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没有立刻死亡, 但受了重伤,已经彻底陷入昏迷,失去了意识。
“活不过一天。”森鸥外是医生, 为他做了检查之后说, “除非家入小姐出手救他。”
家入硝子曾经将我从死亡线的边缘拉了回来,她拥有的能力和治愈相关。
“别想了,不可能的。”
家入硝子声音很淡,但拒绝之意无法撼动。
她是夏油杰和五条悟的同期, 彼此关系都很好,我知道此时此刻, 她心里不好受。
我也能理解她不救人的原因。
夏油杰犯下重罪, 即便是救活了,也要被处刑。
这是他注定的结局。
与其让他活了之后再被审判杀死一次, 不如就这样让他死去。
“好, 但是我有个请求。”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展开到购票页面,举起手机给他们看。
我的手在发抖, 声音也是。
“我和夏油杰约好了要看圣诞节上映的《无情道心》, 五条,我们当年没有把这场电影看完, 好遗憾啊。现在它重制了,我想和他去看。票已经买好了,包场的,花了很多钱, 不能浪费……”
我说不下去了。
谁能想到十年前是一番嬉闹的光景,十年后又是一番悲伤的光景。
“五条,拜托你了。”
长久的沉默中, 一个温柔清朗的少年音响起。
“答应她吧,五条老师。”
我朝声源看去,帮我说话的是高专的学生乙骨忧太,也是夏油杰这次攻击的主要目标。
听说他变为咒灵的恋人祈本里香已经解咒成功,得到了解脱。
“铃溪小姐和她的男朋友已经约定好了,所以才要好好的告别啊。”乙骨忧太轻声说道。
旁边的狗卷棘也回应道:“鲑鱼。”
我还是不懂鲑鱼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他们都在帮我。
尽管我欺骗了他们,我的男朋友并不是什么大英雄,而是攻击他们的主谋,是躺在这里的一个超级无敌大笨蛋。
“真拿你们没办法,好吧。”五条悟无奈地说道,“插上呼吸机再去吧,不然半路就咽气了。还得换身衣服,穿得破破烂烂地去电影院,杰肯定不乐意。”
“好。”
夏油杰曾经的班主任,如今咒术高专的校长夜蛾正道,找出了一身高专校服。
校服裤子居然是我最熟悉的灯笼裤。
“这是——?”
“是杰以前的校服,他叛逃后,我收起来了。”夜蛾正道轻咳一声说,“他好像也没怎么变胖,估计还能穿,不能穿我再改改。”
“麻烦夜蛾先生了,杰子他其实很喜欢和爱戴您。”
“铃溪小姐,这种肉麻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幸运的是,校服很合身。
我替夏油杰修剪了头发,避开他最重视的那撮刘海,将头发整体都剪短了一些,然后绑成了他学生时代的丸子头。
血迹和污垢都清洗干净了,他脸色青白,我还替他擦了一点我的腮红。
又在他的手上抹了润肤液,从指甲到头发丝,都仔细地替他打理了一遍,让他保持着原本的体面和光彩。
他一向爱美,一定很想光鲜亮丽地去看电影。
*
夏油杰是戴着呼吸机,被高专的学生们推到电影院的。
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对这样特殊的顾客表示为难,于是五条悟直接买下了那座电影院,他还给我拿了一桶爆米花。
包场的电影,整个厅里只有我和夏油杰两个人。
五条悟在厅外等着,他可能是想陪伴夏油杰,也可能是怕我带人跑路,去找别的医生救他。
“杰啊,你看你多么可恶,可恶到不确认你的死亡,连五条都不得安宁。”
银幕亮了起来,电影开始了。
重制版的《无情道心》。
夏油杰靠在椅子上,垂着头,而我靠在他的腿上,往嘴里塞着爆米花。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主角脸有点大,丝毫没有夏油杰帅气可爱。
“杰子,这个女主好看,还是我好看?”
“……”
“你不说话,那就默认是我好看了。”
“……”
“杰子,朝颜原来就是牵牛花,没想到你还挺有文化,没有给孩子叫源牵牛,而是叫源朝颜。”
“很可惜,你吃不了爆米花,就只能我一个人吃了。”
我喋喋不休地说着,身边的人很安静,仿佛看电影睡着了一般。
电影一幕幕放着,很快就放到了男主杀妻证道的那一幕。
这一次我没有哭。
我甚至产生了一点迷惑。
对着不会再给我回答的人,我轻声问道:“要是我当年被你杀死了,你这条路是不是就不用走得这么纠结了?”
“……会不会走得轻松些?”
“不管了,反正已经这么走过来了。”
人生没有重来一次的可能。
虽然常言总是如此。
“哈哈哈,原来这就是结局。”
屏幕上笑靥如花,而我也大笑不止。
“杰子,我们都被骗了啊。”
“原来这才是结局……”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哭声在空旷的放映厅里回荡,逐渐盖过了电影的片尾曲。
泪水流进嘴巴里,爆米花也不甜了。
“杰鸭鸭,杰子,杰哥,杰酱……”
我把我给他取的外号,全部都叫了一遍。
我在幻想奇迹,夏油杰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抚摸我的头发。
或者一下子回到十年前,他会对我说,铃溪看电影睡着,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醒过来就好了。
“夏油杰,喜欢你,我从来都不后悔。”
“……请你原谅我。”
我伸出手,关掉了他的呼吸机,拔掉了所有插在他身上的生命仪器。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小,逐渐消失,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是森鸥外给我的,消除术式和咒力的药剂。
他先前企图煽动我对夏油杰的怨恨,给他注射这种药物,让夏油杰发现自己变成了普通人,然后气急败坏的自杀,其实也不全是出于森屑本身的恶趣味。
夏油杰身体里有几千只咒灵,如果直接杀死他,很可能造成咒灵失控,这种糟糕的局面和最优解完全相悖,无异于自打耳光。
而现在,夏油杰身体里已经没有咒灵了。
“太好了,你再也不用吃难吃的咒灵了。”
我吸满药剂,一点点推进他的手臂里,然后低头吻了吻他的脸。
“你再也不用和人类,和你讨厌的非术师接触了。”
我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脸上,又被我抹去。
“你再也不会痛苦了。”
我将脸贴在他的胸口,直到完全听不到心跳了,确认他已经死亡,才站起身来,朝展厅外走去。
五条悟耐心地等在门口。
“杰他——”
“死得很彻底,呼吸机是我拔掉的。”我捏了捏眉心,疲惫地说,“这下可以对咒术届有个交代了,我先回去了,这两天太困了,都没有睡个好觉。”
“铃溪,你对杰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我垂下眼睫,“尸体就在里面,你用六眼看了也知道他已经死亡了。你带回去找夜蛾先生他们公开确认吧,诅咒师夏油杰的时代结束了。”
五条悟可能看出了什么,也可能没看出什么,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给我让开了路。
“我让伊地知送你回去。”
“谢了。”我想了想,说,“我买了机票,过几天开始出门旅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帮我问候空蝉,等我回来时,会给你带好吃的伴手礼。”
*
六天后。
“森先生,森叔叔,荼蘼教是您的了。”
Mafia的办公室里,我第一次看到了穿着黑衣服的森鸥外。
他在喝下午茶。
身为港口Mafia的首领,他与源光溪有点血缘关系,也算是我的远亲。
“虽然这件事远不够拿到异能营业许可证的资格,但我也赚了。”森鸥外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又有着轻微的不满,“作为家中长辈,我还是为你感到惋惜。”
“这是个人的选择,无需惋惜,不过谢谢叔叔的好意。”我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看向了屋子里的某一处。
森鸥外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他在这里吗?”
“在啊,只是现在还很虚弱,也不肯看我,他睡觉了。”我轻声笑了笑,“可能不赞同这种做法,没办法,我想不出别的方式了。”
“我也不赞同。”森鸥外托腮,“但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和思维,铃溪,你是世间罕见的疯子,你比你母亲还疯。”
“疯子可不是什么夸人的词。”我吐槽道,“你可以换个词。”
“所以我并没有在夸你。”
“……”
事实证明,中年人很容易把天聊死。
我换了个话题:“森先生,夏油杰的尸体,你处理好了吗?”
只有这件事,我有些担心。
我们算准了五条悟出于个人交情,不仅不会把夏油杰的尸体交出去解剖,还会送还给菜菜子和美美子。
要从那两人手里偷走尸体,太简单了。
但据芥川龙之介所说,港口mafia并不具备能修理尸体的异能力者或是咒术师,需要去其他组织找,能不能找到,也是个未知数。
森鸥外却十分自信。
“已经修好了,对方的能力非常强,修得跟原来一模一样。”
“花了不少钱吧?”
“一分钱不用,白给,太宰君全程办理的。”森鸥外露出了一个森冷的笑容,“你都不知道,那个好心人是多么卖力地治疗夏油君的身体,还企图占为己有,当他发现咒灵操术完全不能用了之后,又是何等崩溃。”
我不知道他说的具体是谁,但隐约能猜到和在当年设计陷害夏油杰,使他误入歧途的人有关。
“森先生,这个人,不会成为你的朋友吧?”
“当然会呀。”森鸥外微笑道,“我还要靠这位朋友,拿到我这次没能得到的异能营业许可证呢,不用牺牲人,真是太好了。”
他在处心积虑酝酿一个阴谋,不过无论怎样,暂时都与我无关了。
其实要让夏油杰活下来,很容易。
也很不容易。
咒术高专的家入硝子,武装侦探社的与谢野晶子,都能使他从将死的状态,满血复活。
但在那之后呢?
咒术届还是要审判夏油杰,即使五条悟和咒术高专放水,拼命掩护,让他离开,他也一定会重操旧业,带着他的家人们,进行新一轮的作死。
如此往复,至死方休。
不让他作,可以给他注射消除术式和咒力的药物,让他的身体变为普通人,再让家入硝子救活他,加上五条悟的掩护,这样应该可以蒙混过关,没有术式和咒力,咒术届没法认定他就是夏油杰。指纹之类的东西可以伪造,术式却不能。
再把他包装成夏油杰的远房表弟/表哥/舅舅。
但如果这样做了,夏油杰醒过来一定接受无能,这种药剂击碎了他的骄傲,把他变为他最厌恶的非术师,他会立刻自杀,并且憎恶我。
……我需要的是时间,很多很多的时间。
于是我把他的灵魂和身体剥离了,分开到两处审判。
夏油杰的尸体在高专被认定死亡,至此,他和咒术届的恩怨,暂时画上了句号。
夏油一派的诅咒师,也如真奈美小姐所说的一样,全都散了。
然后夏油杰的身体被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好心人士修好,保存在了港口mafia。
而他的灵魂,则是被我用“共生”的方式,留在了身边。
这种逆天又损德的方式,是江户川乱步不肯帮我的缘由。
他不肯帮我,森鸥外肯帮我。
森鸥外非常热心,帮我找了灵魂系的异能力者,作为回报,我将终生为他和港口mafia工作,不得脱离。
异能力者以我和夏油杰的戒指为媒介,让我顺利地剥离了夏油杰的灵魂。
除了我,没有人能看到他。
他就像是《未闻花名》里的幽灵面码,能感知万事万物,也能吃东西,但是没法发出声音。
我觉得最高兴的是,他终于不用再吃咒灵了。
我猜他觉得最高兴的是,他再也不会触碰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非术师了。
……当然,也包括我。
“十年前的夏油杰,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十年后的他,却变成了坏人。我认为,环境是改变一切的根本。”
叛逃后的夏油杰,每天吃咒灵,每天给自己洗脑讨厌非术师,但是实际上,他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讨厌非术师。
世界也没他想象的那么糟糕,美好和值得珍惜的东西,到处都有。
他只看不好的,吃难吃的,反复给自己浸泡黑泥能量,于是把自己逼疯了。
“我想带他去看世界上的很多美景,打卡很多美食,国外没有什么咒灵,虽然我不知道灵魂状态的他,还能不能看见咒灵。”
我对森鸥外说了想法,他对我表示支持,并爽快地给我放了一年的假。
旅费是提前预支的工资。
“铃溪,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这么做了,夏油君也不愿意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呢?”森鸥外饶有兴味道,“毕竟他从强者变成了弱者不是么?他的自尊心很强,并不认同弱者。”
“没关系,我尊重他。他的选择,都有意义。”
假如夏油杰一直不愿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那我也并不遗憾。
他依然会慢慢地开始享受生活,并且不会搞事,不再害人害己。
我只要看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我不想和母亲那样,一天到晚沉浸在镜子里,缅怀已经逝去的丈夫。
况且,我始终相信,当我们的孩子出生后,夏油杰总有一天会想要拥抱孩子,想教孩子说话,等到那时,他或许会产生回到自己身体里的强烈意愿,拥有新的梦想。
毕竟光溪也是从当了爸爸之后开始变得成熟的。
夏油杰送给我的戒指,阴差阳错是个莫比乌斯环,从这头出发,兜兜转转,还是能回到原点的。
等到那时,我说不定能和我的恋人杰鸭鸭重逢。
“只不过,我还是要重申一次,一个我自己的看法。”
我从窗外的横滨夜景中移开视线,回头看向了睡在沙发上的长发男人。
他睡得很沉,暂时不会醒来。
“区分强弱的,从来都不是术式和咒力。术师和非术师,就像黑头发和白头发一样,只是两个不同的特征,不该被划分成两个种族。没有规定术师一定要保护别人,而非术师一定是被保护的弱小。大家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好好的、无悔的活着。”
我有一个恋人,
他是我的青梅竹马。
有一天他丢了,
我想把他找回来。
——《在冬天写给夏油杰》,2017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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