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知源领着楚阳钻进一家苍蝇小馆，娴熟地点好菜后，餐品很快上桌，摆满了整张桌子。

“点这么多，我们俩能吃得完嘛？”

楚阳被眼前的阵仗威慑。

武知源却对他充满信心：“只是种类看起来多，其实都是半份的，放心吧，你一定吃得完。”

为了不在武知源面前露怯，楚阳只得卷起衣袖。

武知源被他一副准备大展拳脚的架势逗笑。

确定了那是她发自内心的笑时，楚阳也跟着笑了起来。

很快，锅沸腾了。

武知源用公筷帮他在辣锅里涮了些黄喉、毛肚和鲜切牛肉，在自己吃的清汤锅里，只下了些生菜。

楚阳夹起一片毛肚，沾了沾香油碟，一口下去，油香四溢。

“好吃！”

他忍不住赞叹。

见他喜欢，武知源才放心地吃了几片生菜，然后就放下筷子，喝着橘子汽水，兴致盎然地看着楚阳大快朵颐。

好一会，楚阳才意识到，好像只有自己在吃，武知源的碗碟里，干净得像没用过。

“你怎么不吃？”

武知源这才夹起一片莴笋，装模作样地吃起来。

“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苍蝇馆子，”楚阳忍不住说起，“之前看你的资料，你之前在国外读书，还以为你会去的，都是些高级西餐厅什么的呢。”

武知源笑了：“我工作以前，也就只在伦敦待了一年而已，而且当时忙着课业上的事情，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头发都掉了一半，根本没有精力和想法去体验那些高档餐厅！每天就啃些面包、三明治，配上点沙拉和果汁什么的，凑活着能活下来就行了。”

楚阳专心地听着她描述之前的留学经历，整个人听得津津有味：“你之前只去过英国吗？我记得，你养父之前经常出国交流，还以为你也跟着去了不少地方呢。”

武知源表情玩味：“哟，把我的事情查得很清楚嘛！”

“不是，是当时办案需要。”

楚阳唯恐武知源误会自己，慌忙解释。

“因为我养母身体不太好，常年需要在家静养，所以我也没什么机会出门。”

楚阳想起，她的养母在她初三时就病逝了。

“他们对你好吗？我是说你的养父养母。”

他忍不住关心起她的过去。

“很好呀！至少他们给我提供了很多家庭都达不到的富裕生活。”

武知源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楚阳这才安心：“那你们平时会做些什么？”

武知源用手托起下巴，回忆起与养母生活的点滴：“我们什么都做，弹琴啦，烘焙啦，或者在她的花房里摆弄花草。”

“还有呢？”

“还有？”

武知源一时间也想不起还有什么。

楚阳面露疑惑：“只有这些吗？”

“对啦，还有，”武知源灵光乍现，“我们还会一起做手工！她有一个和她身形一模一样的人形玩偶，我们会一起给它穿衣打扮。”

楚阳看她描述得趣味盎然的样子，心里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除了这些，其他时间呢？你会做些什么？”

“其他时间？”

武知源却被这么个简单的问题难住，思考了半天。

“我是说，除了在家里，你们会一起出去做点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楚阳终于意识到，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是什么了。

“偶尔会一起在花房外面散步。”

武知源认真地回答。

“没啦？”

“没啦。”

“你是说，从小到大一直这样？”

“嗯。有什么问题吗？”

武知源一脸茫然，不明白他话中的用意。

楚阳靠在椅背上，神情复杂地望着对面的人：“你说的这些都是她喜欢做的事情，有什么是你喜欢的吗？比如带你出去玩，做些小朋友喜欢的事情，逛游乐园之类的。”

“你说这些啊。”

“对。”

“那没有。”武知源表情坦然，“我第一次去游乐园，还是在上了大学以后。”

楚阳顿时觉得一阵心酸。

武知源却显得无所谓的样子：“妈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有一点噪音就会头疼，所以我们在家里的时间多一些。我觉得这没什么，我已经比大多数人过得好太多啦。”

两人又聊了好一阵，一直到店里快要打烊时，才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开。

走在去往停车场的路上，楚阳忍不住用余光偷偷观察着身旁的武知源，她步伐轻缓，神情自若。再回味着今晚聊过的话题，他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些，如果现在再向别人介绍，总可以以“朋友”相称了吧。

一想到这儿，楚阳的嘴角又止不住高高扬起。

武知源马上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侧过头打量着他：“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吗？”

“哦，没有。”

楚阳干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忽然间，两人的注意力被不远处传来的争执声吸引。

街边昏暗的角落里，几个壮汉正围着一个年轻女孩，伴随着阵阵辱骂和推搡。女孩衣衫凌乱，神色慌张，低声求饶，却被那些男人更加粗暴地对待。

楚阳本能地意识到危险，立刻转头对武知源说：”在这儿等我。”自己则大步流星地冲向了那群人。

壮汉们起初还凶神恶煞，但当楚阳亮明警察身份后，态度很快变得微妙。他们声称女孩是夜场的员工，涉嫌偷盗他人财物。那女孩始终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显然处于极度恐惧之中。

楚阳转向她，细心安慰：“你别怕，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女孩却始终保持着沉默。

很快，大约是夜场内的人得到了风声，一个穿戴整齐的年轻人快步从夜场里走出。

壮汉们见他走近，忙恭敬地打招呼：“义哥！”

那人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神里却难掩狠劲儿：“警察同志，你好。我是这间夜场的经理，季俊逸。我的同事刚才向我反应了这边的情况，是这位女员工错拿了其他人的东西。这种小事，我们内部就能解决，不劳烦您费心了。”

楚阳直视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并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如果她有盗窃嫌疑，你们可以报警处理，刚才那是干什么？想动用私刑？”

夜场经理马上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您这话说得可就太难听了！我们会所一直都是照章办事。这几个是新来的安保人员，不太熟悉我们夜场的规矩。您放心，回去以后，我们一定抓紧时间，做好业务培训，保证不会给咱们辖区的民警添麻烦。”

见对方的处理滴水不漏，武知源主动来到女孩身边解围：“小妹妹，他们说你拿了别人的东西。如果是真的，就快还给人家。如果不是，有什么话，就告诉这位警官，我们会帮你的，别担心。”

女孩向武知源投来怯懦地眼光，犹豫了半天，才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

那伙人见状，马上嚣张地叫嚷起来，认为之前的行为完全合理。

“她把东西还回来了，你们还要追究吗？”

武知源帮她把手机还到那个叫义哥的手里。

那人打量了武知源一眼，又换了副和善的面孔：“既然她主动归还了，这次就算了。”

他示意其他人回去夜场，然后微笑着目送三人离开。

三人刚转过街角，楚阳还没来得及询问事情经过，那女孩竟然已经一溜烟儿跑开了，只留下他们两人面面相觑。

***

翌日清晨刚过六点，手机铃声将楚阳从梦中惊醒。

他眯着眼睛，发现来电显示的是刑侦大队值班室的电话，他瞬间清醒过来，周末一大早接到警局的电话，心中顿感不妙。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值班警员急促的声音：“楚队，指挥中心刚刚接到报案，永嘉小区发生命案，报警人声称杀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靠！”楚阳忍不住暗骂了一句，“现场情况呢？”

“辖区派出所已经派人做了初步封控，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好，我马上过去！”他快速在脑海中梳理了接下来的流程，“通知法医和技术科，要完整的现场勘查。另外，通知刘宁和李白鹿外围走访，重点询问附近的居民和嫌疑人亲友，搞清楚作案动机。”

楚阳赶到现场时，几辆警车已经围住了二单元的住宅楼。周围零星站着一些早起晨练的居民，纷纷打听着楼里的情况。

法医和技术科的人正在勘验现场，即使戴着口罩，仍然能够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楚阳和孙佳佳跨过警戒线，直奔三楼的案发现场。

刚进门，两人都下意识地遮住口鼻。

“嚯。”

孙佳佳闭着气从口袋里翻出两个口罩，分给楚阳。

客厅与餐厅之间的地板上，大片血迹已经凝固，深色的痕迹蔓延开来，直到餐桌下方，一张椅子翻倒在地，还有几只碗碟碎片凌乱分布。

楚阳环顾四周，望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女性受害者，问：“孩子呢？”

“在次卧。”最先赶到现场的民警低声介绍，“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嫌疑人正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孩子在自己的床上，已经没气了。”

法医完成了初步尸检后，回到楚阳身边汇报情况：“两位死者的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昨晚8点到12点之间，女性死者身上有多处刀伤，致命伤在背部，刀口很深，一刀刺穿心脏，孩子身体呈现明显紫绀，口鼻处有粉色泡沫分泌物，初步判断是由于呼吸抑制导致的缺氧，孩子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房间里也干净整洁，没有打斗或者挣扎痕迹，两位的死亡时间基本一致。”

“根据现场的血迹分布来看，”法医进一步补充，“受害人很可能是在客厅遇害，挣扎过程中爬向餐厅的方向。厨房和卧室里都没有发现血迹。”

楚阳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一滩血泊和伸向餐厅的血迹，脑海中已经模拟出了可能的案发经过——两人之间发生争执后，嫌疑人情绪激动下，用刀砍向女死者，女死者慌忙向里逃窜，然后被嫌疑人从背后一刀刺中，倒地身亡。

“嫌疑人那边什么情况？”

楚阳转向刚刚做完记录的孙佳佳。

“嫌疑人叫王方正，今年31岁。邻居们反映，说这一家三口平日里关系融洽，没什么矛盾。”孙佳佳合上笔记本，“人这会已经被铐在车上，准备送回局里了。不过人的状态看起来不太乐观，神智不清满嘴胡话，问不出什么来了。”

楚阳从住宅楼走出时，附近的居民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