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西澜蛊王(十五)

一群听到吵嚷声的暗卫纷纷前来。

每个人手里持枪弄刀,为蛊王护驾。

谁知看了以后,看到的是指挥使被蛊王殿下踹到在地,并疑似行刺。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祁先和段离开了个头,从那以后,暗厂就没有消停过。

现在轮到云思浅了吗?

八角侍卫通知她去训练室等,而她自作主张来到蛊师殿,结果出了这档子事。

窗是破的,刺客跑了。

无音符屏蔽掉证据,蛊师殿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还只有她一个人。

似乎真的很难解释。

看着男人朝自己走来。

云思浅下意识想躲,可是,她又能躲到哪去呢?

这里是千蛊门,是魏陵州的寝殿。

她是他的暗卫,又在他的寝殿遇到刺客,挺身护驾却被他怀疑,不免心底凉寒。

但她知道,蛊王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除非留她有用。

明明是他命人传话,她只是听从而已,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再次被他捏到把柄。

魏陵州缓缓半蹲,伸手一攥,拖着她的手臂,想要扶起她。

倏尔,他的臂弯一沉,承受了她全部的重量。

云思浅身子猛然前倾,“哇”地一口鲜血呕出,染红了男人下摆衣袍。

方才那一脚,真是将她往黄泉路上踢。

魏陵州及时接住云思浅,面色冷淡。

居高临下地斜睨她,任她靠在怀中,捏住她下颌,往上抬的瞬间,冰凌凌的目光对上那张满是疲态的脸。

他虽伤了她,却无需道歉。

她只是他的暗卫,一个可消耗的物件,随便主人揉搓捏扁,哪怕是死了,也只是一套麻袋的事儿。

“不是本王不信你,只是说话要讲证据。”

魏陵州冷静地为她擦掉唇角的血,声线极稳,掺杂着几分谆谆善诱的耐心,“你半夜无故闯入蛊师殿,如何证明那刺客与你无关?”

“主上,阿浅不是有意的。”

云思浅张开血肉模糊的手掌,抚摸到自己侧脸,落下斑驳的爪印。

“阿浅追随主上五年,为主上效力哪一日不尽心,若有失误,求主上宽恕!”

魏陵州:“你与刺客交手,以你的武功,还判断不出是何人吗?”

话音一落,云思浅撑起颤栗的上身。

薄肩与那具高大的身躯拉开一点距离,她堪堪望着男人的冷眸,似乎在寻找属于人心的温度。

微驼峰的鼻梁给他整张脸增添了傲气,眼中的光若有若无,黑瞳深如寒潭。

如果是千蛊门的人,自然难不倒她,可对方是个完全陌生的武林高手,她连刺客的招式都没看透,更别提判断何人了。

讽刺吗?失望吗?

一个谎言重复多了的人,突然说实话的时候,并非理直气壮,而是心虚。

这一刻,云思浅竟有种不想狡辩的无力感。

“人这辈子,只有一次机会,任何人出错,老天都不会放过。”魏陵州道,“你说刺客逃掉,为何不出箭?”

“我……”

“你是一个暗卫,对待敌人,就要一步到位,尤其是暗杀任务,绝对不可以犹豫。”

云思浅蓦然想起,那刺客走得匆忙,却无意中丢失了东西。

她将骆驼铃铛藏于腰间,不由得想起那日朗缨从梦魇堂买来的画,那幅画上也挂着同样的骆驼铃铛......

诡谲的思绪在心尖蔓延。

又想起魏陵州准备发卖她的那封信,云思浅心想,难道刺客是风宴臣?

所以,魏陵州是故意让她来的?

他自导自演,是为了让风宴臣假扮刺客,对她做些什么,最后光明正大将他发卖?

真是受教了。

暗杀,不犹豫,对吗?

“主上,我会的。”

云思浅无所畏惧地收回目光,随即跪在地上,道:“蛊王殿下,阿浅百口莫辩,若您想罚我,就请罚吧。”

魏陵州也没有墨迹。

起身后,转头走过檀木太师椅旁,好整以暇地点燃烟斗。

吞云吐雾之间,他使了个颜色。

两个强壮的侍卫得到命令,一边一个拖着云思浅,往院子外拉。

蛊王纪律严苛,惩处一个指挥使也没什么,可是在场之人,还是被男人的骇人的威慑力吓得两腿发软。

毕竟指挥使犯错,都会遭受严惩,更何况他们了。

受过三十鞭后,云思浅被两个侍卫扛进来,压着肩臂按在地上,腿一软,被迫半跪。

黑衣的好处就是,即使浑身被血浸透,面上也看不出。

她缓缓抬眸,倔强地迎上他的凝视,紧咬着后槽牙,尽力保持着逐林卫指挥使的颜面,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示弱。

看到指挥使受鞭刑,在场暗卫无不畏惧,哪怕亲手行刑的暗卫,也难免后背发凉。

待魏陵州遣散众人,他才坐回太师椅,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云思浅,道:“哭什么,委屈了?”

“……”

“浅浅,你不爱哭的。”

将人打得半死不活,又温柔地叫她浅浅,这虚伪的样子,真让人寒心。

魏陵州离开太师椅,向她走过来:“黑豹的事,处理好了?”

云思浅趴在那里,一点点触碰,都会让她抗拒。她艰难张口:“是。”

魏陵州丢下用过的烟袋,又点了一支。

余光可以看到他的侧颜,披风下的黑影裹挟着寒芒,蹙眉时泛起的褶皱都宛如刀削过的痕迹。

魏陵州低沉着嗓音:“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个那么爱惹麻烦的人。”

“今夜主上寻我,所为何事。”

“本王叫你来?”

云思浅已经无力辩解什么,只是自说自话:“主上,求你,可不可以把我体内的阴阳合欢蛊除去……”

魏陵州笑道:“你若真对本王忠心耿耿,自然是不会怕的。”

“属下不想失去体面,变成一个受情蛊控制的荡.妇。”

“放心,你荡.妇的样子,本王怎会允许旁人看到。阴阳合欢蛊不会要你的命,但它会让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属下惶恐,见过受阴阳合欢蛊控制的女子,往往那些达官贵人会用此蛊来让她们无法离开自己,可是此蛊有悖人伦,若您将来有了妻子,阿浅的存在只会令主上蒙羞。”

“娶妻是大事,关系到千蛊门的存亡,本王需要清楚对方家族势力,不会草率做决定。”

魏陵州睥睨着她,漫不经心:“无论本王娶了几个女人,都与你体内的情蛊没有关系,你如此急于摆脱此蛊……”他摩挲着云思浅的下巴,眯起眼,“怕什么,难道你心里有别的男人?”

“主上这样问,是还在怀疑阿浅?”

她伸出手,攀住男人的臂,“方才阿浅忠心护主,还有错吗?”

顿了片刻,魏陵州握着她的手,一点点从自己臂弯处剥离。最后,她被他推到地上。

“本王相信你会救我,也相信你忠心,只是你的忠心,又有几分真诚?”他吐出一口烟雾,氤氲了视野,“你能保证,自己永远是忠心的那一个?”

云思浅:“如果阿浅永远忠心,主上会善待我吗?”

魏陵州手指和言语都在点她,“做好自己的事,你没资格跟本王讨价还价。”

云思浅何尝不知他们的关系。

看似主人和暗卫,坚不可摧,实际上一碰就碎。

她狠得不彻底,忠得不纯粹。

而他也同样有发卖她的念头。

一包草药丢过来,算是给了体面,但云思浅却怎么也无法安心。

她清楚地感觉到,他对她失去了耐心,眼下这种氛围,绝对不正常。

她看着他,只觉得魏陵州脸色差到极点,且非常疲惫。

大概是这些年老了许多,哪怕光线昏暗,都可能看到他眼尾的细纹,却丝毫不影响他从内而外散发的威慑力。

往日他们不是没红过脸,但云思浅有自知之明,懂得及时低头认错,从不跟魏陵州硬刚。而魏陵州见其乖顺,作为奖励,也会给她一个吻。

只要他伪装得好,言行举止没有过分羞辱她,明知是虚假的恩赐,云思浅也从不拒绝。

唇舌相接的温存感是最好的麻药,那种短暂的亲密使她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的情绪。

他的情绪稳定,她才能活的安稳。

她是蛊王的暗卫,雷霆雨露皆是恩泽,暗卫在刀尖上讨生活,又要防止同僚偷袭和挖墙脚,又要防御外敌,还要稳定主人的情绪。否则一个不当心,就会因他一道命令,身首异处。

许是魏陵州也享受这种征服的快感,毕竟当初得到她并不容易,从云思浅的挣扎抗拒到乖顺依赖,他用了五年。

可是这一次,魏陵州居然不吻她了。

云思浅心想,他也许,真的生气了吧。

***

云思浅服了药,身子恢复一半。三日后,燕东广又喊了逐林卫几个人去醉仙居。

朗缨和佟颜没有穿暗卫服,一副袅袅婷婷的样子。

好久不见的赵云霄刚陪过女儿回来,开始询问近日暗厂的事情。

这五年他将女儿寄养在乡下,保护得很好,当年从皇浦出逃的五兄弟,只有赵云霄有女儿。

听说了祁先的事,赵云霄喝了几口闷酒,却很快调整好情绪,随即说:“东广,高壑统领那边向蛊王提亲,要将宗族内的贵女嫁过来。三位女子的画像我已命人送入蛊师殿了。如今蛊王在西澜城势力正盛,若能得到他们的助力,也是极好的。”

燕东广明显一顿,刚倒满的酒水洒了三滴,他说:“就怕蛊王不肯。”

赵云霄:“他都老大不小了,也该娶妻了。”

云思浅捏着杯沿,垂着脑袋。

倏尔,她对燕东广道:“赵大哥说的有道理,千蛊门创建时日不长,又没有宗教基础,确实需要外族助力,若你向蛊王提起此事,他定会斟酌的。”

燕东广抬手,又叫小二上两坛酒,“阿浅,蛊王说,今晚在学海阁等你。”

云思浅瞳孔一暗:“有事吗?”

燕东广摇了摇头:“他找的是你,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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