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家。”翡翠低着头，秀美的脸上红白不定，身子还隐隐发颤。

“不对！”我皱了皱眉头，翻了翻白眼，又抬头望了望天，“错在哪儿了呢？”

我身前的丫头头越扎越低，身子也越抖越厉害——我怎么不记得她患过羊角风呢？

“翡翠啊，你能不能再叫一次？”我尽量让声音听上去温柔如水：“我觉得你刚才叫我的那声‘冤家’，跟叫孔宣的那声不太一样……”

“噗通”一声，我话还未说完，就见翡翠跪在了地上：“小主子，我知错了！我不该趁您不在的时候，勾引大明王！翡翠再也不敢了，主子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我伸手扶她起来：“孔宣那厮我是知道的，即便你去不招惹他，他多半也会来招惹你，你没错，你哪儿有错呢？”

天地良心，我可真没怪她的意思。

翡翠是我养的一只小翡翠鸟，这百十年来深得我心，我就是瞧着那天她跟孔宣在桃树底下，孔宣拉拉她的小手，摸摸她的小脸，再抱抱她的小腰，她好像还挺喜欢的。既然她喜欢被人宠着抱着，我也乐得随她心愿，我只是不明白，为何我只勾了勾她的下巴，叫她也喊我一声“冤家”，她便抖成了这个样子？

翡翠听了我刚才的话，“噗通”又跪了回去，继续叩头：“翡翠真的知错了！都怨我一时糊涂，被美色蒙了眼，小主子对我的好，我一直铭记在心，从今往后我心里只有小主子您一个，绝不会再有旁的什么人了，您就原谅我这回吧！”

我只好再去扶她，问道：“你说我跟孔宣，哪个更好看一些？”

“啊？”她表现的有些意外，脸上一红，低声说道：“自然，自然是小主子您，更好看些……只是，只是……”

只是后面，她好像还说了什么，声音很低，我却没大留意；我只是一个劲儿地想，既是我更好看些，为何她对着我还高兴不起来呢？

我努力回想那天她跟孔宣在桃树底下的情景，对照今天和那会儿有何不一样。

那日风轻云淡，满树的桃花开得烂漫，孔宣斜倚在树下，凤眸含笑，乌发如缎，身上的五彩锦袍华丽耀眼，霞光盈盈。他轻轻挥动衣袖，花飞如雾，洋洋洒洒，相当梦幻。翡翠看得有些痴了，孔宣伸臂将她揽进怀里，低头一笑，那一笑，使得漫天桃花都失了颜色……

我打量眼下，一个不成形的石台，石台边上是棵遭了雷劈的柳树，一半焦黑，一半颓败，满地的枯枝残叶……于是我也挥了挥手，我想象着漫天飞红，落英缤纷，我便可以对着翡翠灿然一笑：“冤家，从了我吧！”

那日孔宣就是这么说的，翡翠红着脸点了点头。不过她点头之后该如何，我却不得而知了，因为当时我在他们身后，实在没忍住，咳嗽了一声。

我正在琢磨点头之后的事，就见空中有东西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却不是桃花，白的——漫天的柳絮飞得猖狂。

翡翠很是惊讶：“哪里来的这么多白毛……”

“呃，咳！”我清了清嗓子，尽量温柔地说：“翡翠啊，我呢，就是想哄你开心，大概是那日孔宣把满树的桃花都扇了下来，现在没得用了……哎，你知道我不会哄人，你就包涵些吧？”

“小主子……”翡翠眼里亮晶晶的，雾眸幽幽地望着我，十分堪怜。

我摸摸她的头，笑得和蔼可亲：“翡翠啊，照理说你跟我这么些年，我也合该替你打算一下，倘若你真喜欢上什么人，我虽是舍不得你，也是不会反对的，只是孔宣不行，你不了解这骚包鸟，他是个不安分的，定会委屈了你……”

“别说了，小主子。”她红着脸，眼泪汪汪地打量我，“翡翠已经决定，这辈子，这辈子就只……”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从腰间摸出师傅送我的一颗琉璃珠：“这是师傅从药师佛那讨来的，可消灾去厄增福添寿，便送与你吧。”

她怔怔地望着我，我把珠子塞到她手里，笑笑走开了。

一回屋，雪瑞立马跑过来倒茶，恭恭敬敬地捧给我，奶声奶气地说：“小主子请用茶！”

我捏捏他的小脸蛋，接过来喝了一口。

雪瑞是只白狮子，是一百多年前，我从青丘抱回来的。

那时我刚出关，憋了九万年，恨不得一夕间玩遍八荒！毕方驮着我东游西逛，从北海到南海，从西山到东山，游遍了十洲三岛，最后停在了青丘。因为听说青丘的九尾白狐很是个灵物，我便想着回鱼鲮岛前，弄一只回去养养。

我们终于在一个山坳里发现了九尾白狐，还不止一只，是一群！毛发如雪，盈盈闪光，九条尾巴上下翻飞，的确漂亮！但真正吸引我的却不是它们，而是被它们困住的一只小狮子！

那头小狮子才两三个月大，通体雪白，被狐狸们围在中间，它浑身的毛都乍了起来，冲着进犯者呲牙咧嘴，高声嚎叫，想努力表现出他的王者风范，奈何力不从心，狐狸们根本毫无畏惧，一个个都悠闲地摇着尾巴，慢慢朝它逼近……

我看那头小狮子着实可爱，不忍心让它被狐狸们吃掉，就让毕方去吓一吓那群狐狸。毕方悬停半空，引颈振翅，周身青光大作，随着一声破空的长鸣，一道赤色火焰汹涌着冲向了狐群。狐狸们吓得四散逃窜，眨眼间便没了踪影！再看那只小白狮子，果然英勇，先被狐狸们吓，又被毕方吓，居然连跑都没跑——直接就地打挺，晕了过去。

我将它抱进怀里，给它顺了顺毛，小家伙长得挺漂亮，我越看越喜欢，便抱回了鱼鲮岛，给它起了个名叫雪瑞。

我出关时，孔宣曾背了满满一口袋蟠桃来贺我，我跟师傅吃到了腻烦也没吃完，索性就拿剩下的蟠桃喂雪瑞。

什么？狮子不吃素？那得看是谁养！

雪瑞吃蟠桃吃得就挺起劲！除了蟠桃，我还把镇元大仙送给师傅的几个人参果给它吃了，反正以师傅的修为，那几个果子吃了也是白吃。

但对雪瑞的功效就大大不同了，半口袋蟠桃再加上几个人参果，那么多的天地灵根塞进它肚子，它一个凡胎承受不了，几次差点死掉，待缓过来之后，居然很快就能变成人形了，就是现在这个五六岁小童的样子，长得虎头虎脑，可爱得要命，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小主子”，叫得我浑身舒爽，对我师傅也很亲近，但就是很怕毕方，可见在青丘时，被毕方的枭悍真身吓得不轻。

我将雪瑞抱到腿上，他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我，忽然在我脸上亲了一下，露出两颗小虎牙，一笑道：“小主子真好看！”

嘿！我心说，我调戏翡翠不成，倒叫个五六岁的娃娃给调戏了！

我抹抹脸上的口水，问道：“你这是跟谁学的？”

小家伙仰着头一本正经地回答：“是孔雀大明王教我的，他说喜欢谁就可以这样亲她！”

我又摸了摸脸，心想以后坚决不能让那只骚包鸟上鱼鲮岛，否则我这一岛男的女的大的小的，早晚让他带坏！

我正琢磨着，就听外面吵吵嚷嚷，毕方的声音听得清晰：“道君真的不在家，都离岛七十多年了……鬼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不，鬼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您老还是别等了！”

雪瑞听到毕方的声音，本能地朝我怀里钻了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