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知源面对泰然自若的徐永山,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不语。
武知源见对方似乎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斟酌再三,从口袋里拿出了行车记录仪的存储卡。
“徐伯伯,您别怪我想得多。我刚才担心,万一人救不回来了,这里面的东西可能会对皓然不利,就趁杜衡他们不注意,提前把它取出来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交给您处理最放心。”
徐永山端详着小卡,脸上的表情随即变得丰富起来,片刻后,似笑非笑地夸赞:“还是你想得周到。一会儿,他们送你和皓然回公寓,今晚,你们俩一直在宿舍,没有去过其他地方,明白吗?”
武知源面露迟疑,但很快顺从地点头:“我明白了。”
管家带着武知源回到地库时,徐皓然已经在她的车后排坐好了。
管家目送着司机将车驶出山庄后,转身回到书房,正赶上徐唯然找徐永山询问进展。
徐永山一边折断存储卡,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怒骂:“遇到事情,不知道先打电话回家,倒想着先打给两个外人!”
徐唯然委屈地辩解:“杜衡和咱们家这么多年交情,武知源也和我哥订婚了,他们怎么还算外人?”
气得徐永山狠狠将折成两半的存储卡摔在桌上:“就算武知源过了门,那也是外人!杜衡更是!”
徐唯然委屈巴巴地嘟囔着不满。
惹得徐永山咬牙切齿地咒骂:“我徐永山闯荡江湖这么多年,精明一世,怎么生出了你们这两个蠢东西!滚!这两天都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再敢乱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山雾缭绕,月色弥漫。
司机开着武知源的车,沿着山路送她和徐皓然回老年公寓。
快到事故发生的路段时,借着车灯,武知源远远看到有个人影在车祸现场晃悠。
她顿时有些紧张地望向徐皓然,刚想说话,就被对方一下捂住了嘴。显然,他比她更清楚现场的状况。
等车子开过一段距离后,武知源忍不住回头望去,发现那人似乎也望着自己这边的方向,拿出电话操作起来。
两人回到武知源的住处后,徐皓然一言不发,闷头就睡。
家庭医生已经帮他处理了额头的伤口,确认他一切无碍后,只给他吃了些消炎阵痛的片剂。
可是即使不吃那些药,他似乎也不大能感受到伤口的疼痛。事实上,直到此刻,他的身心仍然处在麻木之中,仿佛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因为是在做梦,所以我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徐皓然不断自我催眠。
他甚至完全记不得事故发生的经过,真正恢复知觉,已经是被杜衡送回家以后了。在此之前,他是如何撞到人,又是如何与另外三人发生争执,他统统都没有了印象。
可笑的是,他此时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期待着明天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都无事发生——当然,有徐永山和马建利善后,除了死者家属,这件事对其他人没有任何影响,被豪车撞飞的罗平,就如同被车窗玻璃撞得稀烂的飞虫一般,只要喷些玻璃水,再用雨刷多刮两下,就看不出痕迹了。
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算是无事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徐皓然感到有人在自己身旁躺下。
“是谁?”
他忐忑不安,但很快反应过来,那是武知源,自己的未婚妻。
徐皓然一动不动,假装自己已经进入了梦乡。
不一会儿,他感觉到武知源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肩膀。
起初他还能坚持不为所动,毕竟他已经“睡着了”。
可是,她的手掌如此轻柔,如此温暖,就像小时候,他烦心闹觉时,妈妈会做的那样,轻轻地爱抚他,帮他抚平一切烦躁不安的坏情绪。
“妈妈,你要是还活着的话,这些麻烦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徐皓然回忆起童年时有母爱关怀的幸福时光,开始寻找起新的精神寄托。
不知不觉间,竟然眼眶湿润。
虽然他极力控制,可身体还是不自觉地颤动起来。
“坏了!如果武知源发现了我在装睡,一定会笑话我,说不定还会瞧不起我!”
徐皓然忍不住悲观地想。
谁知,他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相反,武知源温柔地从背后环抱着他,轻声细语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片刻后,徐皓然转过身,一下子钻进她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武知源耐心地安慰,一直过了凌晨三点,看对方在半梦半醒中睡去,她才悄然起身,去厨房接了杯水。
尽管只是轻声细语地说话,几个小时下来,她的喉咙早已干涩发痒。
武知源轻手轻脚地来到窗边坐下,月光皎洁地透过玻璃笼罩在她身上,连同无边的虚无孤寂一起,包围着她。
备用机的屏幕上显示出一条杜衡在午夜时发来的暗语。
她推算了时间,那时,他应该刚刚到家。
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复时,他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一定是他在那边看到了消息变成了“已读”状态。
武知源起身,去到阳台。
“喂。”
“他有没有为难你?”
电话那头传来杜衡关切的声音。
“没,他只是让我帮忙给徐皓然作证,其他,没说什么。”武知源边说,边用手指在阳台结霜的栏杆上,按下一个又一个指印,“你那边呢?他有说什么吗?”
“和我谈了谈两家人的交情,都是点到为止。你那边呢,都处理好了吗?”
“嗯。”
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武知源知道他想问什么,可是装傻选择了回避,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杜衡也很快从她的回应中明白了一切,默契地没有再问,只叮嘱她早点休息。
二人各怀心事地道了晚安。
几个小时后,武知源刚入睡不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同一时间,徐皓然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惶恐不安地重复:“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武知源透过猫眼看去,门外站着公寓经理金佩,身后还有两位身穿制服的派出所民警。
一听说门外有警察,徐皓然更加惊慌失措:“不是说都处理好了吗?怎么还会找到我这儿!”
“别慌,警察应该只是来问问你车子的事情,你就按照昨晚徐伯伯说的那样回答他们。”
武知源握住他的手安抚:“有我在,别担心。”
武知源提醒他调整好表情,装出睡眼惺忪的模样开了门。
“佩佩姐,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金佩面色严肃地解释:“真是抱歉,打扰你们休息了。这两位是咱们片区的民警,有点事,想找小徐总了解一下。”
“没问题,你们请进来说。”按照他们之前沟通好的话术,武知源自然地应对,“他昨天下午就从家里过来了,我们俩一直在宿舍。”
武知源招呼几人入座,又贴心地准备了茶点。
徐皓然虽然极力克制,然而整个人看起来仍然拘谨得很。
“是这样的,我们想问一下,您昨天过来的时间,开的什么车,停在了哪里?”
其中一位民警礼貌地开始向他询问。
徐皓然喉咙沙哑着回答:“昨天下午三点多过来,开了一辆……白色卡宴,就停在楼下的停车场。”
“您能提供一下车子的具体信息吗?”
“就是一辆16年的Turbo S。”
徐皓然言简意赅地答道,看起来有些过于谨慎小心了。
武知源适时地插话:“有什么问题吗?”
民警耐心地向两人解释:“我们接到报警,昨天夜里有个人偷了楼下的车,可是开出去没多久,就发生了严重的车祸。根据车管所的信息,这辆车是登记在徐先生名下的。所以我们今天来,主要是确认一下失车过程和信息。”
听到车祸,徐皓然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武知源忙露出惊讶的表情:“皓然的车被偷了?昨天下午以后,我们就没出过门了。要不是你们过来,我们都还不知道。”
两人配合着民警,完成了走访工作。
等送走了民警,金佩小心翼翼地在武知源耳边问起徐皓然的状况,连她都看出来,他今天的情绪有些反常。
武知源按照编排好的理由说:“他过年这阵子疯闹了几天,没休息好,累了。“
“真的没事?“
金佩仍有些怀疑。
“没事。“
武知源话锋一转,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询问她是否知道些内情。
金佩一脸唏嘘地小声念叨:“听说那个偷车贼,撞死了公寓里的一个工作人员。“
武知源马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哪个人?我认识吗?”
“有个叫罗平的勤杂工,你听说过吗?”
武知源思索片刻后犹豫着回答:“罗平?好像有点印象。”
“本来我休假到明天,昨天凌晨两点多,突然叫我回来。我一会儿把警察送走,还得代表公寓去慰问家属。”
金佩忍不住向她大吐苦水。
武知源面露同情:“真是辛苦你了,需要我帮忙吗?”
金佩客套地拒绝了她的好意,两人又简短寒暄。
等武知源回到屋内时,徐皓然已是一副虚脱的模样,瘫坐在沙发上——直到警察找上门的那一刻,他才如梦初醒,接受了自己撞死人的事实——可是他不承认,自己存在过错。
“是他自己突然冲到公路上的!”他突然大声争辩,“天那么黑!他的电动车上连个灯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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