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林酱主动向警方坦白了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往的当天，刘宁和李白鹿很快从医院带回了廖春花的新笔录。

两人脸色阴沉，言语间满是愤慨。

“头儿，她还是死不承认，前半部分供词倒是和她女儿说的一致，但就是一口咬定，是武知源推的她。”

刘宁恼火地将笔录拍在桌上。

楚阳快速浏览过廖春花的口供。

“……我以为她会害怕，毕竟有钱人最吃‘家丑不可外扬’、‘破财消灾’这一套。我告诉她，只要她掏钱，就什么都不说，也不再管她和林芝的事。但她反过来威胁我，说她什么都知道了，那个老光棍根本没死，他只是被打伤了，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所以我们没法再利用这事威胁林芝。”

显然，武知源的话戳中了廖春花的痛点，让她恼羞成怒。

楚阳继续翻看笔录的另一页。

“她（武知源）当时就站在我旁边，竟然开始教训起我来了，还让我不要再来骚扰她了，不然别怪她不客气。我气不过，就上去跟她理论，谁知道她突然猛地把我推下了楼。”

读到这里，楚阳的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廖春花，作为母亲，为了钱出卖自己的女儿，多年不见，没有任何关切挂念，只想着利用她再勒索一笔。他不禁想起了房爱莲，感叹同为母亲，有的母亲愿意为了自己的骨肉付出一切，但有的母亲，却只把骨肉当作生财的工具。

“关于之前的事，”楚阳再次找到小林酱，“我们的同事还在调查，但就目前的证据看，你当时的行为符合正当防卫。至于武医生这边……”他顿了顿，显得很慎重，“可能还需要些时间。”

小林酱的眼圈泛红，嗓音因激动而嘶哑：“为什么？我不是都已经交代清楚了吗？”

楚阳刚想解释，门被推开。

孙佳佳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打印好的电话记录，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已经和那边确认过了。”她向楚阳简单汇报，“那个男的当时只是被砸晕了。后来还去林家大闹了一场，要他们退钱。”

她看向林晓：“你父母这些年，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

楚阳没等她说完：“你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办好手续，就可以离开了。剩下的交给我们。”

***

当天晚些时候，楚阳和孙佳佳重回了案发现场。

楚阳站在小林酱家的单元楼内，低头查看廖春花当时摔倒的楼梯，眉头紧锁，脑海中一遍遍重现事发时的情境，试图寻找到可能的线索。

身旁的孙佳佳没有打扰他的思绪，只安静地翻阅着笔记本，偶尔低头补充着现场细节。

“这里到楼梯口至少有一米的距离，”楚阳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笃定，“如果廖春花真是被武知源推倒，按照她的描述，她的身体轨迹不该是这样的。”

他在廖春花所说的下跪位置上蹲下身，模拟着当时廖春花的跪姿，双手撑地，然后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视整个楼梯间。

楼梯间狭窄的窗户斜射进一束光，将空间一分为二，光影交错之间，他的目光忽然停住了。

“你看那儿。”

楚阳抬手指向楼梯间的小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透过窗户能隐约看到对面街区的写字楼，玻璃幕墙的一角，一个黑色的圆形摄像头微微倾斜，正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孙佳佳顿时眼前一亮：“如果那个摄像头正常工作，或许能拍到事发经过！”

两人没有迟疑，立刻联系写字楼物业。

在表明身份后，物业的工作人员调出了事发时段的监控录像。

画面虽然有些模糊，但仍能够分辨出当事人的衣着特征。

视频中，只能看到廖春花一个人跪在地上，情绪激动，手势夸张，在声嘶力竭地说着什么。接着，她猛地站起，身体一晃，整个人向后倒去。她本能地伸手去抓扶手，但没能抓住。

与此同时，武知源的身影从画面边缘出现，匆匆走下廖春花跌落的楼梯。

楚阳盯着屏幕，神色缓和下来，心里默默为武知源松了口气。

孙佳佳不禁感叹：“视频拍到的情景和武知源的描述完全一致，廖春花确实是自己失足摔下去的。有了这段视频，总算能还原事发经过了。”

他们迅速备份好视频，并通知刘宁等人前往医院，再次对廖春花进行问询。

据说，廖春花起初仍试图狡辩，但面对视频的铁证，她最终不得不承认事实。

***

分局大厅内，案件相关人员聚在一起，气氛轻松了很多。

小林酱站在大厅中央，焦急地等待着武知源办理完最后的手续。

当她看到武知源的身影出现时，眼睛瞬间泛红，急切地冲上去。

“姐，谢谢……谢谢你……”

她哽咽着一遍遍诉说着自己的感激。

武知源则淡定地拍拍她的背，像过去每一次她遇到麻烦时那样：“没什么，别放在心上。”

田甜见时机合适，也走了过来，腼腆却认真地附和：“姐，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小林酱……”

武知源却当即打断：“你们俩别这么客气了。以后要好好生活，知道吗？”

小情侣相视一笑，田甜替小林酱擦去脸上的眼泪，然后挽起她的手。

楚阳和武知源并肩站在分局门口，目送着小林酱和田甜渐行渐远的身影。

傍晚的微风轻轻吹拂，武知源眯起眼，脸上难得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小林酱终于自由了。”

武知源轻声感叹，语气中满是羡慕。

楚阳侧着头看着她难得一见的真情流露，竟也跟着有些动容。

“你怎么就确定，小林酱愿意主动跟我们交代之前的事儿呢？”

武知源仰起头坦言：“我从来没想过要她交代自己的过去。”

她停顿了一下，整理好措辞后解释：“我只是稍微懂点法律，知道在缺乏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仅凭单方面的陈述，很难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法院终究会遵循‘疑罪从无’的原则，最终判定我无罪。”

楚阳嘴角上扬，故意开玩笑逗她：“那要是法院看到你之前打人的录像，认定你们之间存在矛盾，改判成‘故意伤害’，怎么办？”

武知源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那就怪我运气不好。”

楚阳看着她坦然自若的神情，由衷感叹：“你倒是挺沉得住气，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想到保护别人的**。”

武知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那当然，我这个人最讲职业道德了。你以后有任何心理困扰都可以来找我，保证给你提供最专业的心理咨询服务，同时你也完全不用担心我会泄露你的秘密。”

楚阳在心中酝酿了许久，忽然收敛起笑意，正视道：“你当时为什么会愿意帮助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呢？”

武知源望着他，反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楚阳毫无犹豫地说。

武知源回忆起与小林酱初遇时的情境，眼神突然变得深邃：“因为我当时在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死人味儿，所以就顺手帮她一把。”

楚阳愣在原地，以为她又在同自己开玩笑：“你能闻见死人味儿？”

“对呀！你不知道吗？每个人身上都有独一无二的气味。”

武知源认真地点点头。

楚阳这时已经料定，她一时半会不会向自己坦白真正的答案，就顺着她的意，配合她的表演：“那你说说看，我身上是什么气味？”

武知源瞪着眼睛，忽然向他靠近一步，仿佛真要仔细探究出他的“气息”。

她靠得太近了，楚阳下意识地后撤一步，又怕表现得太刻意，只得干咳一声，故作镇定地问：“怎么样？闻出来了吗？”

“嗯！”武知源盯着他，肯定道，“你身上是……须后水的气味儿！”

楚阳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果然是在同自己开玩笑！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

“我送你回家吧。”

见时间不早了，楚阳主动提到。

武知源却指了指街对面，婉拒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有人来接我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楚阳看到一辆深色SUV静静地停在那里，车窗昏暗，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那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立刻涌上心头——表彰大会那晚，他送武知源到路口时，就是那辆车上的人接走了她。

徐皓然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楚阳脑中一闪而过。

一想到这个人，楚阳心中就一阵不痛快。

就在他还沉浸其中时，武知源已经向路边走去。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车前。

楚阳借着夕阳的余晖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时，不禁有些失神——来人并不是徐皓然，竟然是那个医生杜衡。

此时，他脱去了白大褂，身上穿着一件海蓝色的针织T恤衫，整个人看起来随性又干练。

他对于来自楚阳的注目毫无察觉，径直绕到车的另一边，绅士地为武知源打开副驾的门。

楚阳站在分局门前，注视着他们二人的一举一动。

从始至终，他们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但却流露出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武知源轻盈地坐上车，而杜衡轻轻为她关上车门，在抬头的瞬间，正迎上街对面楚阳的目光。

两人四目相对，隔着街道和春风，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杜衡礼貌地朝楚阳点点头。

楚阳也回以微笑。

那一刻，他才恍然意识到，虽然自己已经一遍遍地翻阅过武知源的档案，可对于她的生活、她的朋友、甚至她的情感世界，对她这个人，依旧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