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左右，他们终于起床，舒良今天打算给装修扫尾，

还有一个星期，他们就会搬进新房居住，这里的房子也会正好到期，两者几乎可以无缝进行衔接。

蒋雀巡今天也有重要的安排。

他要把他的画给买主送去。

两个人分头行动，屋里很快就变得空空荡荡。

舒良一直忙到黄昏的时候才回来，他本以为蒋雀巡需要更久，却在推开家门的那一刻，看到了满桌的饭菜。

虽然他们的饭桌面积有限，但他们也鲜少有机会将它铺满，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应该还是蒋雀巡的生日。

“外卖。”

迎着舒良疑惑的目光，蒋雀巡给出了一个相对让他安心的回答。

“发财了？”舒良一边询问，一边抬手数了数，“八个菜，六个荤，好大的阵仗。”

“没有。”蒋雀巡摇头道，“回得早，就提前做了准备。”

“画卖得如何了？”舒良顺手把包丢在玄关的柜子上，去卫生间洗了个手，然后才坐到蒋雀巡的身边，“见到买画人了吗？”

坦白说，舒良对于这个愿意一掷千金的人物，充满了来自平民阶级的好奇。

虽说这里不比大城市，房价不至于高得离谱，但小几十万还是要的，卖画绝对是其中的主力。

“顺利。”蒋雀巡回答道，“没见到。”

“为什么？”舒良愣了一下。

“跟我碰面的是快递员。”蒋雀巡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只负责接收货物，以及把货物寄出。”

“也对。”舒良算是听明白了，“这种有钱人，肯定不可能住在我们这种小城市，估计不是一线就是二线，你看到目的地了吗？”

“没有。”蒋雀巡摇了摇头，“不能透露。”

“这么神秘？”舒良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不过，我记得你卖出的那幅画，中间好像有一道裂痕，买家收到之后，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不会。”蒋雀巡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对方事前知情，以防万一，我把原稿也放进了U盘，一起寄给了买家。”

“那我就放心了。”舒良瞬间松了一口气，“既然钱早早地就转来了，东西却一直等到现在才寄，对方应该不是那种爱找茬的人。”

“嗯。”

饱餐一顿之后，蒋雀巡收拾了碗筷去洗，舒良无聊地坐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自带的小游戏。

他正玩得兴头，骤然响起的铃声，就吓得他浑身一抖，操作也出现了失误，直接导致游戏失败。

舒良不爽地“啧”了一声。

朝着铃声的来处望去，他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蒋雀巡的那部手机，也就是秦燚“赠送”的那一部。

“有人打电话给你。”

舒良拿起手机走进厨房。

屏幕上只有一串电话号码，没有具体的人名，舒良推测可能是营销或者诈骗电话，但他至少应该提醒一下蒋雀巡。

他本以为蒋雀巡会拒接，但对方仅仅扫了一眼，就将哗哗淌水的水龙头拧上，又甩了甩手上的水滴，接过舒良递来的手机，直接离开了厨房。

这还不算完。

蒋雀巡竟然一路走出了家门。

砰——

大门在舒良的面前关闭。

舒良彻底傻眼了。

“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神秘？”他不得不接下对方洗碗的活，“好歹先打声招呼啊。”

舒良没想到一个电话能够让蒋雀巡接到天荒地老。

好不容易清洗完了碗筷，舒良还顺带着擦亮了灶台，对方却依旧没有回来的意思。

继续等待了一会儿，连手机都被他玩到没电，小游戏也顺利通关，家里还是只有舒良一个人。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一步进行了洗漱，动作全程都慢慢吞吞，连水费都忘了省。

然而，即使拖延到了极致，舒良上床准备睡觉的时候，蒋雀巡还是不知所踪。

上一次的教训，让他没有主动联系对方，毕竟最大的威胁，已经消弭于无形，舒良认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轻易地伤害到蒋雀巡。

想了又想，舒良还是从床上坐起，走到玄关的位置，打开他的帆布包，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放到了蒋雀巡的那一侧，然后才开始酝酿睡意。

……他的失眠好像更加严重了。

反复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确认当下的时间点，从十一点一直耗到凌晨三点，他的意识还是相当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始迷糊，但还没有完全睡着。

半梦半醒间，舒良感觉床的另外一侧，陡然向下一沉，仿佛塌陷的流沙。

但这还不足以让他清醒。

惊动他的是那股钻心刺骨的寒意。

不同于冰天雪地的冷冽，他感受到的是兵戈带来的肃杀，似乎有一柄开过刃的长矛，正死死地抵在他的喉间。

下一秒，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刺穿。

舒良甚至能够嗅到区别于兵器本身的铁锈味。

那是一个个惨遭斩杀的亡魂，附在锋利的尖端，对他发出的一声声悲啸。

舒良几乎是立刻醒了个彻底。

卧室没有开灯，他极力朝着身边望去，也只能隐约地捕捉到一个模糊的人形。

但舒良却就此放下心来。

“你回来了？”他用手臂将身体撑起，“怎么那么久？”

然而，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发生——”

未竟的话被压进喉咙。

来不及将身体完全撑起，舒良就被重新按了回去，对方没有收束力道的意思，骨头和骨头挤压碰撞，制造出令人牙酸的动静。

舒良下意识地开口痛呼，声音却完全吞没于对方的唇舌，除了略显暧昧的水声，他什么都无法听见，也什么都无法发出。

这根本就不能被称之为亲昵。

舒良无数次地感觉自己濒临死亡，却又在即将解脱的那一刻，被对方拖回漆黑的漩涡，等待下一次的崩溃来临。

不久之前，他感受到的那些亡魂，萦绕在他的喉间，一点点地刺破他的皮肤，享受着他被缓慢吞噬的过程。

他确定他身上的人是蒋雀巡。

但对方却不再是过去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一条冰冷的蛇，抑或是嗜血的凶兽，残忍地切割着他的理智。

快意和痛楚被对方分配得恰如其分。

对方可以温柔地施舍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欢愉，又在他接近沉沦的时刻，猝不及防地转变成致命的折磨。

于是，他只能在矛盾的两端徘徊，被剥夺了针对感官的支配，以及生而为人的尊严。

甚至没有拒绝的余地。

从开始到结束，他都被高高地悬吊在顶点，只能一刻不停地往下落。

他能够抓住的东西，除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云朵，只剩下像野兽一样紧盯着他的蒋雀巡。

但对方就是那个将他推下去的人。

主动向凶手求救，显得既卑微又可笑，但求生的强烈**，还是驱使着精神恍惚的他，一次次地做出飞蛾扑火的举动。

他一边承受着巨浪的拍击，一边把对方当成一块浮木，死死地抱着不敢撒手。

毫无疑问，这场本能和理性的博弈，有一方已经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中途的时候，蒋雀巡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他摸索着拿起床上的那个小盒子，举到舒良的眼前，询问他那是什么。

但舒良已经丧失了绝大部分的意识。

对方的双眼涣散，努力聚焦了好几次，才勉强识别出了蒋雀巡手里的东西。

“手、手机。”即使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舒良还是可怜兮兮地给出了答案，“送、送你的，你用的牌子，最新款，不、不会断联。”

一句话被分割得七零八碎。

但蒋雀巡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上一次，他许久没有到家，舒良因为联系不上他，担惊受怕了大半天。

面对舒良的询问，他那时给出的借口，好像是手机摔了一次，性能出现了问题。

除此之外，对方应该还有另一重意图。

毕竟，他目前使用的这部手机，来自于秦燚的赠送，舒良想要用自己，替代秦燚留下的阴霾。

动机不错。

但——

蒋雀巡随手将盒子扔了出去。

他已经不会再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