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安思渝和裴寂找了极光猎人开车去郊外追极光。

两人和一对外国情侣一起坐在车里，朝目的地驶去。

窗外，是一片漆黑的雪原。

风很大，呼啸地吹着，夹着豆大的纷纷扬扬的雪花砸向车窗，发出砰砰的声响。

车开在辽阔寂寥的长路上，仿佛开向异世界的副本。

安思渝靠在裴寂的肩上，望着窗外漆黑的雪原，开口问他：“裴寂，如果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那你会做什么？“

裴寂低头瞧了她一眼，回复说：“那我会转身，然后将你紧紧抱紧。“

“不逃啦？”

“不逃了。”

“嗬——”

安思渝兀自地笑了起来，胸腔都震了一下。

她贪恋地挨近了他，抬头深深地望着他俊朗的侧脸，吸着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味道。

——那是令人眷恋的，那是令人心安的。

察觉到了她炽热的目光，裴寂低下头，与她的目光交汇上。

“怎么了？”他歪着头，眉毛一挑，温柔地问她。

安思渝很想告诉他，说——她愿意。

可话到嘴边，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半晌，她敛下了眸子，摇摇头苦涩地笑着回道：“没事。”

车内陷入了寂静。

突然，身旁传来“嘶”的一声声响，安思渝扭头望过去——

只见旁边的外国女人撕开了饼干的包装袋，拿起饼干蘸上鱼子酱。

片刻后，女人将饼干递了过来，以一口生涩的中文热情询问道：“你们吃吗？”

一时间被她的热情惊讶到，安思渝呆呆地望着她，有些意外，有些懵。

“好吃的，试试看！”外国女人又开了口。

热情难拒，安思渝道过谢将饼干接了过来。自己两片，裴寂两片。

“好吃吗？”外国女人询问道。

“好吃！”安思渝咬了口饼干，点点头。

“你去过中国吗？普通话真好！”毕竟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安思渝和她唠起了家常。

“中国很漂亮，我很喜欢去中国。我去过中国长城，桂林还有去看兵马俑。”女人兴奋地说着，“我喜欢吃中国的火锅，和那特别辣的粉，非常难忘！”

“螺蛳粉？”安思渝问。

“yes！yes！”女人继续道，“中国的熊猫也是非常可爱的。”

见车里的人聊得火热，开车的司机也插了进来，将车上的一瓶伏特加和几个杯子分给大家，让大家共享本地的特色——伏特加。

大家道过谢后打开了伏特加，将其倒入杯子里，随着一声“cheers！”的声音响起，大家尽兴而饮。

一口伏特加下喉，由前调的辛辣凛冽到后调的醇厚轻柔。在这冰天雪地里，这股炽热的灼烧感却是实实在在的。

安思渝被这股浓烈的味道刺激得情不自禁眯上眼睛，像小时候偷喝大人的白酒般。

安思渝还在回味着伏特加刚刚那一口的辛辣苦涩时，旁边的人戳了戳她的手臂。

她转过头去望向裴寂，问他：“干嘛？”

裴寂没有说话，只是扬了扬眉，晃了晃手中的杯子。

安思渝以为裴寂想和她单独碰杯，于是她就举起自己的杯子碰了碰他的杯子，说道：“干杯。”

“不是。”裴寂反驳道。

安思渝愕然，一头雾水地望着他。

——那你要干嘛？你又不说。

裴寂见她始终无动于衷，只能妥协下来，坦白了说道：“我要和你喝交杯酒。”

听闻他这话，安思渝怔在了原地。

都老夫老妻了，还喝什么交杯酒？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幼稚起来。

“快点！”他催促道。

“好。”安思渝觉得外国人本来就开放，现当下又拗不过他。便硬着头皮挨近了他，和他交叉手臂，喝起了交杯酒。

两人手臂相交，彼此的脸近在咫尺。在狭小的空间里，在好几个外国人面前，显得尤为暧昧。

更加要命的是——裴寂那炽热的目光一直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也分不清到底是伏特加的原因还是此时此刻恰到好处的氛围，让她的脸仿佛被一团烈火灼烧着，又红又烫。

喝完了交杯酒，安思渝坐回原位，目视着前方车窗外的道路，缓和着扑通扑通疯狂跳动着的心脏。

外国女人将这一切都收入了眼底，她凑近了安思渝，兴奋道：“这就是中国古代的交杯酒吗？”

听她这一说，安思渝的脸更是红得像颗樱桃般。她点点头，回答说：“嗯，这就是交杯酒。”

安思渝度秒如年般地端坐着，而另一位当事人，却撑着手臂在车门上，饶有趣味地望着她窘迫的样子，轻笑出了声。

听到这笑声，安思渝气得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笑什么笑，还不是拜你所赐的！

裴寂看着眼前这只炸毛的猫，抬起手顺着她炸掉的毛发，好声好气地哄道：“宣传中国文化，宣传中国文化。”

安思渝：“……”

你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

开了很长的一段路程，汽车终于开到了预定的郊外。

四周是空旷漆黑的雪原，远处是只剩干枯细密的枝桠、没有一片叶子的枯树林。

夜空还只是单纯的灰白色，肉眼看来灰蒙蒙的一片，像雾一样。但聚集在雪原上的人已有几车的了。

人群躁动着，议论着，不知道是否能看到极光，不知是否会准备更换场地继续追寻。

正当众人的情绪低落时，云层散去，月亮和星星开始明显。

极光开始跳动、闪耀，黄绿色、粉色、紫色…众多的颜色混合在一起轻盈地舞动着，像一层层轻盈的薄纱交缠，像怪兽的尾迹灵活变幻。

极光大爆发了！

原本寂静的人群开始鼓掌，开始尖叫。

裴寂抬头仰望着绚丽变幻的极光，开口道：“此生无憾了！”

安思渝听闻这话，愣了一下。

半晌，她淡淡地接过了话：“是啊，死在这里也不错。”

“不好。”裴寂瞟了眼荒凉的雪原，评价道，“太冷了，太孤独了。”

“死了又怎么会冷，怎么会孤独呢？”安思渝一笑。

“死了也会知道的。”他执着地笃定道。

安思渝垂下眼眸不再言语，思考着他话的可信度。

是吗？

死还会冷还会孤独吗？

那死了也解脱不了吗？

那她怎么办？那她死了怎么办？

“那还是不死这里了。”终了，她淡淡开了口。

—

人群突然再次轰动了起来。

安思渝转过头去，只见原本同一辆车上的外国情侣正站在不远处——

男人单膝跪地跪在雪地上，掏出钻戒递给女人，目光虔诚。女人满脸笑意点点头开了口，似乎在说：我愿意。

他们的身后，是辽阔无垠的雪原。他们的头顶，是灿烂绚丽的极光。

这一刻，世间所有的美好，自然奇妙的万物，都与他们息息相关。

“嘿！没想到是情侣。”裴寂看着热闹，乐道。

下一秒，他搂过安思渝的肩，在她耳边说：“他们到时候回去会不会也喝交杯酒？”

“……”

旧事被重提，安思渝转过头肘了肘他的腰，怨怨道：“再提这件事，我打死你！”

“哦，”裴寂撇了撇嘴，“好吧——”

安思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什么语气？

还不情愿上了。

眼见那对外国情侣求完婚亲了起来，裴寂也按捺不住了。

安思渝正在气头上，让她来亲自己已经不可能了。

于是乎，他直接转过身弯腰在她脸上如蜻蜓点水般轻轻地吻了一下。

凛冽的寒风刮着安思渝的头发，她在风中凌乱，有点懵，没有反应过来。

“嘿嘿，气氛正好。”所幸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快速地搪塞了过去。

“你……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安思渝颇为无可奈何，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在两人打情骂俏时，那对外国情侣拿着一部相机走了过来。

“你可以帮我们拍照片吗？”外国女人走到安思渝面前，礼貌地问道。

“可以。”安思渝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点点头。

她很乐意帮别人记录下幸福。如果别人幸福的话，她也会由衷地感到幸福。

“咔嚓——”

随着一声声快门键的声音按下，安思渝将他们的幸福定格住。

“你们需要拍照片吗？”女人走了过来，比画着说道。

“好！”安思渝掏出包里的相机，打开相机递给她。

安思渝跑到裴寂面前，板直地站立着，像和他拍领导会晤照。

裴寂看不过眼了，提出建设性意见，指导说：“和我比心。”

安思渝看了他的示范动作，乖乖照做。

比完心，他又直接揽过她的肩，笑着比耶。

这样看起来，她倒像是一件木木的人形挂件了。

“你有没有出道当模特的想法。”安思渝扬起头，问他。

“抱歉，暂时没有档期。”裴寂淡淡回道。

“……”

快门键按下后，裴寂突然又直接转过身来，将她紧紧抱住。

凛冽寒冷的寒风里，他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附近还有不少人在看着，安思渝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推了一把他的手臂，难为情地问道：“你干嘛？那么多人在看着呢！”

裴寂并不理会旁人的目光，淡淡回复说：“极光下相拥，才能相爱到永远。”

安思渝熄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合着他做旅游攻略连鸡汤攻略也顺带做了。

可她，没有理由推开他。

可她，舍不得推开他。

就算是黄粱一梦，那她也甘愿清醒沉沦。

就算是烈火焚身，那她也甘愿飞蛾扑火。

是爱，是爱把她引到这条人不人鬼不鬼的路上来的。

不清醒吗？不理智吗？

可，是爱蒙蔽了她的双眼。

可，是爱指引着她的内心。

这，怨不得她；这，由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