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十八

伪装课的下课铃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短促地响了一声就没了动静。学员们抱着笔记本匆匆离开,经过两人身边时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刚才最后那段对话太瘆人,与其说是教学,不如说是场没硝烟的厮杀。

走廊里只剩下良鸩和骨濯。夕阳透过高窗斜切进来,在地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像两条互相缠绕又互相防备的蛇。

良鸩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揉着眉心,语气里带着点被磨得没脾气的无奈:“你无聊死了。”

骨濯正把玩着那把羽毛扇,扇尖划过走廊的金属栏杆,发出细碎的“咔啦”声。她抬眼,嘴角勾着惯有的嘲弄:“我哪里无聊?”

“哪里不无聊?”良鸩站直身体,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看穿一切的清明,“把咱们那点破事翻出来当教材,对着一群新人演‘互相刺痛’,你要不要把公报私仇写在脸上?”

她太了解骨濯了。这人的报复心从来都摆在明面上,像她藏在袖口的骨爪,不挠得对方疼,是不会收回去的。

骨濯收起扇子,走到她面前,两人的影子在地上重叠成一团。她微微仰头,视线落在良鸩的喉结上,那里随着呼吸轻轻滚动,像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话。

“你先别急。”骨濯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恶作剧般的恶意,像猫抓住了老鼠却不急着下口,“我还没提骨怜的事呢。”

“骨怜”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轻得像叹息,却重得让良鸩的身体瞬间僵住。

走廊里的风仿佛都停了。

良鸩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她想起自己模仿骨怜缠绕骨濯脖子的样子,想起骨濯抱着芝麻糊时那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想起骨怜死后,骨濯把它的骨灰埋在标本店后院时,背对着她的、异常僵硬的肩膀。

那是骨濯的软肋,是她唯一放在心尖上的存在。骨濯从不轻易提起,一旦说出口,必然是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

“骨濯。”良鸩的声音沉得像淬了冰,“别拿它说事。”

“怎么不能说?”骨濯往前凑了凑,几乎贴到良鸩耳边,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点凉,“你不是学她学得很像吗?”

“学她用尾巴勾我的手腕,学她用脑袋蹭我的脖子,学她在我耳边吐信子……”骨濯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个字都像针,扎在良鸩最在意的地方,“你说,要是骨怜还活着,看到你这副样子,会不会觉得好笑?”

良鸩猛地抬手,想推开她,却被骨濯先一步抓住手腕。骨濯的指尖冰凉,带着常年不见光的冷意,攥得很紧,像铁钳。

“放开。”良鸩的声音里终于带了点真的火气。

“不放。”骨濯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忽然觉得心里那点被“小丑”两个字勾起的戾气,散了些,却又冒出来更复杂的情绪——像被自己的骨链反扎了一下,又疼又麻。

她知道拿骨怜说事很卑劣。那不是用来报复的武器,是她藏在标本盒最底层的珍宝,连碰一下都觉得亵渎。可对着良鸩,对着这个既看穿她又纵容她的人,她偏偏想把最疼的地方露出来,看对方会不会也跟着疼。

就像良鸩当初用“心脏”刺痛她一样。

走廊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良鸩的心跳又快又重,像要撞碎肋骨;骨濯的“心跳”依旧规律,却在胸腔里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机械部件卡进了不该有的情绪。

良久,良鸩忽然松了手。不是挣脱,是任由骨濯攥着,语气里的火气散了,只剩下点疲惫的沙哑:“想说什么,一次性说完。”

骨濯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报复来报复去,像两只咬着对方尾巴转圈的狗,谁也没占到便宜,反而都累得够呛。

她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重新拿起羽毛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双带着点说不清情绪的眼睛:“没什么好说的。”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走廊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只剩下应急灯的绿光,把两人的脸照得发青。

良鸩看着她转身要走的背影,忽然开口:“骨怜……”

骨濯的脚步顿住了。

“它要是还在,大概会觉得你很幼稚。”良鸩的声音很轻,像在说给空气听,“用它来吵架,不像你会做的事。”

骨濯没回头,只是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走廊的尽头传来电梯到达的“叮咚”声。骨濯头也不回地走了,粉色的裙摆扫过地面,像道转瞬即逝的影子。

良鸩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行吧。

公报私仇就公报私仇。拿骨怜说事就拿骨怜说事。

反正她也逃不掉。

良鸩转身走向相反方向的楼梯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骨——那里还残留着被骨濯攥过的凉意,像枚洗不掉的印。

这场戏,这场吵,大概还要持续很久。

久到她们都忘了为什么开始,只记得……不能让对方一个人演下去。

走廊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把骨濯的粉色裙摆照得泛着诡异的绿。她转过身,脸上的冷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换上副软绵绵的笑,像块刚从糖罐里捞出来的麦芽糖。

“别急嘛,”她晃了晃手里的羽毛扇,一步步朝良鸩走去,声音甜得发腻,“我们可是恩爱妻妻,不能吵架的。”

走到良鸩面前时,她故意往她怀里靠了靠,肩膀蹭着对方的手臂,语气带着点刻意的委屈:“我可是你的好妻子~ 刚才是我不对,不该提那些让你不高兴的话。”

良鸩被她蹭得肩膀发僵,低头看着怀里这张突然切换“温顺模式”的脸,眉峰拧得更紧:“你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那不是怕你生气嘛。”骨濯抬起眼,睫毛湿漉漉的,像刚哭过——当然是演的,“你生气了就不给我发奖金,不给我做海鲜粥,还把我扔给新人当陪练……”

她数着数着,忽然伸手拉住良鸩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像只讨食的小猫:“别生气了好不好?晚上我去给你做桂花糕,就上次在镜花阁你说好吃的那种。”

良鸩看着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指尖泛白,显然是用了力在演“讨好”。她心里那点被“骨怜”勾起的火气,被这突如其来的温顺搅得七零八落,剩下的只有哭笑不得。

“松开。”良鸩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却没那么硬了。

骨濯不仅没松,反而得寸进尺地挽住了她的胳膊,把脸贴在她的小臂上,声音闷闷闷的:“不松。松开了你又要骂我。”

走廊里的风从尽头灌进来,掀起她的裙摆,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良鸩瞥了眼周围,幸好没人经过,不然被下属看到她们这副样子——怕是要把“良鸩队长怕老婆”的谣言传得更凶。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良鸩试图板起脸,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撇,“最多是说你菜。”

“说我菜比骂我还难受。”骨濯抬起头,眼神里的委屈更浓了,还掺了点狡黠,“尤其是在新人面前说我菜,我的面子往哪搁?”

良鸩被她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那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揉得乱糟糟:“你的面子值几个钱?”

“不值钱,但得有。”骨濯哼了一声,却没躲开她的手,反而往她怀里钻得更紧了些,“就像你的‘好妻子’人设,就算是演的,也得演得像模像样,不然怎么骗过那些老狐狸?”

良鸩的手顿了顿,指尖穿过她的发丝,触到颈后的皮肤,冰凉的,像她藏在衬衫下的机械心脏。

她知道这温顺是演的,知道这“好妻子”的人设下藏着多少算计。可被骨濯这样挽着,听着她刻意放软的声音,闻着她发间淡淡的冷香,心里那点尖锐的棱角,还是忍不住被磨平了些。

“晚上吃什么?”良鸩忽然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骨濯眼睛一亮,立刻松开她的胳膊,站直身体,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你想吃什么?海鲜粥?桂花糕?还是我给你做个新菜式?”

看着她瞬间切换“贤惠模式”的样子,良鸩低笑出声:“就海鲜粥吧。”

“好嘞!”骨濯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冲她眨了眨眼,“记得早点回来,我的好……青衡小姐。”

她特意把“青衡小姐”四个字咬得软绵绵的,带着点东国画舫上的风月气。

良鸩看着她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粉色裙摆像朵突然跑远的花,心里忽然觉得,这场“恩爱妻妻”的戏,演得久了,好像真的能咂摸出点不一样的味道。

就像海鲜粥里的姜丝,一开始觉得辛辣,喝得多了,反而品出点暖胃的甜。

她抬手理了理被骨濯揉乱的衬衫领口,转身朝电梯走去。应急灯的绿光还在闪烁,却好像没那么刺眼了。

反正戏还得演下去。

反正……她也没真的想让这场戏落幕。

“那青衡小姐今天要和我红绡帐暖吗?”

“你那破枪法打得过阿七再说。”

阿七一开始也是良鸩的学生,枪法是良鸩一手教的。

训练场的空气里还弥漫着硝烟味,是早上射击训练残留的。新人正在良鸩的指导下练习换弹夹,金属碰撞声清脆,混着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构成一种规律的嘈杂。

骨濯坐在遮阳棚下的长椅上,晃着脚上的细跟短靴,看着良鸩给一个手抖的新人示范握枪姿势。那新人紧张得额头冒汗,良鸩却耐心得很,一遍遍调整他的手腕角度,声音平稳:“呼吸放缓,枪是你的延伸,不是负担。”

骨濯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扔进嘴里。甜腻的水果味在舌尖化开,她忽然觉得,良鸩对新人的耐心,比对她多了不止十倍。

“砰!”

一声突兀的巨响打断了训练。不是枪声,是更沉闷、更具破坏性的轰鸣。

遮阳棚猛地晃了晃,灰尘簌簌落下。远处的器械区炸开一团火光,金属碎片飞溅,有块扭曲的钢板擦着新人的头顶飞过,重重砸在靶场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敌袭!”有人大喊。

新人瞬间乱作一团,尖叫声、枪声、金属碰撞声混杂在一起,训练场瞬间变成混乱的战场。

骨濯几乎在爆炸响起的同时站了起来,眼神里的慵懒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良鸩的反应也快得惊人。她一把将身边的新人推开,自己则就地翻滚,躲开飞溅的碎片,同时拔出腰间的配枪,动作流畅得像教科书。

两人在混乱中对视一眼。

没有惊慌,没有疑问,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骨濯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带着点嗜血的兴奋;良鸩的眼底也闪过一丝了然的冷意。

“弃子而已,不留活口。”良鸩的声音透过嘈杂的环境传来,清晰地落进骨濯耳里。

“正合我意。”骨濯回以同样的音量,指尖已经弹出骨链,泛着冷白的光。

果然,从爆炸的烟尘里冲出来几个穿着灰雀训练服的人——是内鬼,或者说是伪装成学员的杀手。他们手里拿着改装过的冲锋枪,对着人群疯狂扫射,目标明确,显然是冲着良鸩来的。

“砰!砰!砰!”

良鸩率先开枪,精准地击中一个杀手的手腕,枪掉在地上。她的枪法依旧是灰雀第一,冷静、高效,每一颗子弹都恰到好处。

但骨濯的动作更快。

她甚至没看那些冲过来的杀手,只是凭直觉判断着方向,指尖的骨链猛地射出!

“咻——”

骨链带着破空的锐响,像道白色的闪电,精准地刺穿了离良鸩最近的那个杀手的心脏。

“噗嗤”一声,血花飞溅。

更惊人的是骨链的威力——它不仅刺穿了心脏,还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将杀手的身体往后掀飞,重重撞在后面的器械架上。

“轰隆!”

器械架应声倒塌,上面的杠铃、哑铃滚落一地,砸得地面坑坑洼洼,破坏程度堪比刚才的小型炸弹。

周围的新人都看呆了,连尖叫都忘了——那可是实心的铸铁器械架,居然被硬生生撞塌了!

“反应真慢。”骨濯收回骨链,看着刚解决掉第二个杀手的良鸩,语气里带着点惯有的嘲弄。

良鸩瞥了眼被骨链破坏得一片狼藉的器械区,没好气地说:“总比某人用异能作弊强。”

骨濯笑了笑,没反驳,指尖再次弹出骨链,这次的目标是最后一个试图逃跑的杀手。骨链像有生命般,灵活地绕过障碍物,缠住了杀手的脚踝,然后猛地收紧。

“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杀手惨叫着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骨链已经像蛇一样缠上他的脖子,轻轻一勒——

一切归于寂静。

前后不过一分钟,三个杀手全被解决。

训练场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地上一片狼藉,器械碎片、血迹、滚落的子弹壳,构成一幅惨烈的画面。

良鸩走到最后一个杀手的尸体旁,检查了一下他的衣领,果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蛇形标记——赤影的标志。

“看来是找我们算东国的账了。”良鸩站起身,踢了踢尸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骨濯收回骨链,骨链上的血迹自动滑落,恢复了冷白的光泽。她看着满地的狼藉,皱了皱眉。

她今天本来还想跟良鸩再比一场射击,没想到被这突如其来的“弃子”搅了局。

周围的新人还处于震惊中,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刚才那一幕太刺激了——前一秒还在指导他们训练的良队和骨濯,下一秒就变成了冷酷的杀手。

骨濯注意到新人的反应,脸上的冷意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温柔的笑容,声音也放得软软的:“没事没事啊,小插曲而已。”

她走到一个吓得快哭出来的新人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都解决了。你们是灰雀的人,以后这种场面多着呢,早点适应也好。”

她的笑容很真诚,眼神里带着点安抚的暖意,和刚才那个用骨链刺穿人心的女人判若两人。

“继、继续训练吗?”有个胆大的新人结结巴巴地问。

“当然。”骨濯点头,笑容更温柔了,“总不能被几个跳梁小丑影响了进度,对吧?良教官还等着检查你们的训练成果呢。”

她回头看向良鸩,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点狡黠的示意——该你配合了。

良鸩看着她这副“切换自如”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恢复了平时的严肃,对新人说:“整理场地,十分钟后继续训练。刚才表现好的,考核减一半;吓傻了的,加训两小时。”

新人们立刻行动起来,虽然还有点后怕,但在良鸩的威严和骨濯的“温柔鼓励”下,总算慢慢找回了状态。有人开始清理血迹,有人捡起散落的器械,有人互相安慰着,训练场的秩序在一点点恢复。

阿七从另一侧跑过来,手里还拿着枪,显然也解决了几个漏网之鱼。“良队,师娘,没事吧?”

“没事。”良鸩摇头,“通知总部,派人来处理现场,顺便查一下这几个‘弃子’的身份背景。”

“好。”阿七点头,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和被骨链破坏的器械架,忍不住咋舌,“师娘这威力,越来越大了。”

骨濯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走到良鸩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现在,算不算‘实战’?我的‘作弊’,可比你的子弹管用多了。”

良鸩瞥了她一眼,没反驳,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递给她:“擦擦手,骨链上的血腥味太重。”

骨濯接过手帕,故意用指尖蹭了蹭她的掌心,看着她耳尖微微泛红,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阳光重新照进训练场,驱散了些许硝烟味。新人的训练声再次响起,虽然还带着点颤抖,但已经有了些生气。

骨濯靠在遮阳棚的柱子上,看着良鸩继续指导新人,看着她偶尔回头投来的视线,忽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至少,让她有机会在“实战”中,再次证明自己比子弹快。

至于红绡帐暖?

骨濯笑了笑,看着良鸩忙碌的背影。

不急,反正日子还长,总有机会让她兑现承诺。

她低头,用手帕仔细擦着指尖,骨链的冷意透过皮肤传来,带着点血腥的甜。

这场戏,果然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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