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有些难过。
苗因觉得,他肯定是神思恍惚,认错人了。
就两人这几天的交情,真是比纸还薄,哪里会值得他难过?
那她要不要趁此机会,再套套话呢?毕竟他现在把她当成别人了,那个人对他来说可能还很重要,问话应该会更容易吧?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套话,他又缓缓地放开了手:“你……走吧。”
他还努力笑了一下,虽然这样看上去显得更加难过了:“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他这个样子,看得苗因都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心了。
她赶紧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打住打住,做人千万不能圣母,对方可是和“那些人”一伙的,背后都不知道多可怕,还不忍心呢,她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将来会不会落入他们手里吧。
她果断把那一丝不忍心丢开,开始无情套话:“为什么走得越远越好啊?”
宋西樵说:“因为……你……”
苗因正竖起耳朵来听,他却又开始吐血,无法再说下去。
哎,啥时候不好吐,怎么专挑关键时候吐啊?
苗因本想等宋西樵吐完再继续套话,谁知道他吐完后就完全陷入了昏迷之中。
可能是失血多了有点支撑不住?
苗因无法,既套不到话,又不能送他去医院,她只能在这里守着了。
行吧,那就多观察一下他手上的动静吧。
他手上的枝蔓还在一直生长,直到蔓延至他整个手背时,才终于停住了。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后,那枝蔓开始徐徐消退。
苗因还拉开他衣袖看了看,那些枝蔓不出所料,和她的一样,是从月亮图案中生出来的。
直到枝蔓彻底消失,宋西樵仍然没有醒。
苗因盘腿坐在对面床上,以手托腮,看着宋西樵。
他面色如纸,双目紧闭,躺在雪白的床单之中,胸前一片鲜红血迹,看着很像苗因记忆里某个镜头。
具体是电影,是漫画,又仰或只是一张图,一个心里掠过的场景……都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种感觉。
就很有破碎感。
让人看着有点心软。
哎,怎么又心软了?这可要不得。
苗因摇摇头,转过头去不看了。
她拿出自己背包里剩余的饼干。
折腾这半天,也有点饿了。
什么破不破碎的,还是干饭比较实际。
但苗因一边啃着饼干又一边忍不住想,宋西樵这人也实在太脆弱了,短短几天之内,他就晕厥了三次,吐血了两次。
就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是和“那些人”一伙的吗?
虽然种种迹象都证明他的确和“那些人”有关。
苗因干完一条饼干,又刷了一阵手机,宋西樵仍没有醒,但他脉搏是平稳的,额头上也没有再出汗,看上去情况比较稳定。
苗因决定先回住处换洗衣服什么的,中午再来看他。
但是她看着宋西樵染血的衣服和被子,犹豫了一下,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帮他换掉。
后来还是作罢了。换被子还好,换衣服……就算了吧。
等他醒了自己换吧,万一醒不了再说。
*
苗因忙完自己的事,正准备去看宋西樵,就接到了他的微信。
说是他已经醒了,身体也恢复了正常,还要请她吃午饭。
苗因欣然答应。
这下又可以蹭顿好吃的了。
而且她还准备要问他一些问题,譬如他手上的月亮和黑色枝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到时候宋西樵会怎么回答?
这些问题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不可说的秘密?还是很普通的事情?
如果不可说,他会有什么反应?
就,很期待。
总觉得这次能问到一些很有用的东西。
*
宋西樵站在雕花的木窗前,微微低垂着眉眼,看着对面的垂柳古楼。
阳光斜斜地洒落在的身上,为他晕染上了一层明亮的光,但他失血的面容,浅淡的眸色,仍使他整个人的基调是偏冷色调的。
楼梯间有脚步声传来。
他转头看过去:“来了?”
来人自然是苗因。
她点头,上下打量他:“你真没事了?”
毕竟吐了那么多血。
宋西樵说:“真没事了。”
他这会儿已经换了衣服,整个人看上去确实恢复得不错,和发病前没多少区别。
他离开窗前,为苗因拉开座椅:“上午多谢你了。”
“谢谢。”苗因坐下:“不用客气,应该的。我不还拿着你发的工资嘛?”
宋西樵笑:“看来我这工资发得真值。”
苗因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但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总不想看医生?”
宋西樵说:“不用看,老毛病了,发作完就好了。去医院反而折腾。”
真的是这样吗?但苗因觉得,他那个拒绝去医院的态度,看着不太像是仅仅怕折腾。
更像是有什么更重要的原因。不过他不想说。
苗因只能点点头:“这样啊。”然后又装作很随意的继续问:“你这是什么病?得多久了啊就老毛病了?”
宋西樵轻描淡写地说:“一种先天性免疫缺陷疾病,打小就有。”
苗因哦了一声:“打小就有了?那岂不是很麻烦?我看你发作得有点频繁。”
才几天时间,她明着就看见了两次,明暗加起来则看见了三次。
宋西樵说:“还好,一般也就两三个月发作一次。昨天可能是因为吃得太辣了,所以提前发作了。”
苗因有点意外:“啊?吃个辣反应这么大的?”
她最多辣一两小时就没事了。
难怪今天他选了这家比较不辣的菜馆。
宋西樵点头:“第一次吃,反应难免大了些,可能多吃几次就好了。”
“第一次吃?”苗因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那你昨天还那么敢吃?胆子真大。”
宋西樵笑:“谈不上胆大,就是纯粹想试试。我现在是……没看过的风景都想看一看,没吃过的食物也想吃一吃,没试过的都想试一试,这样。”
不错,挺有尝试精神。
苗因说:“所以身体不好也要出来旅游?”
就他这身体,是真不适合外出旅游,还独自一个人。
宋西樵点头:“人生短暂,在生命结束之前,总要多看看这个世界。”
可是他才二十七,离生命结束还远着吧?现在就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过就他那身体状况,确实也说不好。
说不好哪天就吧唧一下挂了?
还真有点令人唏嘘。
说话间,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了。
苗因摆好碗筷:“对了,你之前发病的时候,我看到你手上……好像有个月亮,还有好多黑色纹路?”
她也不怕他知道她看到了,反而看到了却什么都不说,才是真可疑,正常人都会感到稀奇不是吗?
宋西樵的表情并没有很吃惊,显然早就料到了她会看到:“哦,那个啊,也是免疫缺陷引起的。看着很特别是不是?但具体为什么医生也说不上来。”
苗因心里呵呵了一下,看来他果然是不会说真话的。
不过她也没指望这么快就能问出什么真话来。
就慢慢套呗,俗话说言多必失,只要套得足够多,他也配合着说,说着说着,总会漏点真东西出来的。
服务员上完菜,又问:“要酒吗?”
苗因赶紧摆手:“不要!”
昨天她就是酒醉误事了,今天再不敢喝了。
不过她还是征询了一下宋西樵的意见:“你要吗?”
宋西樵摇头:“算了吧,我酒量也不行。”
那正好,这样一来,苗因就可以放心地吃饭吃菜了。
这家饭馆的鱼超好吃,嫩滑鲜美,黄焖鸡也十分入味……这一桌起码两三百,她不能浪费了,得好好吃。
反正只要没喝醉,她完全可以做到一边品尝美食一边套话的。
宋西樵看她吃饭,笑:“你胃口真好。”
苗因嘴里的鸡块顿时就嚼得慢了点——他这么说,是真心夸赞呢还是觉得她吃得太多太快了?
应该是前者吧?从他们这些时日的相处来看,他不像是会阴阳人的那类人。
于是苗因笑了一下:“还好吧。”
想了想又问:“你胃口不好?”
他之前吃得确实不多。
宋西樵点头:“我打小就身体不好,吃什么都没多少滋味。所以,挺羡慕胃口好的人。”
苗因这会儿是真有点同情他了,她是没钱吃贵的,但这世上不贵又好吃的东西也是有不少的,所以她虽然穷,但经常都可以感受到食物的美味,不像他,明明有钱可以买很多很多,却吃什么都不香。
不过同情归同情,套话还是时刻不能忘的:“我也羡慕你呀,你肯定读了大学吧?”
现在人但凡家庭条件还可以,就算考不上好大学,民办大学也会上一个的。
宋西樵:“嗯。”
她又问:“哪所学校啊?”
宋西樵说:“s大。”
苗因顿时暗喜,又套到一个好线索了。
在大学里查一个人,相对更容易些,起码他上学时的那几年痕迹将一览无遗。
比只知道他的名字身份证地址强太多了。
当然,如果他没有骗她的话。
她遗憾地说:“能读大学真好,不像我,高中都没读完。”
其实小学都没读过,她就没有上过一天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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