着不走,非要跟我睡,我没办法,只好让他睡到里侧,我在外面和衣躺下。小东西起初还没话找话地跟我说点什么,可时间不长就打起了小呼噜,而我却一夜未眠。
师傅最终没有杀掉翡翠,但是相当愤怒,去了她大部分的修为,说不经他许可,永不许她出涵空洞。这让我觉得,师傅对翡翠,似乎早就有着一些成见的。
我因为没了紫阳草的药汤,恢复的不大利索,活动稍久一点就浑身虚乏,但看起来似乎与往日无异了。
这几日一直玄御住在岛上,我时不时便能见到他,他依旧冷冰冰的样子,只是偶然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说不出来的幽深。
我想起那晚他唤我“阿九”,我想“阿九”大概是他所说的,和我长得极为相似的人吧?那晚我宽衣散发,英气无存,倒有几分媚态,这么说,“阿九”也是个……女子?
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这么一个冷冰冰的人喊出那么温柔的声音?我倒有几分好奇了。
我坐在蔷薇花下发愣,雪瑞在一旁抓蚂蚁,时不时捏着更大的一只跑过来让我看,真是个小孩子。
我心里却有点沉。从头回想,自从鬼祖出现之后,我往日轻松畅快的日子似乎就到了头,这么久,我心里一直觉得不安稳,尤其是小毛豆的死,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
师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悠然道:“离颜在愣什么神儿呢,最近瞧你发怔的时候越来越多,有什么事,跟师傅说说。”
我笑道:“听说那日师傅跟玄御下棋,是有赌注的,但不知赌了什么好东西,离颜很好奇。”
“离颜果然还是在意玄御的吧?”
师傅有强迫症,谁会在意那个冷面鬼?我扭过头看雪瑞抓蚂蚁。
“离颜的小脾气渐长啊,连师傅都敢给脸色看?”话虽如此,他声音里却不含一丝愠意。
我回头道:“我哪敢给师傅脸色看,我就是……离颜果然是太笨,老是让师傅误会。”
师傅笑眯眯望着我,说:“是不是有什么不明白的想要问我?”
我不明白的太多了,想了想道:“那就再问一个吧。九万年前,我初闭关时,是受了一次天雷击顶吧,师傅能不能告诉离颜,那究竟是怎么回事,离颜似乎早过了受欲界天劫的层次了。”
“我就知道毕方这傻鸟沉不住气,可是拿他身上那道伤向你邀功了?”
“我乍见他臂上那么狰狞的伤疤时,心里确实很疼,师傅肯定也是知道的,毕方他为了我,连命都赌上了……不说这个,师傅若是知道缘由,还望告诉离颜,不然我心里总是不踏实,对毕方也少个交代。”
师傅脸上的笑容褪去,望了我一会儿道:“离颜须知,一切因缘起,万法因缘生,没有什么是无缘无故的,离颜受雷劫也是应理。”
师傅这话说得,意思就是我该着遭雷劈呗?我不满道:“师傅你知道离颜笨,还拿这种话绕我,您要实在不想说,离颜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不问就是了。”
师傅呵呵地笑,捏着我的脸拧了一下,嘿嘿,不疼。
但是之后,他的神色又逐渐凝重起来:“离颜想知道原因,那我便说,你受那天雷,怪不得别人,一切均是你自己招来的。”
“离颜不懂。”我扒着他的胳膊道:“师傅您能再说明白点么?”
我刚说完,身后一个讨厌的声音插口道:“就将你这小弟子借我几天吧?”
我蹭一下站了起来:“玄御你说什么?借给你几天?你当我是桌椅板凳,茶壶茶盖么?我告诉你,小爷我……不是,离颜我虽然修为不高,可也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主儿!再说了,这事即便我做不了主,我师傅也断不会答应的,对吧师傅?”
“嗯,”师傅重重哼了一声,“你的确做不了主,这事还得由我决定。玄御啊,我这小鬼就交给你了。”
我不可置信看他:“您是开玩笑的吧,师傅?”
师傅不理我,对玄御道:“虽然如此,你可得给我看好了,要是他有什么闪失,我可是不认人的。”
我欲哭无泪,您就这样把离颜给了别人么,师傅?还是这么个冷血无情的人!
玄御望着我,似乎想笑。
我冲他吼:“你别得意,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我师傅说不许你让我有什么闪失,可没说不许我让你有什么闪失,你最好给我小心些!”
玄御笑意渐浓:“你来试试看。”
藐视我?我也藐视他,哼!
我堵着气去找雪瑞抓蚂蚁。
师傅跟玄御似乎还在说些什么,我没心情听,忿忿不平,看着蚂蚁都像玄御,恨不得一脚下去,全都完蛋。
如果,玄御像蚂蚁那么弱就好了。
不多时,我便听见玄御招呼我:“跟我走了。”
我怒目相向:“我有名字的,我叫离颜。”
他装作没有听到。师傅用袖子在眼睛上抹抹:“离颜,委屈你了,师傅盼着你早点回来。”
切,都没有眼泪。可我却是红着眼睛道别,连声音都是哽咽的:“离颜不想走,师傅你怎么忍心呢?”
玄御回身道:“陆压,他日你棋品有所精进,我更乐意与你温酒小酌,秉烛手谈直至天亮……后会有期。”
我恋恋不舍地跟着玄御出了鱼鲮岛,思来想去不甘心,便问:“你为什么跟师傅要我?想带我去哪里?做什么?”
“怕了?”
“笑话!你有什么可怕的,左右也不会吃了我,就算你吃了我,我师傅也一定吃了你,这个帐我想你还是会算的。”其实我是有些不安的,前几日底气足不过是因为在自家地盘上,有师傅撑腰,现如今我真是生死由他了。
“你倒是对你那没品的师傅很是信赖。”
我白他一眼:“那是,我师傅虽然是有那么点不靠谱,可他对我还是极看重的,若是你伤了我,他是翻脸不认人的!”
“难得陆压竟有如此忠心耿耿的小弟子,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你师傅却未必是这么想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可知,为何你师傅如此痛快的让我带你走?”
“为何?”
“因为他赌输了。”他浅笑,“不得不说,你师傅棋品虽差,赌品还是可以的。”
我险些一个跟头摔下云头去,我竟是师傅跟他赌棋的筹码?而且师傅他还赌输了!
我定了定神说:“我师傅是没什么棋品,可他棋艺还是很高的……”
“呵,”他轻笑一声,“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输?他每局都作弊,每次作弊都被我抓个正着,你说,他即使棋艺再高,能算他赢?”
我又一次暗骂玄御,腾个云而已,飞这么高做什么。
闷头跟着他走了一会儿,还是沉不住气,问道:“那个,你说的借几日,究竟是借几日?”
他不言语,我只好再重复一遍:“我是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我也不知道。”他淡淡回道。
我郁闷之极。
“那现在我们去哪?”
“丹穴山。”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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