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家族的意义

“家族是用来庇护族人的,不是用来运行权力的。”顾争驰说,“至少顾家是这样。”

义愤填膺的顾择驿转眼看向大伯父,他直觉伯父告诉他薛家案的内情绝对不是因为闲了所以跟他聊个八卦。

“老祖宗本领通天,魔主更是厉害,却没去杀光北洲的天使以此来泄愤,不是因为他们不爱思过,也不是因为觉得北洲没错的天使不应该受到波及,更不是因为忌惮北洲的势力,而是因为……”

顾争驰顿了顿,语气转换了一下,说道:“你要如何才能消气?我去将那些北洲的大天使都杀了,怎么样?”

他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什么虚无的东西给狠狠扼住了,痛的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顾择驿见状,知道顾争驰这番话不是说着玩的,是因为真的会去施行,才被天道所惩,连忙道:“不必,我自行去杀。”

顾争驰咽下一口痛楚,哑声道:“……因为会这样。人在冲动时都很难维持理智,老祖宗不是圣人,做不到博爱天下万物,他不去滥杀泄私愤,是因为有天道束缚着他们这些能力太强的人,迫使他们后退,不然现在北洲已经没有天使了。”

“老祖宗心性好,能控制住自己的恶念。”顾择驿说。

“但思过……那时候老祖宗真的气疯了,我第一次见他那么生气,要不是天道在压着,感觉北洲也要被老祖宗掀翻了。”顾争驰叹息一声,“能力强的人天道会管,但能力较低的人之间有何恩怨,都自行解决,天道不会过分干涉,所以我们才要你们都快点长大变强,出了事,也能自己做主。”

顾择驿没说话,他觉得大伯父以上那番话全都是铺垫,接下来讲的才是重点。

“不让动索亚,把他好好地养着,除了老祖宗不忍心责难孩子之外,还是因为,如果索亚真的死在了东洲,北洲那边完全可以在天道那里说两边都没了一个小孩,扯平了,你后续若是再去找那个大天使的麻烦,那就是纯找事,知道吗?”

顾择驿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这些年来,北洲那边暗地里派了不少天使来暗杀索亚,老祖宗将索亚带在身边,是为了保护索亚和机会。只要索亚活着,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向北洲的天使寻仇。”顾争驰沉声说,“他们天使如何仇恨恶魔,我们不管,但被他们所仇恨的恶魔如果是我们亲爱的家人,那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理了,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顾家是家,一切决策肯定是优先为家人好的。”

“……我明白了。”顾择驿突然抬手,开始发誓。

他向着天道立誓,发誓他绝对不会因为顾思过死亡一事而心生怨怼,加害自家的小辈。

人心中的恶念是可怕且难控的,他不能保证自己日后会不会看着家里其他父母和孩子其乐融融的画面而心生妒忌,做出什么毁害美好事物的事情来,所以他得向这个世界中的无上权威立誓,让权威来监控他的言行。

末了,他将索亚也加入到了誓言之中,发誓只要索亚不危害顾家,不危害东洲,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他就不会伤害索亚。

跟悟性高的孩子说话就是方便。顾争驰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有这个觉悟,很好。以后常回来吧,大家都很想你。”

“我下次回来,大概就是过年的时候了。”顾择驿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我要去一趟南洲,给菲米尔找些稀奇花种,顺便磨砺一下自己。”

顾争驰点点头,温声说道:“注意安全,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用请神令,我一直都在。”

“请神令”是一种法术机制,可以让一个比自身修为高的、与自己关系好的大人物通过各种方法来到自己身边或身上,帮助自己通过劫难。

顾家人的请神令,能请的自然是顾家人……和一些编外“顾家人”,比如王俊的两个妈妈。

……

一个不大的活动场所中,所有人都席地而坐,仰头望着站在小台上讲课的“仙师”,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些“仙言神语”。

在场的“信徒”大多是些老年人,还有一部分中年人,显得人群中那个一头卷毛的青年男人有些格格不入。

顾思远的分身打了个哈欠,明面上是在听“仙师”讲课,实际本体正在学校里上课。

两头上课,他可真忙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这个年纪,学业不能落下,任务也不能放弃,狗狗队里有能力分身出学校的成员,只有顾思远这个血魔,于是这项在各大“仙师”讲课场所里偶遇“薛大师”的重任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顾思远不觉得他哥这个主意是个笨办法。

目前已知薛大师在到处宣传自己的教义,又混迹在玄清市中寻找薛成碧,有了以上两点,薛规的活动范围就大大缩小了。只要水分和血液足够,顾思远能无限分身,在玄清市里投放下无数的自己,通过两种渠道来“偶遇”薛规——蹲守神教讲堂和待在薛成碧身边。

如今上下学,薛成碧都跟他们一起走,狗狗队和猫猫队住在一个别墅群里,回家后薛成碧又和猫猫队的成员待在一起,没有什么太大的落单危险。

至于顾思远,他目前有两个稳定形象,血魔的拟态是可以自由变换的,大眼睛冷白皮的小正太是他,现在这个坐在神教讲堂里的精致脸高瘦男人也是他。

当然,他还可以按照自己看见过的形象,变成老婆婆、老男人、臭小孩、中年女性……等等等等,这些经过他微调的分身形象都待在玄清市的各大神教讲堂里。

在另一处讲堂里,自己的另一个青年分身突然被人搭讪了,顾思远眨一下眼,将自己的主要意识转移到那名青年身上。

意识转移,等分身通过扎眼的动作睁开眼时,顾思远在自己面前看见了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正在冲他笑,瞧着是很友善的笑,但……

顾思远缓缓将视线转移到那男人的身后,在他的视角里,男人身后跟着浓重的邪祟团,恶意滔天,顾思远在邪祟团里看见了一缕熟悉的暗红色。

那是他追着舔舐香灰的邪祟而去的那一缕分身。

他再将视线转移到这名儒雅男人的脸上,顾北给他们分享过薛规的长相,他不会认错。

这个男人,就是薛规。

先前顾思远奇怪过,既然薛规有意隐藏自己,为什么还要用自己本来的姓氏和模样现于人前,来听课后他知道了,想要进入神教讲堂,无论是谁,都得拿出身份证来给守门的人确认一下,怕进来一些凑热闹的路人,也怕是一些官方人员来搅局。

当然,混进来的身份证也是顾思远用血气幻化而成的,凡人看不出问题来。

薛规可能是觉得凡人讲堂不足为惧,不会有人蹲守他,就没用障眼法覆盖自己的长相和身份证信息——法术要损耗灵力,修真者的灵力不是大风刮来的,是辛辛苦苦攒钱和积分、从管理局那里的渠道向天道购买灵石、再从灵石里吸收得来的,能省一点是一点,更何况薛规现在脱离了家族,东躲西藏花销大,以免碰上薛家人,没灵力应对。

顾思远突然分神想,人类好惨,修炼需要消耗太多物资,不像他哥,自己就是能够产生灵气的宝贝。

他哥是曾经支撑过修仙界的玲珑玉骨——全套骨架中的小指骨,自身就能产灵气,完全能自给自足,以前还可以给顾北充能。

现在不能了,现在顾北修魔,用不到灵气。

“你这个年纪里,对神有信仰的人很少。”薛规温声打断了顾思远的思绪,“你是在生活中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么?”

“……”顾思远能确定了,薛规看不出来他是只魔。

也是,魔和祟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血魔和魔更不是一个等级的存在。薛家重视鬼物方面的教育,但对于除魔之类的事不擅长,家中后辈如果不是另外拜了师长学艺,不可能擅长别门他派的功夫。

薛规见顾思远沉默,连忙说道:“如果觉得冒犯到,那对不……”

“嗯。”顾思远突然说道,“我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

对方既然接话,那就是有聊下去的意向。薛规说:“需要倾诉吗?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这么好心?顾思远心中狐疑,面上张嘴就开始胡编乱造。

“大概一个多月前,我舅家的男孩和我姨的女儿一起在河边玩,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全都掉水里去了,在附近的姥爷只来得及救回女孩,男孩让水给冲走了。”

“然后我舅疯了,怪我姥爷为什么不救男孩,姥爷说女孩好,当然先救女孩,村里人也都帮我姥爷说话,说救女孩好。我舅因此怀恨在心,某天夜里把全村的小孩都给杀了,现在成了逃犯,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姨的女儿因为被送去城里上学,躲过一劫,没被我舅杀掉。后来表妹上街看见一个小乞丐,认出那是被水冲走的弟弟,就把弟弟给带回了家,告诉了我姨。”

“我姨和表妹一直在想办法联系上我舅,想把表弟还活着的事情告诉他,但她们又怕一旦暴露了自己住在哪里,表妹会被我舅杀掉,也怕村子里的人如果知道表弟还活着,会为了报复我舅而杀掉表弟,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顾思远边说着,边观察薛规的表情。他问:“我们该怎么办?你有没有办法?”

一缕暗红色的魔气悄无声息地从顾思远的指尖蔓延而出,爬到薛规的背上。

薛规沉默片刻,问:“警察那边怎么说?”

顾思远答道:“他们还在找我舅,让我姨和表妹都小心。母女俩不敢把表弟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警方,怕让村里的人知道,对表弟不好。”

管理局的人确实还在找薛家案的罪魁祸首。管理员是修真界的公务员,在东洲算是一种另类特警。

“……”薛规抹了把脸,又问,“你有你舅的八字吗?我给你测一下他的大概方位。”

魔气附着在薛规的背上,和邪祟团里的魔气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正在互相渗透,连为一体,一半在“墙”内,一半在“墙”外。

顾思远用魔气感知了一下渗透进度,缓缓说道:“他的八字被他自己屏蔽掉了,不允许他人窥探。”

薛规的双眼一瞬瞪大,几乎是立即出手,抓向顾思远的脖颈。

顾思远面无表情地化为了一团血雾,缠绕着薛规的手臂,如蛇一般游动到薛规的脸前,翻涌的暗红色魔气突然凝结成了薛乘的脸。

他冲薛规笑了一下,唤道:“爸爸。”

薛规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神色中除却愕然哀痛外,还有惊喜。

啧。顾思远有些不爽。

本来想以此找薛规不痛快的,没想到反而让对方开心到了。

薛乘的脸瞬间崩溃,顾思远迅速游动到薛规背后的邪祟团上,借着渗透的那一点窜入邪祟团,只留一条不显眼的魔气小尾巴在外面。

主识归位,正在教室里写作业的顾思远眨了眨眼,回头对他哥说:“找到薛规了。”

正在打草纸上乱画符咒的顾思议瞬间抬头,惊喜道:“在哪里?!”

讲台后坐着处理工作的杨茗听到声音,抬头瞪了一眼顾思议,“班长。”

顾思议双手合十,将笔夹在手掌间,讪笑着向杨茗示意了一下,又迅速低头在纸上写字,装作在好好学习。

实际正在用耳后的Y形印记跟顾思远脑内通话。

……

薛规怔怔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片刻后,缓缓握拳,将拳头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是心魔吗?他不确定地想。

在台上讲完课的“仙师”下台,见薛规愣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上前问道:“薛大师,您上去讲两句?”

薛规缓缓看向那人,问道:“你刚刚有看到我面前站着的人吗?”

那人奇怪地说:“没啊,您不一直自己站在这的吗?”

“……”薛规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那人的神情,观察对方脸上有没有敷衍或是说谎的痕迹。

没有。他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脸来,推辞道:“我今天先不讲了,收场了吗?我有点事,可能要早退……”

那人被薛规刚才的审视眼神看的有点背后发毛,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说道:“还差一遍祷告就结束了,您没什么要说的就先走吧。”

“好,谢谢了。”

“都是同道人,客气啥啊……”

薛规从讲堂内推门而出,秋季的晚风吹动他的额发,让几根偏长的发丝扎了眼。他下意识闭眼抵抗异物入眼的不适感,凝结许久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再次睁眼时,每个经过自己身前的路人都变成了薛乘的模样,周围嘈杂的车声、风声、孩童嬉闹声,到他耳中全都变成了一声声的“爸爸”。

薛规感觉自己的精神有点恍惚,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又伸手拍了两下额头,念诵清心咒,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受神仙庇护,清心咒没用。

他都做出了屠戮族人的混账事,族里供奉的神仙怎么还会庇佑他呢?

男人缓缓地蹲在路边,垂头看向正在搬家的蚂蚁,蚂蚁的脑袋也变成了他儿子的模样。

他闭上眼。

可是家里人也做出了杀害族人的事,为什么还会受神仙庇佑?

神仙也偏心吗?也不分黑白吗?还是因为他们的手段隐晦,让神仙也有利可图?

他要造个分得清黑白的神,造个能让人有仇必报的神。

背后的邪祟团翻涌,一缕暗红色的魔气在秋风中飘荡,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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