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皓然领着武知源，来到一个中年男人面前。

男人身材高大健壮，脸色微红，嗓门洪亮，看起来比徐父年轻几岁，虽然穿着考究的高档定制西服，但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豪放粗犷的气息，像个十足的暴发户，与徐父的儒雅气质截然不同。

男人的身旁站着一位中年女性，打扮得娇艳明丽，身上珠宝首饰闪闪发亮，脸上带着张扬放肆的笑容。

“马叔，这位是武知源，我女朋友。”徐皓然介绍道，语气中带着亲近和恭敬，“知源，这位是马叔，我爸的生死之交，从小看着我长大。这位是马叔的老婆，付阿姨。”

武知源微笑着礼貌招呼：“马叔叔好，付阿姨好。”

马叔哈哈大笑，拍了拍徐皓然的肩膀，声音洪亮而热情：“皓然啊，总算把正主给我们带来了！你爸可是等着抱孙子等得脖子都长了！”

说着，马叔向武知源递来一个带着几分揶揄的眼神，似乎在打趣这对年轻人何时能成家立业。

付阿姨只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社交微笑，却未发一言。

但武知源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转瞬即逝的轻蔑。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仿佛在打量一件不够格的商品。

武知源也没有多说，只保持着温柔而不失分寸的微笑。

马叔爽朗地笑了起来，语气带着豪迈的口吻：“小武啊，我们这一代人，把弟兄情谊看得比什么都重！既然你和皓然在一起了，以后就是我们自家人，有什么事尽管找马叔！”

武知源点头向他表达了感谢。

接下来，徐皓然带着她逐一向自己的亲姑姑和其他叔伯们打了招呼，武知源始终保持着温柔得体的面容，尽力配合着他的步伐，完成一场场礼节性的寒暄。

穿过人群，二人看到了站在宴会厅一角的杜衡，身边还站着一位面容精致气质雍容的中年女性。

徐皓然忙上前打招呼：“秦阿姨，好久不见啦。”

说着忙低声给武知源介绍这位是杜衡的母亲。

杜衡的母亲一脸慈爱地望着武知源，又带着笑意，轻轻拍了拍徐皓然的手臂，调侃：“准备什么时候办事儿？”

听到杜衡母亲的调侃，徐皓然有些不好意思：“阿姨，您放心，等有消息了一定第一个通知您。”

杜衡的母亲一边笑着附和一边话锋一转，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儿子，带着母亲特有的顾虑和责怪：“真羡慕你呀。你看我们家衡衡，完全不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皓然，你也多帮他留意着，要是有像武医生这样的好姑娘，也给他介绍一个。”

徐皓然立即跟着调侃：“阿姨您放心，杜衡条件这么好，多少女孩子喜欢呢！根本就是他自己不着急。”

寒暄几句后，徐皓然与武知源继续向其他亲友问好，而杜衡母亲则继续在角落与儿子轻声闲聊。

她看着武知源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人家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妈妈劝你，就别白费心思了。”

杜衡无奈地笑了：“你说什么呢。”

杜母似乎并不相信儿子的否认，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你是我生的，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还能看不出来吗？”

杜衡只摇头苦笑。

母子二人相视，随后各自走向其他宾客。

不知过了多久，香水和脂粉的味道开始让武知源感到些许疲倦。

“我去补个妆。”

她凑近徐皓然耳边轻声说道。

话音刚落，徐唯然就像个小精灵一样突然蹦了出来：“我带你去！”

武知源站在镜子前，仔细地补着妆。

徐唯然也拿出唇膏，一边涂着一边笑眯眯地恭维：“源姐姐，你今天真漂亮，我哥可真有眼光！”

“你这唇膏是什么牌子的呀？”武知源笑着打趣，“和抹了蜜似的。”

两人一边补妆一边聊天，话题从今晚的宴会转到了学校生活，又说到了最近流行的电影。

洗手间成了她们的小天地，暂时逃离了外面的社交场合。

两人往回走时，经过一处露台。

初春的晚风带着寒意掀动纱帘。武知源的余光瞥见露台边缘站着的两个人影——一个是方才见过的马叔，另一个人只露出侧脸。但她立刻认出了对方——徐永山的法务，那个叫杨明宇的律师。

他看起来极为讲究，黑色定制西装完美地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银灰色的领带优雅地系在纯白衬衫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然而那份成熟魅力却被他脸上近乎刻薄的冷漠打破。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高傲的雕塑，眼神中满是不屑。

相比之下，马叔倒显得格外不拘小节，笑嘻嘻地凑近那人说着什么，还伸手重重地拍上对方的肩膀。

杨明宇像是被冒犯了一般，厌恶地闪开身子。

在这个瞬间，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武知源的方向，随即转向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武知源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宴会人群。

几位太太正围在一起，话语声清脆而轻快。

马叔的妻子站在中间，享受着众人殷切的关注，手上佩戴的珠宝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不经意地抬手端详着手腕的手镯，似乎在对其他太太们炫耀着些什么，眼中带着几分骄傲和自得。

武知源再次看向露台时，那两个男人都已背过身去望向了远方的树林。

***

那年的天气确实反常，明明已经入了春，眼见着树梢上纷纷冒起新芽时，又下了场小雪。

天刚蒙蒙亮，细小的雪花飘在空中，谷秋实独自徘徊在南城区科技路派出所门口，嘴里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化作一团团白雾。

她嘴里念念有词地默述着什么，许久后，她深呼吸几下，眼神坚定地向警局大厅走去。

时间尚早，派出所内只有零星两三个民警埋头处理着手头的工作。

谷秋实踏上大厅的台阶，整理了一下湿润的衣帽，酝酿好情绪后，走向接待处，红润的眼眶让她看起来像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前台民警注意到她的异常情绪，友善地询问：“姑娘，需要帮助吗？”

谷秋实低声说：“我要报案……我要举报我的心理医生在治疗过程里，对我进行长时间的精神虐待和语言侮辱，害得我自杀未遂。”

那位民警见指控不轻，赶忙开始为她登记个人信息。

屈波彼时刚走进大厅，就被前台民警叫住，向他解释了目前的状况后，将谷秋实和登记信息一起交给他处理。

“谷小姐，请跟我来。”

屈波领她进了一间空闲的会议室，准备详细了解情况。

“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谷秋实接过对方递来的热水杯，带着无限的委屈和愤怒，向对方讲述了“事发经过”：“警官，最近我工作压力大，总是焦虑。机缘巧合下，看到了武知源心理咨询室的广告，说诊所有优惠活动，前两次免费。我想着试试看也无妨，就主动找上了门。”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可是前两次咨询效果并不明显，我的情绪没有任何改善。她却说心理咨询需要时间，一两次不会立竿见影，哄骗我签了长期合同。”

谷秋实的语气中带着愤懑：“之后每次咨询，她对我的痛苦根本不当回事，反而一直引导我，让我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不断贬低我的人格和价值，弄得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屈波认真地做着记录：“然后呢？”

“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之后不得不请了几天病假，甚至好几次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谷秋实的声音低沉，手指紧紧握住杯子，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昨晚，我实在受不了了，就拿出安眠药，写好了遗书。”她深吸一口气，哽咽道，“可就在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我妈突然打来电话，关心我最近的情况，对我说了很多暖心的话……我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做傻事让真正关心我的人伤心。”

屈波接过她递上来的皱巴巴的遗书，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全是对武知源的控诉，字字血泪。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我不想就这么认命，警官，我一定要揭发她，我不能就这么让她轻易得手。”

面对谷秋实言之凿凿的指控，屈波心中不禁暗生疑虑——一个心理医生，和她无冤无仇，有必要做出如此不专业的行为，自毁前程吗？

他一边思考，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谷小姐，你认为那个叫武知源的心理医生，为什么会这样对待你？你有想过原因吗？”

谷秋实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因为她根本就是个心理变态！她在人前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她享受这种折磨人的感觉，她把这当成是一场游戏，病态的游戏！”

屈波心中仍有疑虑，但为了不激化报案人的情绪，忙安抚道：“谷小姐，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尽快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再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得到了来自警方的保证后，谷秋实才稍显平静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