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家宴上族人轮番来敬酒,或真或假地嘘寒问暖,洛芾一视同仁,不曾冷落谁也不对谁亲厚,就连对姗姗来迟的顾侧妃母子也未曾冷眼相待。

靖南王新纳了沅阳柳氏的长女为侧妃,她比顾侧妃小不了多少岁,不知什么原因到了这个年纪家中也不曾为她许配人家,直到四年前,洛珩为平衡后宅聘为侧妃。

柳氏与陆氏世代交好,又听闻柳侧妃幼时曾与母亲相识,柳侧妃为人也和善,洛芾不由对她生了几分亲近,连同对她所生的七弟怀舟也多了几分喜爱。

怀舟将将过了周岁,正是学步的年纪,糯米团子般白胖可爱。

他似乎是很喜欢洛芾,被她逗弄了一会儿后就怎么也安静不下来,屡次挣脱乳母的怀抱踉踉跄跄地走到洛芾身侧,洛芾索性就把他抱在怀里。

洛珩坐在上首,慈爱地看着洛芾,“今日见阿旻抱着小七,倒让本王想起了怀柏小时候,也是总爱缠着阿旻。”

洛芾手里拿着点心继续逗着怀舟,瞥了一眼顾侧妃道:“可怜柏儿没有小七这样的好福气,他幼时瘦瘦小小的样子儿臣如今想来仍觉得心疼呢。”

洛珩接着道:“我洛家的孩子日后都是要上阵杀敌戍守边疆的,吃些苦才好,否则岂不成了金玉其外的纨绔子弟。”

“怀柏天资聪慧又吃苦耐劳,更是儿臣亲自看护长大的。如今他也快十四,父王也该召他回来领职才是,否则儿臣可要说父王偏心了。”

洛珩抚掌而笑,“怀柏不善言辞,你倒是事事替他着想。你自己算算这些年给他讨了多少好处?弟妹们怕要说你偏心才对。”

“那不一样的。”洛芾故作严肃,“其他弟妹们有生母照顾,阿旻也有父亲看顾,只可怜柏儿孤苦无依。”

洛怀柏与洛怀柠本是一母同胞,只因出生时左手长了六指,又有道士在他的满月宴上说他命中带煞,就被顾侧妃视作不详送到了乡下庄子里养。

洛珩本就不喜顾侧妃,连带着对她生的孩子也不甚在意,洛怀柏就这么无人问津的在乡下庄子里长到了三岁。直到洛芾出门打猎遇上暴雨,临时住到庄子里过夜,才见到被下人打的遍体鳞伤的洛怀柏。

此后洛怀柏就由洛芾带回了洛家,亲自带大。

对这个长在洛芾身边的儿子,洛珩也是爱屋及乌的多了几分青睐,“怀柏自幼同你一起学文习武,在王陵守着是屈才了。本王对他也是寄予厚望的。”

洛芾立时起身,端起酒杯代怀柏向洛珩谢了恩,父女两个几句话一唱一和,似乎打算就这样翻过洛怀柏四年前犯下的大错。

但洛怀桑显然不会让洛芾轻易如愿。

“父王,洛怀柏无故伤人险些出了人命,是被罚去守陵的。当年若不是六叔求情,舅舅大度,他现在都已经不姓洛了。父王现在说这些,不怕寒了顾家的心吗?”

洛芾一看见洛怀桑起身就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对他投来的目光也视若无睹,只是继续逗着怀舟玩。

洛怀柏出事时洛芾已经离开洛家,但这件事她也是清楚缘由的。

四年前洛怀柏以为她真的出事,十岁的孩子比剑高不出多少,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怒气冲冲地冲到顾家,对着顾惜一通乱砍。

但那时他总归还只是个孩子,顾府的家丁动作也快,并没有让他伤了顾惜多少。两家最终各退一步,顾家把顾惜送到寺观清修,洛怀柏落了个看守王陵的罚。

洛怀桑的话让热闹的宴席短暂地安静下来,洛珩脸上看不出情绪,沉默着喝完杯中的酒,清了清嗓子,“阿旻。”

洛芾应声而起。

“你刚刚回来,先去给你母妃上一炷香,早些回去歇息。”

洛芾没再说什么,向席上的长辈行了礼,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前脚走出宴客厅,争吵声几乎是追着洛芾的步子传出来,她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从鼻子里挤出一声笑,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阿慎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伸长了脖子往回看,发现看不清里头的情况后小跑两步追上来。

他不敢直接去问洛芾,只能扯着墨儿的胳膊把人往后拽。

“里头为什么吵起来了?”

墨儿懒得搭理他,随口敷衍着,“我后头又没长眼,我怎么知道。”

“阿慎。”洛芾半是警告半是提醒,“这里是王府,好奇心太重的人是会没命的。”

阿慎没被她的话唬住,反而是又往她身边靠了靠,“我跟在郡主身边,总要知道些这府里的事,至少分得清楚敌友。”

洛芾睫毛微垂,不可避免地让思绪飘到了远在王陵的弟弟身上。记忆中那个总是阴沉沉的少年,不知是否变了模样。

“洛家没有我的敌人。”洛芾的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洛家人的刀永远只会指向外人。”

几人齐声应下,跟在洛芾身后快步往玗璠阁去了。

靖南王府从来称不上人丁兴旺,王府内演武场建得比后宅还大,在这不大的后宅里,玗璠阁是唯一拥有花园的院子。虽空置多年未曾荒废,但满园美景却都被洛珩一把锁锁在了高墙之内。

守着玗璠阁的是洛珩的近侍,平日里谁也不准靠近,就连洛芾也得是得了洛珩的准许才能进院子里看一看,去侧殿上炷香,正殿和卧房是看也不能看一眼的。

这次回来也一样。

侍卫开了院门,墨儿与阿慎阿宴俱在门外等候。洛芾在供奉画像的厢房上了香,出房门时,目光就落到了卧房的门锁上。

在归轩养病时,整日窝在院子里甚是无聊。为了哄洛芾开心,阿慎就总变着花儿的用他在市井上学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小把戏给洛芾逗趣儿。

闲来无事,洛芾也跟着他学会了不少,开锁也是其一。

大约是没想到会有人来撬这儿的门,洛珩只上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锁。洛芾摘下一支细钗摸索着捅进锁芯,倒还真让她打开了。

推门入目便是一幅美人图,屋内昏暗无光,恍然一看就像是真人站在那,洛芾吓得连退数步,险些跌下台阶。

稳了心神定睛一看,是正对着房门放着的个一人高的素白屏风,上头画着的女子凤冠霞帔,红纱遮面,只露出笑弯的眉眼。

洛芾的丹青书画都是洛珩手把手亲自教导,只消一眼她就认出面前是何人手笔。

午后的阳光从洛芾身后铺撒进房内,洛芾从屏风上挪开眼,不由被眼前景象所震惊。

这是一个挂满了画像的房间。

画中女子或坐或立,或笑或恼。红唇微张,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逼真得仿佛下一刻便要从画中走下来。

穿过层层叠叠挂着铺着的画走到书桌前,桌上的画卷半展,露出来的是站在门外的男子背影。

洛芾展开画卷,正是一幅玗璠阁春景图。

顺着画中男子的目光看去,院内,秋千上坐着笑容灿烂的垂髫小儿,看眉眼,画的正是洛芾。

不远处站着侍弄花圃的少妇,五官未曾添上,只在一侧写上了她的名字:“阿沅”。

外人很少知晓,洛芾“沅阳”的封号是从母亲的乳名中来的。

为此,洛珩将陆家所在的霖阳郡改成了沅阳郡,违制封给了洛芾做食邑,让她成为大成唯一有食邑的异姓郡主。

“沅”

洛芾用指尖描绘着她和母亲之间为数不多的联系,目光却落在了左下角的父亲身上。

“父亲。”她喃喃,“为何要站在门外。”

唯一能自由出入玗璠阁的人,在自己的画里反而成了进不去的那个。

这个十几年未改一花一草的院子,这间画满了亡妻画像的屋子,在洛珩心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是因为怀念?愧疚?还是在赎罪?

每每独自面对这些,高高在上的靖南王又是否生出过一丝后悔?

洛芾正对着眼前的画发呆,门外突然传来异响。

未做查看,洛芾沉默着卷好画卷,走到门前时对着屏风又叩了三下头。

锁好房门,回头就看到一道黑影站在树下。

“郡主。”黑影闪出来一些,却畏光似的仍将大半个身子藏在阴影处。她低着头,整张脸都盖在宽大的帽兜下,“见过郡主。”

“好久不见了,阿影。”洛芾大步走到她身边。

“大王一早就让影在这儿等着郡主,郡主回来了,影终于又有了存在的意义。”

世家大族多有养影卫的习惯,不同于一般的暗卫,影卫只在主人召唤时才会出现,算是雇主的最后一道保命符。

洛芾的影卫与别人的又略有不同,从她周岁起,洛珩就找了一群与她年纪相同、样貌相似的孤女,她们除了要同普通侍卫一样习武,还要观察模仿洛芾的一举一动。几轮筛选下来,最后只留下一个人,成为了洛芾的影子。

“父亲想得周全。”洛芾拍上影的肩膀,“还是知道你在身边才能叫我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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