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低沉的、磁性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的嗓音,如同实质般传到沈放的耳边,敲打着他脆弱的耳膜和更脆弱的神经。
沈放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
他想把自己缩得更小,最好能消失在墙壁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想要立刻磕头求饶,只求能换得一条生路。
但,就在这极致的恐慌中,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冷静,沈放!
看看现在的处境!
求饶有用吗?
那个真李约瑟的下场你没看见吗?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你必须……必须想办法周旋!
他猛地想起自己那本被翻烂了的《演员的自我修养》。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说过什么?……对,“贯穿行动”,还有“当众孤独”!
现在,你就是演员,这个豪华的酒店套房就是你的舞台,而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就是你必须面对的唯一观众和对手!
你的任务是——活下来!
他在心里默念,一遍,两遍,三遍:“演员的自我修养……演员的自我修养……演员的自我修养……”
一股奇异的力量,伴随着某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缓缓注入他几乎冻僵的四肢百骸。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停止颤抖,然后,他扶着墙壁,慢慢地、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似乎引起了顾安山的注意,他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静静地注视着沈放,没有催促,也没有阻止,但那目光却像探照灯,让沈放无所遁形。
顾安山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站直身体后,沈放才发现自己与顾安山的体型差距有多大。
对方至少比他高了大半个头,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充满了力量感,即使穿着被划破的衬衫,手臂还在流血,也丝毫不减其威慑。
而自己,浑身湿透,瘦削,狼狈得像只落水狗,脖子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他抬起头,努力迎上顾安山的目光,尽管心脏依旧跳得像要冲出胸腔。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和颤抖:
“我……我叫沈放。”他先报出了自己的真名,在这种人面前撒谎可能死得更快,“是一个……临时演员。今天晚上,有人通过网络联系我,支付了五千块定金,让我冒充‘李约瑟’先生,参加八点到十点在海澜厅举办的一个商业酒会。
我的任务就是露个面,和人简单寒暄,不用深入交谈,结束后就能拿到剩下的一万块尾款。”
他语速尽量平稳,叙述尽量清晰,目光不躲闪,努力扮演一个虽然害怕但力求合作的、无辜被卷入者的角色。
“酒会结束后,我联系对方支付尾款,但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没办法……才根据之前对方无意中透露的‘可能住在帝景酒店’的信息,冒雨找了过来。我敲了521的门,只是想拿到我应得的报酬。”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委屈:“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更不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我什么都不清楚。”
说完,他微微垂下眼睫,不再与顾安山对视,姿态放低,表示自己没有威胁,也无意探究任何秘密。
沈放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落在地毯上,形成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顾安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在解剖他话语里的每一个字,审视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房间里只剩下雨声和两人之间沉默的拉锯。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沈放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他拼命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后背却已被冷汗浸透——虽然和雨水混在一起,也分不清了。
就在沈放几乎要撑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时,顾安山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联系你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的真名,”沈放立刻回答,这是实话,“他用的网络电话,联系我的代号是‘中介Z’。声音经过处理,听不出男女和年龄。他只交代了任务细节和注意事项,以及……模仿李约瑟先生的一些神态习惯。”
“模仿?”顾安山捕捉到了这个词,眼神微闪。
“是,”沈放老实交代,“他给了我一些李约瑟先生的视频和资料,要求我尽量模仿他的走路姿势、微笑的弧度,还有……抿嘴唇的小动作。
说是为了更像,不容易被熟人识破。”
沈放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这些要求透着一股诡异。
一个普通的、需要替身露脸的酒会,何必做到如此细致?
顾安山的眼神似乎沉了沉,那里面翻涌着沈放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没有继续追问“中介Z”的事情,反而将目光落在了沈放的脸上,那审视的意味更加浓重。
沈放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感觉自己像一件正在被估价的商品,或者说……一个正在被比对的原件和赝品。
他想起李约瑟疯狂时喊的话——“你竟然还是没忘记他!”“你找一个赝品来羞辱我!”
难道……自己长得像顾安山认识的某个人?
一个对顾安山很重要,甚至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人?
而李约瑟,是因为模仿那个人,才留在顾安山身边的?
自己这个无意中被找来的“临时演员”,因为某些相似之处,阴差阳错地成了刺激李约瑟发疯的导火索?
这个猜测让沈放不寒而栗。
他感觉自己仿佛踏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充满扭曲情感和危险的陷阱,而他,只是其中最无辜、也最微不足道的那颗棋子。
顾安山朝他走近了一步。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沈放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热量和淡淡的血腥气。他强忍着后退的冲动,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顾安山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伸向沈放的脸。
沈放猛地闭上眼,身体僵硬,等待着未知的触碰,或许是粗暴的审问,或许是……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那只手只是停在了他的脸颊旁边,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皮肤,却又悬停在毫厘之处。
顾安山的目光极其专注地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遥远的身影。
半晌,那只手缓缓放下。
“你这张脸,”顾安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缥缈,“确实有几分像。”
这句话坐实了沈放的猜测。他不敢接话,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顾安山似乎失去了继续问话的兴趣,他转身走向沙发,无视手臂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姿态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他拿起之前那杯没喝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你走吧。”他背对着沈放,挥了挥手,“钱,我会让人打给你。”
沈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放他走了?
巨大的惊喜和不敢置信冲击着他,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几乎是语无伦次:“谢……谢谢!我保证,今晚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我发誓!”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挪向房门,眼睛紧紧盯着顾安山的背影,生怕他反悔。
“把你的联系方式留下。”他淡淡地说,“或许,‘中介Z’还会联系你。”
沈放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根本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留下联系方式,意味着他并没有真正摆脱这个漩涡,他依然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线的另一端,掌握在这个名叫顾安山的、危险的男人手里。
但他没有选择。
“……好。”沈放哑声应道,快速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他不敢确定顾安山是否记住,也不敢多问。
这一次,顾安山没有再叫住他。
沈放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521房间,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将那充斥着秘密、疯狂与危险的奢华空间,彻底隔绝。
他靠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脱力,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汹涌而出,与未干的雨水混在一起。
他活下来了。
但那句“你和他确实有几分像”,以及要求留下的联系方式,像两道无形的枷锁,缠绕在他身上,预示着这场噩梦,或许……才刚刚开始。
走廊尽头,窗外的暴雨依旧倾盆,仿佛要洗净世间一切污秽,却又将更多的秘密,深埋在这迷离的雨夜之中。
雨,下的更大了。
沈放决定咬牙冒雨走到刚才看到的公交站,却在即将进入雨幕的那一刻被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中年男人拦下来。
中年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看上去儒雅干练。
“是沈放先生吗?”
沈放没回答,而是狐疑又警惕的看着对方。
中年男人似乎是看出了沈放的紧张,微微退后一步,让沈放放心,然后再把手里的伞递到沈放面前:“沈放先生,我是顾先生的管家,他让我把这把伞给您,同时也让我叮嘱您,夜雨天凉,注意身体。”
沈放不敢接这把伞,中年男人这个时候再度开口:“沈先生,这是我们先生的好意——
不能拒绝。”
自称管家的中年男人露出一个笑容,沈放只觉得这是鲨鱼在炫耀自己的牙齿。
“谢……谢……”
沈放:“啊啊啊!这对主仆太吓人了啊啊啊!”
三分钟之前——
顾安山[熊猫头]:“给他送伞,态度要好,不要吓到他!”
管家[爱心眼]:“虽然我平时从来都不笑,但是为了少爷的终身大事,我一定要露出一个春风拂面的笑容,让沈先生看到我们顾家的和善!”
看到顾管家笑容的沈放:“啊啊啊!鲨鱼上岸咬人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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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顾氏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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