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其二十五·云蹄踏尘轮飞碾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每个人皆各怀心事,压抑在黑暗的边缘旁,只待往后有一刹再添上一星半点,冲突便会尽数爆发……

天很快便亮了。

太阳从山脉的深处探出头来,一点一点地向外面的世界撒着暖暖的光芒。

远山的雾气缥缈,将零碎的晨光反射到地面上,朦朦胧胧,为客栈增添几分梦幻。

君九倾昨夜睡得很晚,睁眼时外面的天已大亮。

揉了揉眼睛,君九倾把被子掀开叠好,披了件薄衫便下了楼。

所有人都聚在大堂中,轩辕凌与清风坐在仅剩的半张破桌前,边喝粥边咬耳朵地窃窃私语;顾延抱臂站在门前,正与部下商量接下来的行程;而客栈店主同他的手下,鼻青脸肿,缚手缚脚背靠背围成一团坐在角落里,喉咙因嚎骂了半宿而变得沙哑,发不出声音。

灶房里温着稠粥与粮饼,君九倾舀了一碗清淡的白粥,简单用过早饭,无视了众人探究的眼神与眉来眼去,他同顾延道:“待你们出发时,上楼唤我一声便行。”

轩辕凌悄声问身旁的清风,“这人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

“莫不是被顾延教训了一顿?”

轩辕凌随口猜测道,随后便见君九倾面无表情地睨了自己一眼,连忙收回视线,垂下头默不作声吃早饭。

君九倾也没等顾延回应,便径直上了楼。

直到君九倾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顾延才蹙着眉收回视线,随后便看见自家将士个个探究的眼神。

副官面露不悦道:“将军,他怎敢对你如此颐气指使?!”

顾延也拧着眉,但还是低声对副官警告道:“莫要激愤,言行皆要万般小心,切勿给有心之人抓了把柄。”

“至于那位君九倾,他乃是沃南影阁的阁主,手下影卫实力深不可测,若非必要莫要与他发生冲突。”

临近正午,顾延让副官上楼去叫人下来,君九倾应了一声,手里将最后一件衣物塞到包袱里。

君九倾几步下楼,目光扫过站在院子里整装待发的众人,朝顾延问道:“马车只有三辆,你们想怎么分?”

除去送轩辕凌来的,长得像牛车的那辆,此处只有自己的马车与顾延带来的两辆。

自己并不擅长驾车。

顾延一行人有六人,再算上他、轩辕凌和清风,一共是九人。

再算上昨晚抓获的十三人,总共就是二十二人。

顾延提议道:“让我手下负责看管那些人,我们四人共乘一辆马车,就由我来驾车,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虽是对着君九倾说的话,视线却有意无意地落在一旁的轩辕凌身上,似是在询问对方的意见。

轩辕凌被顾延看得发怵,正想拒绝,却见到君九倾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办法倒是可以,只是不知轩辕世子是否愿意与我们同行,万一他更喜欢与那些准囚犯挤在一起呢?”

轩辕凌拒绝的话止在喉中。

这两人显然是串通好的吧!若与这两人同乘,后果将难以想象。

可轩辕凌更不想跟那些野蛮暴躁还有汗臭味的囚犯挤在一起,只能硬着头皮答应道:“跟你们一起便好,我不挑的,不挑的……”

顾延见轩辕凌答应了,向君九倾投过一个赞赏的眼神,君九倾笑而不语,没说他只是单纯地想坑一手轩辕凌罢了。

轩辕凌看着他俩在自己面前明目张胆疑似眉目传情,心里发狂。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两个分明就是不安好心、简直就是狼狈为奸!

但他又不敢表现出分毫厌恶情绪,只能扯过身旁的清风,让他挡在自己面前隔绝视线。

他心里暗暗安慰自己,若他们想在地广人稀的地方对自己动手,自己就先把清风扔出去挡着,然后撒腿就跑。

清风懵懵懂懂被轩辕凌拉过来,看着对方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不解地挠了挠头。

奇怪,少爷拉我作甚?

顾延队里的马车空间大,一辆堪堪够坐下九个人,马属于老实耐力足的品种,两匹拉一辆车,就算超重了些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君九倾的马车行于队列末尾。

车轮转动,马蹄发出哒哒声响,踏起尘土,顾延坐在车辕上挥动马鞭,一边分心注意车厢内的情况。

车厢里传来窸窣的说话声,可奈何车帘隔音太好,凑近去听也听不真切,他无奈地叹了一声,牵动马绳,避开路面上的大石子,以免车里的人感到不适。

车内,清风因精神不佳而蜷缩在角落里睡去,君九倾环胸靠在车壁闭目养神,轩辕凌穷极无聊,枯坐一阵后实在受不了了,见坐在对面的君九倾脸色已不如早晨时般阴沉,便大着胆子说起闲话来。

听到是顾延与轩辕凌年少时的往事,君九倾缓缓睁开眼。

轩辕凌见对方来了兴趣,悄声讲述他与顾将军之间的关系。

“原来如此——”

听后,君九倾拉长了语调,语气中透出一股意味深长的味道,仿佛已经将他们之间的纠葛看了个透彻。

轩辕凌在君九倾眼里捕捉到一抹笑意,忽然感到浑身不自在,他将这股怪异抛诸脑后,叹声道:“说了你也不可能完全明白,我与顾延之间的关系,其中的复杂与深度绝非三言两语能言尽……”

君九倾表面虽然显得兴致缺缺,但心里却觉得他们这场你逃我追的戏码着实有趣,暗自好笑。

轩辕凌低头双手合十,向君九倾深深一拜,诚恳地请求道:“所以求求您能帮衬一二,别让我与顾延独处在同一个地方。”

君九倾微微点头,淡淡道:“好吧。”

单恋也好,误会也罢,若是双方两情相悦,那他是如何都无法拆散的,若是相看相厌,哪怕只有一方,那这段关系也会很快分崩离析。

他再强硬凑合都没有用……

君九倾应允后,随手从碟中取了块糕点品尝,轩辕凌闻言立即抱拳感谢道:“多谢救命之恩。”

轩辕凌心里暗暗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说了那么多话,轩辕凌也有些饿了,看着君九倾吃得津津有味,鼻子动了动,咂了咂嘴,手也不由自主地向小案几上的碟子伸去。

然而,还未触到,就被一把折扇打了下手背。

轩辕凌被突如其来的折扇打得一愣,随即抬头看向君九倾,只见对方正用那双深邃的眼眸看着自己,脸上带着一抹戏谑的笑意,“要吃自己去买。”

“就一块而已嘛。”

君九倾面露嫌弃道:“上次你一口气吃完我放在桌上的野果子时,也是这样说的。”

然后你就剩了一碟啃得极其干净的果核留给我。

轩辕凌打着哈哈挠了挠后脑勺,略显尴尬地解释道:“我也没想到那野果子的味道实在不错,而后不知不觉就……”

君九倾将瓷碟拉近自己些,意有所指道:“这碟糯米团子也挺好吃的。”

轩辕凌嘴角抽了抽。

至于么。

但君九倾最终还是抵御不住轩辕凌小狗般的眼神,不久之后就败下阵来,他将瓷碟推过去,无奈地叹了一声道:“零嘴通常我都放在你身旁这只木箱里,想吃的话可以随时取。”

轩辕凌顿时欢呼雀跃。

不消半个时辰,轩辕凌便满足地咽下最后一块团子,他慵懒地倚在车壁上,惬意的声音里满是愉悦,“啊,满足。”

君九倾略显嫌弃,忍不住往后挪了挪位置,轩辕凌将身旁因晕车而睡去的清风往角落挤了挤,稍稍坐起身来,问君九倾:“话说你怎么挑在这个时段入京,现今快要深秋,京城也没什么独特的节日,无趣得很,待冬雪一落,大雪封城,便只能等明年初春才能走了。”

自己是因为家在京城,外边的顾延是因为来大晏收拾他母亲的遗物,顺道去京城看看旧友,那君九倾呢?难不成也同顾延一道?

君九倾斟了杯茶,吹散热茶飘出的热气,轻声回道:“很不幸要让世子的好奇心失望了,在下入京不过是办些琐碎杂事,顺道寻个不听话的人回来。”

君九倾斟了杯茶,推到轩辕凌面前提议道:“这雨前龙井不错,尝尝?”

轩辕凌接过,未急着喝,而是好奇地问:“不听话的人,谁啊?该不会是哪家未过门的小娘子吧?长相如何?进展如何?”

君九倾白了一眼他,“无可奉告。”

“那你那个会做饭会武功的车夫呢?我想聘到府里,月例给他百两纹银,如何?”

他有些想吃烤狍子了。

君九倾飞速拒绝:“不行。”

“好吧……”

轩辕凌有些遗憾,但转念一想也对,不禁轻叹道:“也对,这般出色之人自己还不藏着掖着,怎么可能会……”

君九倾听着轩辕凌嘟囔,端茶的手一顿,垂眸沉思。

是啊,如此非凡之人岂能轻易放他离去,本应将他关着、锁着,让他只能看见他一人,让他永远无法离开自己。

心底潜藏的黑暗悄然滋生,蒙住脑中的思考。

轩辕凌说完,也没注意看君九倾异样的脸色,端起茶杯仰头一口闷!

“啊!烫烫烫!”

君九倾被这动静拉回神,瞧见轩辕凌被烫得无奈吐舌降温,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轩辕凌满脸苦色郁闷道:“笑什么笑!”

君九倾面上笑着,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方才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为何会滋生出那种想法,明明自己……

想到这里,君九倾又不禁怔住。

他好像本来就是那种人,被这名为纯良的羊皮盖住,待锁定到目标便会露出凶狠的爪牙阴险地将其狠狠撕碎。

只是这温和的伪装披得久了,以至于连他也忘了伪装之下那肮脏而阴冷的骨血。

“喂,君九倾?”

轩辕凌见对方又出神,微蹙着眉唤道:“怎么了?”

君九倾草草压下心里的东西,轩辕凌满腹疑问道:“你怎么老走神的?”

捏了捏眉心,君九倾烦躁地将方才不知何时置于案上的茶一口饮尽,而后道:“无妨,只是昨夜睡得晚有些困倦罢了,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哦,那就好!”

轩辕凌的声音有些大舌头,显得十足滑稽,“我老早之前就想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不许蒙我!”

君九倾本想随便再编些什么糊弄过去,闻言顿了顿,略带迟疑地问他道:“当真想知道?”

他也并非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从前轩辕凌没认真问,他也懒得说罢了。

轩辕凌不知从哪里扒拉出一个苹果来,咔嚓地咬下一口,兴致勃勃地侧耳,作势倾听,“快说来听听!总不能是什么流落到民间的皇子之类的吧。”

“影阁阁主。”

“咳咳!”

轩辕凌正嚼着苹果,顿时被呛得连连咳嗽,他将卡在喉咙的汁水咳出,喘着粗气惊道:“影阁阁主?这名号可不能乱说!”

将苹果核扔到车里的小篓子中,轩辕凌草草擦手,提高音量道:“传闻影阁阁主奇丑无比、嗜血嗜杀,所到之地就连花甲之年的老者也曾不放过……”

他口若悬河,说得生动形象,时而添上些夸张的动作,仿佛亲眼所见,如若君九倾并非正主的话大概就信了。

君九倾听他说完,嘴角抽动,忍不住辩解道:“你连我名字都不知晓,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轩辕凌说:“当然是我家附近的一个茶馆……所以你说你是影阁阁主?”

轩辕凌看了一眼君九倾,毫不掩饰地大笑道:“天下第一剑、救死扶伤的圣医,哪个不比影阁阁主的名号好听?怎么偏偏说自己是那臭名昭著的影阁阁主。”

当真奇怪。

君九倾看着他那副欠揍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在怀里掏出一块通体漆黑的令牌。

其上刻着繁琐纹样,正中赫然是“影阁”二字,无声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轩辕凌一愣,原本满面笑容凝在脸上,显得怪异无比。

他心生不妙,慌忙调整坐姿,恭敬地朝君九倾磕头行礼,“阁主在上,请受小的一拜!”

轩辕凌心中暗自叫苦,他不过口上花花,哪知原来身旁这位还真是凶恶残暴的影阁阁主啊!

影阁的阁主令世间仅此一枚,工艺繁复难以仿制,他幼时有幸在老爹那儿见过画像,那时老爹扔了一叠图纸给他看,里边各个人都面目狰狞,凶神恶煞。

其中有一张被标了红,上面没有人像,只绘着一枚漆黑的令牌。

那令牌很是好看,繁琐花纹与雕刻在正中那苍劲笔锋的影阁两字,都显得他与旁物格外与众不同。

他爹还特意指过那张图,语重心长对他道:“如若以后见到这枚令牌的主人,能跑多远要多远,如若跑不掉,便自求多福,求他能干净利落地给你个痛快……”

老爹说过的话还浮现在他的耳边。

“我不过遭人诟病臭名昭著的影阁阁主,可受不起世子这一拜。”

君九倾把玩着令牌,朝对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引得轩辕凌一个激灵,他悻悻地笑了笑,眼里满是尴尬。

君九倾还想再逗逗他,刚想张口,便见身侧车帘一动,顾延探进头来。

“阁主还是别逗他了,他胆子小。”

君九倾耸了耸肩,“好吧。”

“车队要停下休整一刻时,我先过去看看那些囚犯,先行一步。”

车厢里又只余他们两人,当然,不算上角落里睡得像只死猪的清风。

君九倾轻笑一声,再次看向轩辕凌道:“那么,我们继续先前的话题吧,来谈谈关于影阁阁主……”

孤立无援的轩辕凌双臂挡在身前,屁股往身后挪了挪,剧烈摇头。

虽然十分感谢方才顾延解了围,可谁能想到君九倾如此锲而不舍。

不,我并不想谈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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