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区离华市的高铁站有些远，尽管两人很早就出了门，却因为塞车被堵在了半路上。

前面的车已经排起了长队，远远望去，像看不到尽头一般。

日头越来越盛，顾念隔着车玻璃，仿佛还能看见空气中的热浪若隐若现。

顾念抬手拨弄了下空调，和顾妈妈打着视频。

顾妈妈一边擦汗，一边举着手机：

“华市可真不是一般的热，我和你爸已经出站了，堵就堵会儿吧，你别着急啊。”

顾念靠回座位上：

“嗯。”

他倒是想长出来一对翅膀飞过去呢。

韩哲熙低头用手机处理着工作，嘴唇紧抿着。

等韩哲熙终于把车开到高铁站时，等了快一个小时的顾爸爸和顾妈妈都快成了雪孩子二代——马上就化了。

这地方不能停太久的车，顾念按下窗户，招呼他们：

“这里！”

顾妈妈扭头，朝顾念挥挥手，又给了正抽烟走神的顾爸爸一肘。

顾爸爸被这结实的一肘戳得二郎腿都掀了下去，他立马灭了烟，和顾妈妈两人提着东西走过来上车。

顾妈妈的净含量略有些高，连车都跟着轻轻晃了下：

“今天周六还这么堵，还得是大城市。”

顾爸爸被顾妈妈挤得又往边上挪了挪，从小背包里拿出瓶矿泉水，递给韩哲熙：

“你们开过来起码得一个小时吧，师傅这又是接又是送的，也挺辛苦的，喝口水吧。”

闻言，顾念的脸色瞬间僵得跟冰棍一样。

他赶忙扭过头找补起来：

“爸！他不是司机，他是我的...朋友。”

韩哲熙打着转向灯，笑了：

“没关系，叔叔阿姨等那么久也挺累的吧？”

顾妈妈嫌弃地杵了顾爸爸一胳膊。

顾爸爸被顾妈妈杵得一晃悠，难为情地搔搔脑袋：

“诶嘛！爸爸还以为你呼叫的专车，对不住啊小伙子。”

顾念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顾妈妈扒着顾念的椅背往前探了探身子：

“小伙——哲熙？你是韩哲熙？”

这话一出，整个车厢的人都愣住了。

韩哲熙率先反应过来，唇角抬起：

“阿姨您还记得我？”

顾妈妈一听，激动地拍了拍椅背：

“当然记得，哎呦呦，你比高中那会儿更帅了。”

顾妈妈还特意涂了唇釉，在光底下显得又润又亮。

韩哲熙这下快乐得脑袋顶都要长出花来了，他抬眼看了眼后视镜：

“阿姨您还是和我印象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两人的彩虹屁跟飞镖一样，有来有回的，还是续航版！

顾念和顾爸爸默契地保持沉默。

等几人回到别墅区时，顾妈妈和顾爸爸推着行李箱，不再继续往前走。

二人的脸上皆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顾念和韩哲熙手上提了好几个特产箱子，全是顾妈妈和顾爸爸带来的。

顾念见两人不动弹，也停下来：

“怎么了？”

顾妈妈担忧道：

“小念呐，你跟妈妈说，你没做什么犯法的事情吧？”

顾念哑然失笑：

“当然没有。”

顾妈妈：

“那你老实跟爸妈说，这房子真是你买的？”

顾念噎了一瞬，再开口时的语气不太自然，声音也有些弱：

“这是人哲熙的房子，我的房子住不下，就在他这住两天。”

得，这下顾爸爸和顾妈妈彻底没音了。

韩哲熙见气氛不对，提着大箱小箱迈步往前走：

“阿姨，您和叔叔放心住，我平时不回这里，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顾妈妈和顾爸爸把嘴抿成“一”字状，皱着眉瞥了眼顾念。

顾念缩了缩脖子，跟在进屋队伍的最末端。

顾妈妈坐在沙发上，长舒了口气。

顾念讨好地叫了声：

“妈。”

顾妈妈眼睛一翻，朝他丢去一个小白眼，然后把韩哲熙叫来，笑呵呵道：

“哲熙呀，好久没听小念提起过你了，我记得你俩高中的时候可黏糊了呵呵呵...”

顾妈妈说这话时，笑得花枝乱颤。

顾爸爸跑门外抽烟去了，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的顾念去给他们倒水。

顾妈妈：

“你爸妈怎么样？还在国外呢？”

闻言，韩哲熙飞速垂下眼帘，轻声道：

“我爸妈已经去世了。”

顾妈妈听了神情一愣，急忙道：

“对不起对不起，阿姨——”

“咔嚓！”

是顾念不小心把玻璃杯摔碎的声音。

韩哲熙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

“小念！”

顾念一边慌乱地蹲下身去捡玻璃，一边道：

“没事没事，还好是空杯子，我收拾就好。”

韩哲熙低头与顾妈妈对视：

“没关系阿姨，已经过去很久了。”

顾念捡拾大玻璃茬子的手一顿。

很久......

头顶突然罩下来一片阴影，顾念抬头，和韩哲熙担心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小心扎手。”

韩哲熙弯腰，把顾念拉起来，随后去找清洁工具。

…

扫玻璃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顾念试图把他手里的扫把接过来：

“我来吧。”

韩哲熙绕过他的手：

“都快扫完了。”

顾念慢吞吞收回手，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顾妈妈看着他们的互动，眼眶都酸了。

她耷拉着眉眼，感叹起来：

“真好啊，感觉又回到了你们还在读书的时候......”

顾念心不在焉地听着顾妈妈的大长段感叹，偷偷看了好几眼韩哲熙。

韩哲熙就像没察觉到顾念视线似的，乖顺地低头扫地。

顾念趁着顾妈妈和顾爸爸在卧室中小歇，拉着韩哲熙的胳膊来到一楼的小书房里。

“怎么回事？你爸妈...他们...”

顾念见过他爸妈两次，在顾念的印象中，韩哲熙的爸妈非常年轻，还很爱运动。

顾念每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穿着运动服，还有不同的私人教练。

韩哲熙任由顾念拽着他的手腕，声线平稳：

“他们在高中毕业那天坠机了。”

说完，他吞咽了口口水，喉结滚动了下，神色暗淡。

抬眼在见到顾念难以置信的神色时，韩哲熙的鼻梁处竟泛了些酸意。

“那你——”

顾念的话还没说完，随即便落入韩哲熙的怀抱。

“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闷声闷气的声音传进了顾念的耳朵，平日里那样利落又沉稳的声线中，此时掺杂了份嘶哑。

顾念的心跟着一痛，他抬手，轻轻拍了拍韩哲熙的肩。

心中明亮的坚强，突然染上了些脆弱与狼狈，顾念一时有些难以是从。

他发现他好像一点都不了解真正的韩哲熙是什么样子。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韩哲熙感受到背上轻柔得像哄孩子一样的动作，泪水终于冲破了往日堆砌的屏障，从眼眶中滑落出来。

顾念很快感受到肩膀上的湿意，周身的空气都沾上了些压抑与沉闷。

顾念轻拍着韩哲熙的手只是略微停顿了下，然后继续无言地拍着他的背，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韩哲熙想把泪憋回去，却有更多的眼泪流了下来。

曾经那些摇晃的记忆再次冲刷脑海，灯都照不亮的浓雾就此弥漫。

韩哲熙将头埋在顾念的颈间，眼底泛起一丝偏执与疯狂，他睁着充血的眼睛，像个找不到归途的人一样，猛吸着顾念身上的味道。

顾念身上只有洗衣粉的味道，香味很淡，却足以让韩哲熙渐渐冷静下来。

半晌，顾念听见他支离破碎的声音传来：

“如果..你有一天发现..你平时看见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你会怎么办......”

他就像海面上的孤独小船，大浪让他前进的方向摇摆不定，可他依然想向海中最亮的那个灯塔前进。

哪怕遍体鳞伤...

哪怕只是飞蛾扑火...

顾念太令他上瘾，这种感觉好像在他们的相处中，变得比之前还要浓烈。

顾念还在拍着韩哲熙的背，他拿出曾经给韩哲熙朗读英语课文的清晰语调安慰他：

“我可以去花更多时间去了解你，慢慢来。”

顿了顿，韩哲熙松开顾念，脑中的混沌和积压已久的复杂情绪让他冲动地握上顾念的肩头：

“小念，和我在一起试试吧，如果你将来后悔了，我会尊重你的决定，好不好...？”

韩哲熙红着眼睛，语气里带着祈求。

顾念愣怔片刻，随后拂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动作溢于言表。

“小念...”

韩哲熙神色受伤，有些慌张地抬起手，下意识想抓住他。

顾念看着他的样子，又往后退了一步，快速移开视线：

“你瞒我在先，我得看你的表现，考虑考虑。”

这话就跟烫嘴一样，说得顾念舌头都快打结，脸上热气翻滚。

韩哲熙的眼睛闪了闪：

“好。”

*

本来打算带顾爸爸和顾妈妈出去吃的，顾妈妈听了立刻摆摆手：

“别出去吃了，我专门包了包子和蒸饺带过来，现成的，热一热就能吃，外面做的哪有妈妈的味道？”

顾妈妈见韩哲熙要走，连忙道：

“哲熙，干嘛去呀？”

韩哲熙走到玄关口的脚步顿住。

他下意识扫了眼顾念，随即道：

“我回公寓吧，正好下午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顾妈妈见韩哲熙像个被丈夫欺负的小媳妇一样，愤怒地瞪了眼顾念：

“你看小念干嘛？是不是小念跟你说了什么，你才准备走的？”

顾念险些被这口莫名的黑锅砸得吐出口陈年老血。

韩哲熙：

“不是的阿姨！我是真的下午有工作要处理。”

顾妈妈这才哼了一声，拉住韩哲熙的手腕就往餐桌前领：

“这是你家，我们住进来本就有点过意不去...听阿姨的，你就留这吃，晚上也来这睡，省得你一个人。”

韩哲熙朝顾念抛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顾念偷笑着扭过头，帮腔顾妈妈：

“我妈让你留这你就留这呗。”

顾妈妈：

“就是，要我说啊，你们现在的小年轻就是太拼了，身体才是本钱，别把身子累坏了，要是房间不够，你就和顾念挤挤，正好还有个伴。”

顾念一听，脸上赧然：

“我们都这么大了，一张床怎么挤得下。”

挤得下挤不下是一说，他们可都是正常男人......

顾妈妈瞥了眼顾念，指着沙发打趣道：

“要不你睡沙发，把床给人哲熙腾出来？”

韩哲熙怎么能让顾念睡沙发呢？！那他得什么时候才能追到老婆啊！

韩哲熙：

“阿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留下来，实在不行就和小念挤挤。”

顾妈妈满意地点头：

“这才对，周六周日就该放松，再说两个大男人睡一觉怎么了？”

韩哲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觉得顾妈妈非常明智。

“...”

顾念看着韩哲熙的表情，心中冷笑。

现在还没在一块呢，主意就已经打到他的床上来了！

还明目张胆的！

这怎么行呢？！

不行！

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