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怨种》放映A厅内。

墙上的大屏上正在播放广告，顾念和秦年摸黑找到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坐下。

韩哲熙和张小丽恰好坐在第四排的中间位置，稍稍一垂眼就能看见秦年和顾念两人的后脑勺。

韩哲熙：呵呵。

早在顾念和韩哲熙还在出租车上时，秦年和张小丽就一人买了一份影院特供豪华版双人套餐。

套餐里是一大桶爆米花和两瓶冰可乐。

这会儿四个人人手一瓶冰可乐。

电影开始了，大屏投射出来的光线把人们的脸照得明明灭灭。

顾念就着来回变换的灯光，从秦年递来的爆米花桶里拿了两颗爆米花。

见状，张小丽也照葫芦画瓢，把爆米花桶往韩哲熙的方向递了递。

室内太黑，韩哲熙这会儿的注意力全都在前面那两人身上，根本没看见张小丽递来的爆米花。

张小丽见韩哲熙没动作，软声软语道：

“吃点吧。”

闻言，韩哲熙这才回神。

他不太喜欢吃爆米花，却又不想扫张小丽的兴，还是象征性地拿了一颗，和她道谢：

“谢谢。”

语气冷淡又疏离。

张小丽缓缓收回暗淡的视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

就在这时，屏幕上还在用电脑码字的人突然抬起头，面对镜头时缓缓露出了副诡异的笑容，接着，一道血从唇边溢了出来。

这一幕的配乐特别烘托气氛。

顾念吓得手一抖，好多颗爆米花君全被他扫荡在地。

饶是看过预告片的秦年，此刻也被这一幕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又有几颗爆米花君跟礼花炮似的被他抖了出来。

两人被对方逗笑了，一起低头去捡地上的爆米花君。

屏幕上的主人公在狂笑，韩哲熙因为太过注意秦年和顾念，错过了屏幕上那刺激的一幕。

他身旁的张小丽已经睡着了，更是没注意到屏幕上的内容。

这时，韩哲熙的眼睛开始自己着火，仔细一看，他的眼睛里还多出了两颗柠檬。

酸得彻底的柠檬就在这样的火里烤啊烤。

这东西还有个俗称，名叫烤柠檬！

*

电影刚结束，早就待不下去的韩哲熙率先离开了，张小丽也和他们道别，然后快步跟上。

秦年不愧是言出必行的性子，在路过电影院门口的金鱼小池子时，还真挺想让顾念去捞金鱼的。

顾念拿着秦年给他的橙色小网兜，站在小池子前，画风明显与周围的几个小孩格格不入。

大妈见顾念跟雕像似的站在原地迟迟不捞，与他对视上的视线里充满了鼓励。

顾念：......

他扭头望了眼秦年，秦年立即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顾念深吸一口气，终于向池子伸出了小网兜。

一回生二回熟，顾念捞着捞着还真入了戏，脸上的笑意不停，最后还收获了一只赠送的小金鱼。

小金鱼被塑料袋装着，鳞片在太阳下显得金光闪闪。

顾念和秦年一块儿走到公交站旁等公交，趁着等公交的功夫，顾念又提溜起了手里的塑料袋，看了一眼里面的小金鱼。

小金鱼还在袋子里吐了个泡泡。

秦年见顾念看得高兴，默默打开手机，为之前收藏过的约会攻略帖子点了个赞，并附加了一条评论：

试过，无雷，可冲。

这还是和顾襄学的。

回学校的公交车很多，两人很快就等来一辆。

在回宿舍的路上，顾念终于透过窗户看见一个卖鱼缸的路边小推车。

等公交一停，顾念连忙和秦年下了车，又逆着道路往回折了些。

顾念走路的步子很急，生怕那卖鱼缸的小推车卷土跑了似的。

他被头顶上的太阳晃得眯起了眼，冒着汗吭哧吭哧地连走带跑，终于再次看见了那个卖鱼缸的小推车。

小推车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鱼缸，还有鱼食和网兜之类的。

小推车的主人是位和顾念差不多高的老汉，老汉见顾念和秦年跑得急，吓得以为是便衣城管来找他麻烦了。

老汉脸上的胡子抖了抖，作势就要推车走。

顾念连忙伸出尔康手，不想让他立马走：

“我...呼呼..我想买个小鱼缸...！...”

老汉布满青筋的手一松，抬手擦了擦额角吓出的冷汗：

“想要什么样子的，随便挑。”

顾念的眼神在小鱼缸堆里扫了一圈，然后拿起一个圆滚滚，还带着波浪样花边的小鱼缸道：

“就这个吧。”

还挺轻的。

顾念这么想着，又抬手掂了掂，小鱼缸被太阳烘烤得暖呼呼的。

老汉看了眼顾念手上的小鱼缸，伸手摆出一个五，还没说话便瞧见了顾念满脸震惊的样子。

“五十？”

顾念有些难以置信地又看了眼手里的小鱼缸，二十五还差不多啊！

老汉笑了几声，摆摆手道：

“不是，哈哈...是五块。”

“...”

*

今天明明是周六，顾念回到宿舍时，发现鲍保和韩哲熙都在宿舍里。

韩哲熙正折着身子趴在桌子上，抬眼看见顾念和他手里的小金鱼时，纤长的脖子动了动，用后脑勺对着顾念。

“哟，姑奶奶回来了？”

鲍保很少见到顾念风风火火的样子，一时有些稀奇。

“嗯！”

顾念被鲍保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快乐地应了一声，调子都往上扬了扬。

他着急地把所有东西放下，然后带着小金鱼和新买的小鱼缸冲进了卫生间。

宿舍门是开着的，韩哲熙听着从楼道里传进来的水声，心烦意乱地闭上眼睛。

等顾念再次回到宿舍时，小金鱼已经被顺利转移到了小鱼缸里。

小鱼缸上的水还没来得及擦，水滴顺着鱼缸身子往木地板上掉了好几滴，地上立马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鲍保瞧见了顾念手里的鱼缸，有些稀奇地围了过去：

“你怎么去看个电影还整了条鱼回来？......啧啧啧...你不会要背着我们脱单了吧...？”

鲍保本来是来宿舍取东西的，没在宿舍里瞧见顾念，倒是让他瞧见了韩哲熙。

顺嘴问了句才知道顾念去看《怨种》了。

顾念一边给小鱼缸擦水，一边解释道：

“才没有！我是和学长看的。”

鲍保一听，这才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还好还好...你要是脱单了，这宿舍可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单着了...”

顾念擦鱼缸的手一顿，瞥了眼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韩哲熙，继续擦鱼缸：

“韩哲熙不也单着呢吗？”

鲍保顺势瞧了眼疑似睡着的韩哲熙，降低了音量道：

“我跟你说...前两天一个学姐找我要了韩哲熙的大信，嘿！我听学姐说，她给韩哲熙发的大信消息句句都有回应，这不就是要脱单的节奏？你见韩哲熙哪次回复追求者回得这么勤快过？”

顾念听了鲍保的话，仔细回忆了下，好像还真没见过......

于是，他如实道：

“那倒没有。”

鲍保一听，眼眶往大一撑，小声兴奋起来：

“那不就得了！这不就是马上要成的节奏？”

装睡的韩哲熙：......

韩哲熙在见到顾念手里的小金鱼时，立刻就猜到这金鱼肯定是顾念和秦年一起在电影院门口捞的。

这么一想，韩哲熙瞬间就没了想解释的心思。

他偷偷竖起耳朵，想听听顾念的反应。

顾念听了鲍保的话，平静道：

“哦，挺好的。”

“...”

“*******”

韩哲熙更加烦躁了，一种好兄弟即将就要被别人抢走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顾念慢吞吞地把小鱼缸放在他的台灯旁边，简单收拾了下桌面便开始刷题。

鲍保接了个大信电话后很快就离开了。

宿舍里突然只剩下韩哲熙和顾念两人。

顾念怕把空调的凉气放走，鲍保前脚刚出了宿舍屋子，顾念后脚就把宿舍门关上了。

楼道瞬间黑了一块。

还在楼道里的鲍保忽然有种被人轰出来的赶脚......

顾念一边刷着题，一边瞟几眼鱼缸里的小鱼，越看越欢喜。

整个宿舍现在出奇的安静。

韩哲熙有时候还能听见顾念按计算器的声音。

顾念算完数，习惯性地小声重复一遍，然后才会把答案写在纸上。

韩哲熙听着听着，还真听出了些困意。

顾念写题写得很认真，胳膊处压出来的柔软褶皱总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变化。

“顾念。”

韩哲熙忽然开口叫了他一声。

顾念扭头，这才发现韩哲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头扭过来了。

“你醒了？”

顾念讶异地顺嘴问了句。

韩哲熙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与他对视几秒，这才道：

“你能不能给我随便读个英文文章...？”

韩哲熙的腿随意弯着，说这话时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顾念却从他脸上看出了些可怜的意味来。

顾念的神情微怔，他什么也没问，说了声“好”后，听话地拿出英语作文范文大全，轻声朗读了起来。

韩哲熙趴在桌子上，再次闭上双眼。

他听着顾念朗朗上口的英文，心中的郁闷慢慢被扫平了。

顾念读的是一篇描述学校迎新会的范文，他的发音很标准，读起来也不磕绊，叫人听着很舒服。

国际高中的迎新会和普高的差别不大，顾念到现在还记得，韩哲熙是当时班主任点完全班同学的名字后才姗姗来迟的。

可顾念第一次见到韩哲熙时，是在华市的高铁站里。

高铁站里的韩哲熙表情很拽，上半身是乔双半袖，下半身配了条篮球裤。

明明是副阳光大男孩的打扮，却莫名给人一种对什么事都极为冷漠的感觉。

迎新会上的见面，是顾念第二次见到韩哲熙。

韩哲熙因为相貌出挑，一进班就引起了班里好几个女生的小声惊叹。

韩哲熙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些惊叹，脸上还是一副冷酷相。

酷哥韩哲熙做完自我介绍，顺着班主任的意思，径直走到顾念身后的空位置上坐下。

顾念回头望了眼，韩哲熙的眼皮耷拉着，一副很困的样子。

毕竟是同学，还是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同学，顾念匆匆和他打了声招呼，又急吼吼地把头扭回去。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韩哲熙的下巴垫在胳膊上，望着顾念的背影发了半晌的呆，然后才闭上眼睡觉。

顾念发现韩哲熙总爱上课睡觉，尤其是在上数学课的时候。

韩哲熙刚开始不爱主动和人讲话，脸上还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可若是有同学来找他说话，他都会挂上笑脸给出回应，身上那股冷漠劲儿也会暂时消失。

那时候的顾念就在想，韩哲熙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韩哲熙从高一的时候就觉得顾念的生活极其枯燥，除了看书就是刷题，他那副乖巧小脸倒是挺讨人喜欢的。

顾念总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韩哲熙平时就喜欢盯着他的背影看。

耳朵里灌进来的全是顾念满嘴流利的英文和外国老师满意的声音。

韩哲熙很喜欢听顾念讲话，他甚至觉得顾念不去做个电台主播真是可惜了。

韩哲熙就这么伴着顾念的声音，趴在桌上慢慢睡着了......

顾念把英语范文的最后一句话念完，扭头看了一眼韩哲熙。

对方正闭眼趴在桌子上，呼吸平稳。

“韩哲熙？”

顾念小声叫了他一声。

没人应。

韩哲熙这回是真睡着了......

“又睡着了......”

顾念暗自嘀咕了声，愤愤地把英语范文合上，然后轻手轻脚地放在小鱼缸旁。

宿舍里再次安静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