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又见炊烟

一直到太阳再次升起时,武知源竟奇迹般地出现了!

她小脸通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中却难掩兴奋地对他欢呼:“有救了!我看到炊烟了!”

不等楚阳反应,她急匆匆地刨开他周围的干草,伸手将他扶起。那模样,仿佛昨晚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两人沿着武知源做好的标记,翻过一座山头。终于,在遥远的天际边,真的看见了一缕袅袅升起的青烟。

那抹炊烟,就像一针强心剂,立刻驱散了两人身心的疲乏、痛苦和绝望。楚阳几乎忘了左脚的疼,顾不得风沙扑面,两人跌跌撞撞地朝着希望的方向奔去。

皇天不负苦心人。傍晚来临前,他们总算赶到了山头上那户孤零零的民居前。

泥巴院墙不过半米高,龟裂的墙面上爬满枯藤。院中坐着一个年近耄耋的老妇人,佝偻着背,正一粒粒地剥着玉米。

武知源让楚阳倚在院墙不远处的大槐树下,打算自己先进院打招呼。

临行前,她回过头问:“我看起来怎么样?还行吧?”

楚阳替她理了理凌乱无序的头发,又抹去她脸上的污迹,冲她竖起大拇指。

武知源边走边掸去衣袖上的灰尘,又瞄到嵌满泥污的指甲,忙抻直了衣袖藏好,紧张得像是去参加一场无比重要的面试。

不多时,她从院里快步走出,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楚阳从她的表情中推测,这次“面试”的结果不错。

武知源搀扶着楚阳进了院,径直走向角落的矮小柴房。柴房的门框不足一米半高,屋里昏暗狭窄,只有一方小土炕和一堆凌乱杂物。

楚阳俯身,友善地向老婆婆致谢。可老人家只埋头缓慢地收拾土炕上的杂物,对他的问候充耳不闻。

武知源在他耳边解释:“年纪大了,耳背,听不见的。”

说罢,她上前帮忙,把土炕收拾干净,然后急切地让楚阳躺下休息,自己又马不停蹄地扶着婆婆出了门。

柴房内阴暗逼仄,空气中满是陈年旧物散发的**霉味。但楚阳躺在那坚硬的土炕上,却觉得前所未有地安心。

这些天来的长途跋涉、饥寒交迫,让他甚至数次误以为自己会永远走不出那绵延无边的黄土高坡了。如今,头上有瓦,身下有炕,他才第一次切身地感受到“活着”的真实感。

没过多久,武知源端来了一个老式搪瓷脸盆,让他起来先洗脸再洗脚。

“用一个盆洗吗?”

楚阳随口问了一句,当即迎来武知源一个大大的白眼。

“条件就是这样,你洗不洗?”

楚阳忙老实点头:“洗!我洗!”

他用毛巾抹了把脸,还没来得及说话,武知源已经搬来了小凳子,自然地坐在他脚边,伸手帮他解鞋带,却被楚阳下意识地躲开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来吧,你离远点,别熏着你。”

武知源也没坚持,只双手抱胸,静静地看着他笨拙地折腾。可脚踝肿胀多日,仅靠他自己根本脱不下来。等他折腾半天,武知源才慢悠悠地开口,戏谑地问:“楚大人,您现在愿意赏脸,让我帮您脱鞋了吗?”

无奈之下,楚阳只得尴尬一笑,抛下脸面,全权交给武知源处理。

鞋袜褪去,那股连日累积的闷气立刻散开,他瞬间觉得松快不少。但看到武知源微微皱眉,脸一下子又红了。被脚汗浸湿腌透的鞋袜,那气味儿,确实无法让人愉悦。

“肿得这么厉害,你这几天还能坚持着走这么多路,一定疼坏了吧?”

武知源轻声感叹。

楚阳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看向她时,才意识到她脸上的表情压根不是嫌弃,反而写满了担忧和心疼。她的神态像是施展了某种魔法,把他心里积攒的所有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从内到外感到一阵敞亮和舒坦。

他的脸颊发烫,心跳乱成一团,喉咙里抑制不住地发痒,似乎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

可没等他开口,武知源已经起身出了门。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瓶药酒。

等他洗干净后,她细心地替他上药。

说来也怪,大约是这山野间的药酒发挥了奇效,楚阳竟觉得脚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几乎有种立刻就能下地走路的错觉。

武知源看他一脸憨相地傻笑,便上前抚过他的额头,原本只是想借机调侃几句,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你发烧了?”

楚阳一脸茫然地否认:“发烧?没有吧。”

“我去找婆婆要点药。你先休息吧,饭好了我叫你。”

武知源简单叮嘱了一句后,又匆匆出了门。

许久后,武知源端着一个搪瓷碗装和一小碟咸菜走进柴房。

油泼辣子的香气飘来,楚阳被那股**气息勾起,立刻睁开眼。

“你就在炕上吃吧,脚抬高点,别下地了。”

连日来只靠酸枣和野果充饥,如今能吃上一口新鲜出锅的油泼面,任谁来了都得同意,人间美味正是如此。

楚阳接过碗,只用筷子拨弄了几下,整碗面条就下了肚。

他放下碗,心满意足地出了口气,才注意到武知源正乐呵地盯着自己。担心是刚才狼吞虎咽的吃相惹她笑话,他有些窘迫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武知源笑着摇头,“看你吃得这么香,说明身体没什么大事儿。”

她边说边挑起几根咸菜丝,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你今晚住哪儿?”

楚阳这时才想起正事。

武知源又捻起一根咸菜,平静地回答:“当然是睡这儿呀,夫妻俩哪有分开睡的道理。”

楚阳以为自己烧糊涂,幻听了什么奇怪的用词,忙追问:“什么?”

“我怕麻烦,就跟婆婆说我们俩是新婚夫妻。”

武知源神情自若地解释。

楚阳细想,倒也合理。这荒山野岭里,突然冒出一对陌生男女,难免让人起疑。装成夫妻,反倒安全。只是瞅瞅身下不太宽敞的土炕,要两人同睡,却有些拥挤。

当生存危机暂时解除,人的想法就莫名其妙地多了起来。

武知源收拾碗筷,在她回来前,楚阳独自预想了各种可能的过夜方式,在炕上翻来覆去地变换姿势和角度。最后,在他认为最合理的位置上躺好。由于长度有限,他的半条腿不得不悬在炕边,但这样能与她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他对此甚是满意。

不多时,武知源提着一盏老式煤油灯回来。见他那副睡相,连连叹气,忙用毛巾轻轻抽在他腿上,然后不理会他的解释,抽出他脑袋下的枕头重新放回炕头,又在炕尾处垫高一截给他搭脚。

两人背对背躺下。

虽然土炕又硬又窄,但比起几天前提心吊胆的荒野,两人都因为这片狭小天地而感到无比庆幸和安心。

“晚上有事的话,记得叫醒我。”

武知源轻声叮嘱,很快呼吸便渐渐下沉,安然入睡。

楚阳悄声回头望去,她蜷缩在墙边,像只小动物。想到一路上她的勇敢和坚持,他心中涌起一阵感激——如果不是因为武知源没有在中途放弃自己,他应该很难有机会躺在这里,体会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的气息平稳,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每当她呼气时,彼此的身体靠近,待到吸气时,身体又缩了回去。距离最接近时,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温热的体温。

楚阳数着她靠近自己的次数,不久后,在那份温暖和节拍中,睡意来袭。

恍惚间,他被闹钟声吵醒。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突然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秦安的家中,熟悉的枕头、舒适的床铺,还有柔软的抱枕。

他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下意识地抱紧怀中的抱枕,整个人沉浸在久违的安稳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低头,仔细看去,怀里抱着的哪是什么抱枕,分明是蜷缩在角落的武知源。她的头发散落在他的手臂上,呼吸平稳,近在咫尺。

楚阳的心跳骤停,几乎是本能似的猛地后撤躲开。可这土炕实在太窄,他还没回过神,整个人就“咚”地一声,从炕边翻落在地。

武知源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慌忙坐起,探着身子问:“怎么了?”

楚阳狼狈地爬回土炕,推脱道:“没事,做了个噩梦。”

她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睡吧。”

说完,又背对着他蜷缩成了之前的模样。

楚阳重新躺好,双臂紧紧抱在胸前,最大限度地束缚住自己,唯恐再有半天“逾矩”。

等他再醒来时,武知源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没有多躺,立刻拄着拐杖出了柴房。

院中的空地上,老婆婆正坐在小板凳上,捧着碗,慢悠悠地喝着玉米面糊糊。见他起来,老人颤颤巍巍地起身,回屋盛了一碗,示意他坐在房前的台阶上吃饭。

楚阳连忙大声道谢,接着询问武知源的去向。话到嘴边时,他很快反应过来,把“那个女孩”改口成了“我媳妇儿”。

老婆婆指了指院外,嗓音混沌地回答:“塬下边去了。”

楚阳立刻会意——她是下山求救去了。他默默在心里盘算:“应该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一碗热糊糊下肚,楚阳刚要起身收拾,却被婆婆制止了。

“你婆姨说了,让你歇着,别动弹。”

楚阳有些不好意思,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依照着自己“婆姨”的叮嘱,老老实实地坐回台阶,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望着山道的方向,等着、盼着对方早点回来。

一直到正午,武知源才姗姗来迟。

与前一天她发现婆婆家的炊烟时,神采奕奕的模样相去甚远,她一屁股坐到了楚阳旁边,满是泥浆的脸上写满了沮丧。

楚阳关切地问:“怎么了?”

武知源喘着气反问:“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以楚阳素来的行事作风,凡事一定是要做最坏打算的,他脱口而出:“坏消息吧。”

武知源小嘴微张,娇嗔地叫他换一个选项。

楚阳一改往日里故意与她作对的姿态,笑着说:“行,那就先听好消息。”

“好消息是——有辆邮政的车可以送我们出山,去最近的县城。”

楚阳配合地问:“那坏消息呢?”

“邮政的车一个月才来一趟,下一趟最早也得两周以后了。”

楚阳追问:“能跟外面联系上吗?”

武知源点点头:“可以写信,等邮政的车来的时候送出去。”

在如今的年月里,竟仍然存在如此闭塞的地区。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不禁默默感叹,那帮人贩子可真是会挑地方。

“两周就两周吧!”武知源很快振作起来,“正好留点时间给你养伤。”

楚阳只担心自己突然间下落不明大半个月,不知道家里人和单位会作何处理。但事到如今,能活着逃出大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剩下的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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