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人力拉车跌跌撞撞地闯进弄堂里,边缘剐蹭着,掉落一地的细碎零件。
一只油光锃亮的皮鞋踩上掉落的车轱辘辙,抬至耳侧的那只手,修长无比,骨骼分明。只见他轻点了点指尖,他身后松松懒懒跟着的两人,就叹了一口气,错过他准备“倾巢出动”。
就跟遛猫似的,全瑞全程手都没摸上枪。肖贺不知道是哪儿得的消息,一大早就跟许从知汇报说一街这边有问题,弄得全瑞刚睡着就被揪起来出任务去了。
感情昨晚熬夜通宵的不是他俩,就不通情达理了是吧!
实在是困得紧,把人赶到深处后,全瑞就靠着墙打起了哈欠,眼角都沁出了水色来。
肖贺偏头扫了他一眼,目光鄙视。“废物。”
不痛不痒的,没半点杀伤力,全瑞摆摆手,不和他一般见识。
“真把人逼急了,还有你们特务处的事儿?”
都说他们行动处的不行,可谁知道他们行动处要既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最大努力将对方活捉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行你上啊。
肖贺就没这么磨叽过,掏枪上膛后,丢下全瑞就一个人追了过去。
“真是一条疯狗……”
看着人穷追不舍的背影,全瑞目光沉了沉,吐出一口熬了个大夜的浊气来。
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慌乱不定,弄堂里拐了几个岔口的男人自认为把身后的恶狗甩丢了,正扶着墙面喘息着,一点点挪了出来。
出了弄堂口,视野瞬间开阔了起来。
青白石砖砌成的低矮花坛里正长着一颗枝叶曼曼的青树,弯弯绕绕的枝条延生着盘在青年的头顶。
细碎的光洒在青年清逸的面容上,透出死一般的平静和安详。
追捕的时候,许从知就站在逃跑路线等着,守株待兔。
男人脚下一歪,踢出一粒石子来,滚出一米远的距离,这一动就打破了美好画面的宁静。
青年偏头朝他看了过来,语气熟稔:“来了。”
男人后背一紧,紧接着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喘气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从他身后靠了过来。
不用回头,他就明白已经跑不掉了。
“还有机会。”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许从知开口安抚了一句。
背后猛地一脚踹了过来,男人扑倒在地,手心一阵疼痛,原来刚刚踢开的石子划破了他的掌心。
“我说……这家伙也太能跑了吧。”全瑞脚步虚浮地从拐角走了出来,看到面前的景象瞬间闭上了嘴。
许从知抬眼扫了他一眼,凉薄味儿十足,瞬间将他定在了原处。
收回视线,他偏着头,神情有些不耐,往弹匣里一颗一颗地装起了子弹。男人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子弹装满后,利落熟练地上膛,“咔嚓”一声。全瑞听到声音,转头看去,许从知举起的枪口对准了男人的脑袋,他微眯起一只眼,开口时,一侧嘴角翘了起来,那股邪劲冒了出来。
“别担心,我会支付医药费的……”
子弹从漆黑的枪口喷射而出,射入男人的小腿里。一声痛苦的爆鸣在全瑞耳边炸响,他回头看见男人捂着受伤的腿,在地上翻滚。
“下一处……”许从知脚边掉落一枚弹壳,他甩了甩被后座震麻的手,开口斯条慢理地像是在拉家常。“大腿。”
全瑞简直看呆了,知道许从知精神不正常,可毕竟只是诽谤,如今诽谤在他眼里盖章印证了。
肖贺血液澎湃,在特务处待久了,这样的狠劲才是他所习惯了的,忍不住也持枪瞄准了那人的胳膊肘。
见两人都有点上头,全瑞竟然是冲上去让他俩冷静的那一个。
见他挡住了视线,肖贺难得急躁:“一个人头而已,记你账上就是了,我又不跟你抢。”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从来只有别人拉住暴躁易怒的他,还从来没有他挺身而出挡别人枪口的。
“行动处有先令,抓活的。”
手指微微一动,子弹穿过皮肉,一层层地撕裂组织从另一头插进了地面,惊起一层浮土。
空气停滞了一瞬,随即一声扑通一声,来不及惊呼,那人竟直直躺在了地上。
全瑞心凝了起来,他扑过去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儿!
许从知一脸无辜地举起手来,“抱歉,手滑。”
呵,手滑把人大腿都给打穿了。
全瑞懒得跟他多说些什么,反正他是看出来了这两都是疯的,多说无益。
将人从地上扛了起来,全瑞朝肖贺的方向唾了一口。“特么的,就光看着啊,搭把手啊!”
也就他一个正常人,可别把他给玩坏了。
肖贺嫌弃地扫了他一眼,抱臂立在一旁,明显还在为刚刚被挡下的那一枪气恼。
真是两活祖宗、活阎罗!
把人丢进后座里,全瑞抢先一步挤上了后座,这回,他才不当司机呢。
看着他身上沾染上的血迹,许从知毫无歉意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两人就这么坐在车里,隔着一层玻璃望向车外的肖贺。
肖贺:……开个车也能要了你们的命了!
如愿坐在了后座上,全瑞却感觉自己浑身都不舒爽,又说不上是哪儿不对劲,只想脱光衣服出去裸奔几圈。
这样的愿望,他说出来,许从知是一定会助力他实现的。
回到行动处把人递交了上去,许从知换了一辆车,开出了政务处的大院。
他要去找宝石阴蛇结最终尾款了。
……
特务抓的差不多了,夏敬廷说要带他们抓个大的。
这样的事,他竟然只跟许从知交涉了,简直像是在玩过家家游戏。
偏偏许从知还以为是什么私活,也没让旁人来插手捞油水,跟着夏敬廷秘密开始行动。
车子停下,夏敬廷上车后递过来了一张邀请函,烫金的字体烙下几个凹槽来,许从知把着方向盘扫了一眼。
“什么东西。”
展开信函,夏敬廷用他那优雅的绅士腔调逐字逐句地念道——
“尊敬的夏先生:
诚邀您莅临【鎏金岁月】,与我们共度优雅之夜。
时间:6月20日
地点:宝利私人庄国
着装要求:正装
敬请赐复,期待您的光临。”
说完,他偏头看了过来,波光流转,情真意切。
“你知道的,亲爱的,我缺一个女伴。”
方向盘猛地滑落了出去,车身漂移,轮胎在地面摩擦出一道划痕来,所幸是在开阔地带,不然保不准会跟城北的警所走上一遭。
就这样,夏敬廷都稳坐如钟地看向他,“亲爱的,我已经把我们的照片发过去了。”
真是靠北了!
许从知看向他的眼神里不停地更新着骂人的字眼,每一个眼角都是对他的不待见。
这么凶……
弄得他都想给他顺顺毛了。
这会儿夏敬廷也就是想想,可不敢真摸上这炸毛小猫的脑袋。
“不逗你了,你看——这是什么?”
指间搓动,完全贴合在纸片背后的削薄纸片露了出来——
“是庄园主人给你的私人邀请呢,我都没有。说说吧,背着我们做什么了?”
脚踩油门,车身瞬间飞驰了出去,将纸片上的内容看了个彻底的许从知盯着前方宽阔的道路,嘴角轻挑,“你管得着吗?”
……
“过犹不及,你们逼得太狠,对方也不是吃素的。”
再说……
“我可付过你定金了。”
赖账是一个很消耗信誉值的行为。
许从知语气平淡到听不出一丝生气的火焰来。“就在我右侧裤兜里,你随时都可以取回去。”
通过这件事,他也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因为任何事降低自己的原则。
“铛铛——”
拐角出来一个人影,手里把玩着一柄手枪。许从知抬眼看了过来,朝夏敬廷挑衅一笑。
许从知言笑晏晏,视线自然地落在了对面人的身上。他指尖无意识地点了点杯口,和夏敬廷进行了一场视线交汇。
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水里被下了药。夏敬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敬酒的时候,端起酒杯轻含了一口。
“你身上……好香啊。”夏敬廷深吸一口气,语气都是飘忽的。
许从知扯了扯被他拽在手心的衣服,咬着牙根。“香个屁!”
许从知看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眸色深了下去。这人……真是有病。
——
”这里是……”
“嗯、方明家,被报复了,有天夜里,对方朝他院子里丢了一颗炸弹,轰的一声……把人炸进重症室里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夏敬廷说的轻巧,毕竟是他手下的人,出了这样的事,背地里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这般挑衅,不就是仗着身后有人吗。
真是可笑,谁还没点儿人了不是。
自打这许从知当时特行队的队长,他这是夜班也能熬了,物资也不扣了,整个人都积极了三分。
积极也就算了,也不是没见过,可他效率还高的吓人,出门遛弯消食就逮住个鬼鬼祟祟的回来。
自打从那回开枪后,全瑞就跟耗子躲猫似的,见面了干巴巴地,生怕这祖宗哪天看他们不顺眼,掏出一把枪来把他们都给突突个干净。
在第五次错开他的视线交流后,许从知冷哼了一声。
“全大队长,对我有意见?”
哪儿敢!!!自从知道夏敬廷那不怀好意后,许从知回去就硬生生地把队长帽子扣回了全瑞头上。
起初他是很欢喜的,毕竟他好歹也是大队长过来的,怎么甘心给许从知俯低做小,可日子越过越不得劲,看着许从知抓人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从容自若,他晚上做梦都梦到自己成了一只蚂蚁。
半夜从睡梦中惊醒,梦里那毫无一丝波澜的眼神看得他实在是瘆人。
全瑞畏畏缩缩地开口:“要不……这个队长还是给你当吧……”
许从知毫不犹豫地拒绝,连理由都有。
“不当,麻烦。”
全瑞:可他害怕怎么办。
“你、你这几天小心点吧,昨晚我回家的路上就感觉有人跟踪,要不是溜得太快,老子—”
迎上许从知的视线,全瑞浑身的气势不自觉地就削减了几分,他咬了咬牙,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老子特么弄死他!”
许从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这模样实在令全瑞后怕的紧,他挠挠后脑勺,眼角瞥见沉默寡言的肖贺。
“也是,你俩住一起的,谁敢来触你俩这活阎罗的霉头,老子这瞎担心一场哈哈哈哈——”
肖贺掀了掀眼皮,白了他一眼。
有病。
不过他确实遭受过一次报复,只对方是个傻的,手榴弹拉环都没拉就丢进了他车里,被他用牙拉开后丢了回去。
炸塌了一处正在修建的地儿,人也埋了进去。
岂不省事。
为了让对方放心找上他,肖贺还故意拖到深更半夜才回去,就等人放心找来。
真是要把人给气死。
忙完一天的事儿,就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这几晚许从知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到点人就没了影儿,夏敬廷几次扑空,眼看赴宴的日子越来越近,人却罢工了。
全瑞几次想为夏处解忧,都被复杂地打量一番后,从叹息中走了出去。
全瑞:……挠头不解。
总感觉许从知背着他跟夏处交流颇多,可许从知也不是个话多的人——指不定闷着坏呢。
扭开钥匙的那一刻,漆黑一片的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看到坐在床沿,张开双腿赤脚踩在地板上的人一副等待许久的模样,闯进门那人顿时愣在了门口。
他看见灯光聚集下,面色一片冷白的青年,浑身透出几分诡异的气息。
“嘘——”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别吵。”
刚解决完回到住处的肖贺,灵敏地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
他若无其事地打开房门,进去,反身锁好了门。
随即从敞开的阳台翻了过去。
“许——”
虽然心里知道人没事儿,可看的一屋子的惨烈状况,肖贺瞳孔缩了一瞬。
“需要帮忙吗?”
青年面上沾染了一片血污,仰头看了过,灯光照射下,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一片惨白。
白得吓人。
“你……”他掀了掀嘴角,突出来的字眼,是那么地灼伤人心。
“垃圾中的战斗机。”
肖贺扯了扯嘴角,“我是垃圾,那你是什么?”
许从知拔下刀片,面不改色地擦着血迹,凉薄的唇掀了掀。
字眼冰冷、犀利。
“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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