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五条悟离开高专回荼蘼教的路上, 夏油杰气得一句话都没和我说。
我脚踝上的咒灵倒是跟我混熟了,顺着衣服爬上来,绕到了我的手腕上, 因为它是链条状的, 刚好当成一条紫色的手链。
咒灵用头上的触角碰了碰我手腕上夏油杰的名字,十分亲昵。
“你到底在气什么啊?”我搞不懂夏油杰生气的原因, “难道我能跟他们介绍你的真实身份?”
诅咒师, 那得多丢人。
夏油杰没看我,冷哼了一声。
“那你慢慢气吧,我不打扰你了。”
我们坐的是那只白鹤咒灵,它是夏油杰拥有的咒灵里最仙风道骨的一只。
因为我们正在冷战,所以隔开坐了,他坐在鹤的左边翅膀,我坐在鹤的右边翅膀。
他背对着我。
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心道如果我现在做点什么,他会不会发觉呢?
目测离地高度约二十米。
底下是一大片白桦林。
于是, 我跳了下去。
四周都是风声,秋天的夜里已经很冷了。身上的睡衣完全不能御寒, 我打了个寒颤。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一种考验?
一种折磨?
或者……一种有恃无恐?
“你——”
我听到夏油杰说了一个字。
他也只说了这一个字。
腰间一紧,身体一轻, 他跳下来拉住了我,并把我抱了起来。
四目相对, 我无辜地解释:“脚滑。”也不忘补一句话欲盖弥彰:“我没想死哦。”
亦真亦假,要的就是让他不得安宁。
白鹤咒灵在我们落地前飞了过来,用背部将我们接住后又高高地飞起,越过了这片白桦林。
我从夏油杰的怀里探出头来,欣赏着周边的风景。
夜幕不是黑沉沉的, 而是一种泛着光泽的深蓝色,像是夏油杰上学时的校服颜色。
他依然不跟我说话,但没有放开我,直到回到荼蘼教中,从咒灵身上下来时,他才移开了自己的手。
这个点已经是深夜了。
贤治早就睡觉了,菜菜子和美美子两姐妹一听到动静,就飞奔到了院子里来迎接。
“夏油大人,你回来了!”
她们连睡衣都没换,应该是等了他很久。
——有人在家等自己,这感觉挺温馨的。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有没有乖乖看家?”
“当然有!”
“有奖励哦。”
夏油杰在她们的头上各摸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两袋小零食,递给了她们,这应该是在高专的自动贩卖机里买的。
“贤治也有帮忙看家!”
出人意料的是,,贤治迈着小短腿慢吞吞地出来了。
他竟然也没睡觉。
“夏油爸爸,奖励我的礼物呢?”贤治朝夏油杰伸出了小手,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夏油杰眼角抽了抽,欲言又止。
……估计是忘了给贤治买。
虽然他对这三个孩子都很好,但姐妹俩毕竟是他带大的,贤治去头掐尾和他认识了不过才三个月。
他在细节处都想不起后来的人。
“抱歉,下次我——”
“在这里。”我从口袋里摸出了在高专拿的一只苹果,这是我在床头发现的,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的,我没什么能带给贤治的礼物,就把苹果拿回来了,“夏油爸爸给贤治的聪明果,因为他口袋不够放了,所以暂时放在我这里的。”
夏油杰眸光微闪,似乎是在感谢我替他化解了危机。
其实谈不上什么危机,贤治不可能因为没有礼物而记恨谁。
他只是保留了小孩子应该有的期待而已。对长辈,对成年人,对世界的期待。
“谢谢夏油爸爸!”贤治从我手里接过苹果,喜滋滋地咬了一口,“聪明果真好吃,我也有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啊?谢谢贤治。”夏油杰的语气里有一丝困惑。
我本来准备去洗澡睡觉了,听到贤治这么说,也和夏油杰一样困惑了,贤治能准备什么吃的?
能吃吗?
“这、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吃的?”
贤治给夏油杰准备的食物,不是别的,正是一堆咒灵,并用他的术式,将咒灵都捆扎好,焖在了电饭锅里,还倒了一些番茄酱。
先前他无意中见过夏油杰吃咒灵,后者怕他有样学样瞎吃,跟他说这是成年男人才能吃的东西,贤治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这些咒灵是哪来的?”我问菜菜子。
“有教徒上门求助,贤治就把咒灵都捉了,说要留给夏油大人吃。”
夏油杰估计会为贤治的孝顺而动容,但咒灵实在不好吃。
那味道太令人作呕了。
一番感动后,夏油杰打发姐妹俩带贤治回去睡觉了,偌大的厨房里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个人。
贤治捉住的咒灵大概有十只,基本都很弱,对人类只能到恶作剧的那种程度,但夏油杰不挑食,从不漏吃任何一只咒灵。
我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吐槽,假如我是咒灵操使,那我只会吃些高质量的咒灵,那种吃了也没什么用的咒灵,何必受那罪呢?
可能夏油杰有……收集癖吧。
他把咒灵从电饭锅里拽出来,擦掉酱料,变成一只只咒灵球,然后依次吞咽下去,我不想看这个场景,别过了脸。
过了很长时间,我才听到他从喉间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
以前我生病发烧,要吃很苦很苦的药,在吃完后,我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那个,夏油杰。”
面前是一整面玻璃墙,我看着玻璃反光里岿然不动的夏油杰和穿着睡衣无所事事的自己,突然说道:“我给你煮个寿喜锅吧。”
……糟糕,我在胡说什么。
怎么还要给他做饭了?
我们不是还在冷战吗?
“你吃了这么多咒灵,估计也不饿,当我没说吧。”
“饿。”他小声道。
我:“……”行吧,寄人篱下白吃白住,偶尔勤劳一次,也不算亏。
寿喜锅做起来不难,荼蘼教的冰箱里也不会缺少食材。
他喜欢吃牛肉,我多切了几片,香菇改花刀的时候,我想到他不吃柄,把香菇柄也去掉了。
锅子里咕嘟咕嘟冒热气的时候,我拿了两个鸡蛋,嗑开来,打成了蛋花。
世界变得潮湿,湿气里是逐渐变软的食材。
“之前你说我嗑鸡蛋像是米其林大厨,吓得我把鸡蛋嗑在了灶台上。”夏油杰的气也不知道生到哪里去了,有的吃了,就开始和我不停地搭话。
之前……多久之前的事了?
——2006年12月26日。
现在是2017年9月16日了。
时间好不经用,转眼已过十年。
身份对换了,做寿喜锅的厨子成了我,小嘴叭叭的吃货成了夏油杰。
“还是铃溪比较像大厨,鸡蛋没嗑在灶台上。”
“少废话,吃你的吧。”
我关了火,戴上防烫手套,将寿喜锅连锅端到了桌子上。
夏油杰已经摆好了两双筷子。
“我不饿,你吃吧。要喝啤酒吗?”
“要!”
我给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摸在手里有点冷,秋天不是夏天,已经不能再喝冰镇啤酒了,于是我又放了回去,去架子上拿了一瓶常温的啤酒打开。
一顿饭,夏油杰吃的很香,像是逃荒多年没吃过饱饭的饿鬼。
他试图劝我吃一点,但我态度坚决而散漫。
“教主,你要是叫我一声爸爸,我就吃一块菜,怎么样?”
“……”
这是上次吃寿喜锅时我们的赌约,我叫多少声,他吃多少块,现在立场翻转,夏油杰却拒绝叫我爸爸。
他索性自己埋头苦吃,最后连汤汁都喝掉了。
“这么好吃吗?”
“很好吃。”他点头,“铃溪第一次给我做寿喜锅。”
我左手托腮,胳膊撑在桌子上:“没准也是最后一次呢。”
“喂。”
“书上也说过,意外和明天不知哪个先到,没准我明天出门就被车撞死了——”
“铃溪!”
看到他一秒转阴的表情,我识相的闭嘴了。
“那教主想天天吃吗?”
“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你就想想吧。”对贤治我都做不到每天给他做饭,更别说是他了。“不过你要是愿意付钱,一顿饭一千万,我还是会考虑的。”
“一顿饭一千万?你比我还心黑。”夏油杰难得有自知之明。
“朋友,一千万买的可不是饭,买的是生活。”我见他吃完了,麻利地收了锅碗,扔进了水池,拧开了水龙头,“杰哥,收手吧,你会后悔的。”
哗哗的水声淹没了我的声音,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低头洗碗,水面上不知不觉多了几滴红色液体。
鼻子痒痒的,有东西在往下滑。
“教主。”我关了水龙头。
“怎么了?”
“鼻子——”我转过了头,“好像在流血。”
*
刚从高专救回小命不到两个小时,我又被带到了私人诊所。
“建议休养。”
时隔多天,优雅的中年医生森鸥外,又给我开出了同样的药方。
他身后挂着一幅书法作品,上面的“悬壶济世”四个大字,衬得他本人慈眉善目起来。
我琢磨着是谁这么没有眼力见送的。
“我是不是白血病?”我在电视剧里看过,鼻子流血,一检查就是白血病,然后气氛瞬间就凄惨了起来。
“你给我闭嘴。”夏油杰当着别人的面,毫不留情地训斥了我。
“那是什么癌症吗?”我又问。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夏油杰很忌讳我说死,但我现在很习惯用自己的性命和他开玩笑。看他炸毛,令我心情愉快。
“放心好了,并不是大病,只是体弱。”森鸥外微笑,“需要休养至少两周,不能再生气了。”
夏油杰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了。”
“我推荐去横滨,一座港口城市,凭海临风,包容性很强。”
森鸥外这话意有所指。
“我会考虑的,谢谢森先生。”
告别时,我也对森鸥外鞠躬表示感谢:“谢谢森先生的帮助。”
“不用客气。”森鸥外合上了手里的书,幽幽道,“我为酬劳而工作。”
酬劳……?
夏油杰可能是付了他的,但我……还没有付我的。
云咲的事,我得感谢森鸥外。
但我至今还不明白他的目的,但我知道,不久之后,我们会再见面的。
回荼蘼教后,我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醒来后我抱着贤治去厨房找东西吃,路过大厅时,碰巧听到了有人在和夏油杰吵架。
“夏油,你这个混蛋!死半仙!”
妙啊。
2017年了,竟然有人敢骂夏油杰是混蛋,让我看看是哪位好汉。
一个夹着皮包的富贵老头。
富贵老头气势汹汹:“老子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你赶紧给老子把诅咒祓除掉!”
夏油杰笑眯眯,一副随便他骂的架势。
我忽然有种警觉,他要杀人了。
老头的诅咒长在脸上,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诅咒,我对贤治说:“你去帮帮那位爷爷,回来我表扬你。”
贤治点头:“好!”
“说够了吗?”
“爷爷,我来帮你!”
贤治在夏油杰抬手的瞬间,蹦了过去,拽下了老头脸上的咒灵。
这个举动被老头误以为是在捉弄他,愤怒地想揍贤治,却被后者灵巧的躲开了。
夏油杰不在贤治面前杀人,叫菜菜子把老头轰了出去。
“夏油,你给老子等着,我一定会去举报你的!”
老头叫嚷的声音逐渐远去,我看着贤治把咒灵交给了夏油杰,那只看上去像墨海马的咒灵很快被捏成了咒灵球。
“你不该插手这种事。”夏油杰冷冷地对我说。
“那人的确不是好人,但你得了他的钱,也得了他的咒灵,是双赢,你真没必要杀人。”
“不用说这么多辩词,你只是想保护你的同类而已。”
同类一词令我愤怒。
在他眼里,我竟然和刚才的老头是同类。
“夏油杰,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他倔的像驴,轴的像非洲蜜獾,简直不可理喻。
这次是从我开始的冷战。
“你们怎么又吵架了?”美美子问我。
“相性不和,可能会吵到死。”我若有所思,“就看谁先死了。”
窗外不远处,是夏油杰和他的秘书。
年轻的秘书小姐知性又美丽,拥有咒力和术式,是夏油杰重视的存在。
他们是家人,是同类。
我和秘书小姐打过几次照面,在过去我肯定十分羡慕她,现在却连她的名字都懒得记住。
“我打算出一趟远门。”我听到夏油杰对秘书小姐说,“大概要半个多月,菜菜子和美美子我也一起带去,教里的事就麻烦你了,对外就说我闭关修行了。”
秘书:“您要去哪里?”
“伊哈特伯村,贤治的老家,一个在地图上查都查不到的地方,希望讨厌的猴子不要太多,我快被烦死了。”
心被一触,莫名软了下来。
不是横滨,不是荼蘼教,而是伊哈特伯村。
“理由呢?”
“带她去养病,不能再拖了,三天两头进医院,森林太郎已经算是我能接触的比较靠谱的医生了,他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秘书的表情严肃起来:“夏油大人,您要怎么向大家解释,您找了一个非术师女朋友?大家都知道您最讨厌非术师的。您之前不是说她可以变成术师的么?……这种事隐瞒不了多久的。”
“不用瞒,她不是都用我手机在群里自我介绍了么,说我找了只猴子。这要怎么瞒?况且我也不想欺骗大家。”
“可是,为什么?”
夏油杰没叹气,没失落,也没高兴。
他很平静的说:“你就当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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