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似箭的武知源,在楚阳的陪同下来到回龙场古镇上一级乡镇修车。谁知,等待期间,两人竟意外遇上了一对“黑白无常”般的人贩子团伙,被强行掳走。
黄土高坡间,墨绿帆布车篷下,两人挣脱束缚,挤在一起商量对策。
楚阳透过缝隙观察了一阵,压低声音建议:“等会趁车速不快的时候,我们跳车逃跑。”
“你疯啦!”
显然,武知源对于如此冒险的想法并不赞同。
“车虽然不快,但也绝对不算慢!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摔得断手断脚,这荒山野岭的,我们两个人,但凡有一个人受伤,就只能原地等死!要跳你自己跳,我宁愿被卖给老光棍当老婆,也不可能跟你一起跳车!”
见她态度坚决,楚阳只得好言相劝:“你别怕,只要顺着车子行驶的方向向前翻滚,就能卸掉冲击力。只要护好头,一般都不会有问题!我上学时练过!”
然而,经过这阵子的短暂相处,武知源对他的专业能力充满质疑。生死攸关时,她更不可能轻易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对方手上。
如今情势对楚阳来说,确实凶险得多,他当然要选择一条成功率高的路。他只得能咬牙坚持,不断向武知源灌输自己掌握的各种本领,并且一再保证,自己会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你别白费口舌了。”武知源冷漠打断,“我明确告诉你,我绝对不会跳车的!跟着他们,至少还有斡旋的机会。但是如果我昏了头,现在跟你跳车,摔出个好歹,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从现在开始,你走你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谁都不要干涉对方的选择,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楚阳急了:“我看你之前冲进火场里救人时不是很勇敢吗?怎么现在突然胆小起来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置武知源的安危于不顾,更不能独自跳车逃命。再三权衡情势后,他还是下定决心,一把拉起她。
武知源被他猛地箍在怀里,立刻意识到对方这是要不顾自己的意愿强行跳车,便拼命挣扎,同时大声威胁:“楚阳!我警告你别胡来!你要跳车我不拦着,但是你要敢拉上我,回头我就上你们分局投诉你!投诉你违背妇女意志,限制人身自由,叫你名誉扫地,到时候连警服也得脱了!”
楚阳对她的恐吓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向她重复着跳车的步骤和要领:“记住,顺势,翻滚,屈膝,抱头,听懂了吗?”
见强硬的话术不管用,武知源立刻转变思路,开始轻声细语地求饶:“楚阳,你听我说,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自主选择权和承担后果的觉悟。你想跳车,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你跳你的车,能不能别带上我?我真的不想跳车,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呢,我不能就这么交代在这个山沟沟里!你能理解吧?……就算你不理解,你也该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谢鑫的面子上,放过我吧!我长这么大,没求过人,你是第一个!算我求你了,你自己逃就好了,真的不用考虑我的处境,就让我跟着他们去下一站吧,我完全没问题!”
然而,当她看到楚阳眼神坚毅地把麻绳缠在两人身上时,终于意识到,他的决定不会因为自己的哀求而发生任何改变。
她瞬间爆发出绝望地尖叫,歇斯底里地咒骂:“楚阳!我警告你!如果我今天发生任何意外,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一定化身厉鬼,扒你的皮!剥你的筋!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把你挫骨扬灰!”
楚阳停下动作,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盯着发泄情绪的武知源。
好一会儿,武知源发觉对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以为他良心发现,忙停止言语上的攻击,眨巴着眼睛,充满期待地回望过去。
楚阳见她终于消停下来,低声问了句:“说完了?”
随即不等武知源反应,拉开车篷,紧紧抱住她,纵身一跃,跳下了运行中的货车。
然而,落地的瞬间,两人才意识到,车速比预想中快得多。更糟糕地是,因为武知源本能挣扎,一只脚不偏不倚地踩在了楚阳的左脚上。
楚阳咬紧牙关,竭尽全力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武知源。两人顺势翻滚了数圈后,被惯性推下山坡。
光秃秃的山坡上,缺乏树木植被缓冲,两人滚落得身体被惯性一路抛向谷底,尘土飞扬中,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两人躺在松散的土坑里,痛苦地呻吟起来,好一阵,才勉强收回了四散奔逃的精气神。
武知源忍着晕眩和刺痛,艰难地撑起身体。她谨慎地活动着四肢,又上下摸索检查一番后,惊喜地发现自己几乎毫发无伤,,甚至连一点儿皮外伤都没有。
她兴奋得几乎跳起来,大声对楚阳分享劫后余生的喜悦:“真的没事!太好了!你不用配阴婚,我也不用嫁老光棍了!”
反观楚阳,情况就没那么乐观了。他浑身多处擦伤,脸色涨红,显然承受了大部分外力撞击。他躺在离武知源两米开外的地方,好像还没缓过劲儿。
武知源凑近一看,他脸上的五官被疼痛拧在一起,但嘴上仍不认输地挤出一句:“我就说没事吧!”
“你还好吧?”
武知源蹲下身帮他检查,左按按,右按按,似乎也不见有什么大问题,便拍了拍他的肚子,催促道:“赶紧起来吧!万里长征这才刚迈出第一步,离我们安全脱困还远着呢!现在可没时间让你休息。”
楚阳经不起她激将,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
“啊……!!!”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踝直窜天灵盖,他当即惨叫一声,又跌坐回地上。
武知源急忙掀开他的裤脚,见整个脚腕高高肿起,不禁惊呼:“我就说不能跳车吧!你脚摔断了!”
楚阳一边深呼吸,一边摆手示意她冷静:“没断!应该是刚才你踩我那一下,扭伤了。”
武知源一愣,回想起刚才的混乱场面,好像落脚时确实踩到了什么硬物。再看他满头大汗的痛苦模样,她心里生出几分内疚,只得低声问他:“那现在怎么办?”
楚阳忍着疼痛,尽力回忆野外求生的经验和技巧:“先让我平躺着,把脚抬高,最好能冷敷一下。”
武知源将他简单安置在一块平坦的洼地上,又从周围搬来几块石头垫脚。她环顾四周,找来一根结实的树枝,从地里刨出几颗大小适中的小石头,却找不到能做绷带的布条。她看了楚阳一眼,二话不说,就利落地扯下了他衬衫的左袖。
楚阳全部精力都在抗争着身体的疼痛,其他事便任由她处理。
武知源用袖子兜起冰凉的石头,包裹在他肿胀的脚踝上,又帮他紧了紧鞋带。一系列紧急处理后,楚阳的呼吸总算平稳了些,她这才松了口气,坐在一旁歇息。
荒凉的山谷间,只有风卷起砂石发出的动静。武知源不时环顾四周,观察着眼前那片蜿蜒的山坡。
一段时间后,她又换上新的石头,可肿胀的部位始终不见缓解。
“你先休息吧,我上坡看看,说不定能遇到过路车。”
武知源评估了楚阳的伤势,断定他短时间内都无法行动,便提议暂时分头行动。
楚阳却立刻言辞拒绝,他强撑着坐起身,坚持说自己能走。
武知源完全明白楚阳此时的固执——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个自私冷漠、只顾自己的人。何况周围是荒无人烟的无人区,正常人想徒步走出去都不容易,如今他的脚扭伤,成了累赘,自然担心被自己丢下自生自灭。
虽然她一再保证“去去就回”,楚阳却始终揪着她的衣角,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
最终,还是武知源选择了妥协。与其这样在原地浪费时间,不如缓步前行,说不定能遇到转机。
她从附近找了根结实的树枝给楚阳当拐杖,然后搀扶住他,两人沿着荒凉的山坡艰难前行。
原本正常人走起这段山路都算艰难,更别说楚阳脚腕受伤。前路愈加困难重重,走到山势陡峭的地段,两人不得不紧紧搀扶在一起,亦步亦趋,不一会儿,就都大汗淋漓。
太阳升到头顶,又缓缓落向西方,光线被山头阻隔,天地逐渐混为一色。
虽然没有奇迹发生,倒是在一处岩壁下发现了一孔废弃的窑洞——说是窑洞,实际上就是个被风蚀形成的洞穴,估计在很久之前被人稍加改造后,成了个临时歇脚的地方。
狭窄而干燥,正好能遮风避寒,暂时成了两人得以安身的地方。
武知源让楚阳坐在洞口,自己则利落地在里头忙碌起来。她清理到碎石和杂草,又从附近拣来枯柴、麦秸和玉米杆,铺成个像模像样的简易床铺,扶楚阳进去休息。
“我去附近找点吃的。”
她说完就走出窑洞,留楚阳独自休息。
楚阳□□燥温暖的玉米叶包围,大半天带伤行军早已耗尽体力。虽然疼痛钻心,可他丝毫不敢松懈,唯恐跟不上武知源的脚步。
此时,这处简陋的避风港,总算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他从裤子口袋里摸索出一个金属瓶盖,指尖轻轻摩挲,记忆闪回到还在仓库时,武知源那突如其来的一吻——瓶盖就是那时,被她用舌尖顶进自己嘴里的。多亏了这枚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他才能顺利挣脱麻绳和麻袋,给了两人逃出生天的机会。
生死攸关时,他没有功夫胡思乱想。如今四周寂静无声,他独自躺在秸秆中,闭目养神。等有了思考的闲余,恍惚间,他感到嘴唇上似乎又有一股温热袭来,心里竟然无法抑制地泛起一阵激荡。他猛地睁开眼,才发现洞里空无一人。
仔细想来,她能在那种紧迫的情况下沉着应对,更是临危不乱地开凿出一条留有生机的路,光是胆识就足以让人钦佩。这实在与他最初对她的印象相去甚远。她不再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心人偶”,或是精致但易碎的“洋娃娃”。
哦,对了,她还在不久前冒着生命危险,冲进火场救了自己一命!
想到这儿,楚阳突然意识到,他在武知源身上发现了无法忽视的闪光点,连同她之前种种令他厌恶至极的地方一起,都在此时被这些光芒遮盖住了。
然而,这份好感并没有持续太久。
随着最后一丝天光被黑暗吞没,焦躁和不安笼罩了他。
武知源说去附近找食物,可是距她离开这里,已经过去至少三四个小时了。
“难道她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这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应该不会吧?”
他又自我安慰。
两股势力不断在他脑中交锋,楚阳像精神分裂一样,意识时而向左,时而向右,一边对她抱有期许,一边又忍不住推演最坏的可能。与此同时,他尚且能够保持客观理性,认为在这种极端条件下,武知源撇下自己,一个人去周围的村庄求助,这样的选择也无可厚非。毕竟,拖着自己这么个累赘,想要走出这片荒山,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
“等她找到救援,会回来找我吧?”
他始终心存幻想,总相信她一定会回来。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伤口一直在隐隐作痛,一天多时间食水未进,让他饥肠辘辘。虽然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却始终抵不过困倦,他在昏昏沉沉中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直到洞外的黑暗中开始逐渐泛起天光。
新的一天开始了,可是武知源始终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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