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烺城内,昏暗小巷中,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围在一起咋咋呼呼的,时不时发出尖锐的笑声。
他躲在一旁的角落里,低着头,小小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企图以此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头都不敢抬,害怕他们注意到自己。
身上的伤还渗着血珠,但他没有去管,他没有办法,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从有记忆开始,他便是孤身一人。
因为时常吃不饱饭,他长得小小的一只,这里的和他一样年纪的小孩很喜欢欺负他,他反抗不了,只能尽量保护自己。
他白天只能躲在一个角落,等晚上没人的时候才会出来找点吃的。
在他不远处站着的那群小孩,又在一起商量怎么欺负他。
挡着出口,不让他跑出去,当着他的面讨论怎样让他出丑。
他缩了缩身体,将自己紧紧抱着,不敢抬头,也不敢跑。
他跑不动了。
他身上的伤太多了,多到看不出他本来的模样。
好疼。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不是说神明有目,为什么不来救他。
为什么要生他下来。
让他自己承受这一切。
神明不公!
不公!
意识渐渐消失,他轻松了口气。
终于,要带他走了吗?
太好了。
人间太苦了,他不愿再度来了。
就这样离开便是最好的了。
不知道最后那群人什么时候走的,他醒过来的时候,神情恍惚了一瞬。
他怎么还活着?
一滴眼泪自眼尾落下,他以手撑着地,慢慢起身,看着依然明亮的月色,脚步蹒跚着,一步一步的。
他还活着,叹了口气,想着去找些吃的,他已经很久没找到吃的了。
快饿死了。
舔了舔干涩的下唇,扶着墙慢慢走着,一条街一条街找吃的。
带着一点碎渣子回到城外一间破庙里,从外边的护城河里舀了些水,和着碎渣一起吃下去。
他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抿了抿唇,不行,还是好饿。
还是睡一觉吧,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清早
破庙里充满嘲笑声,他被猛地惊醒,睁开眼看到乌泱泱的人,是平时最爱欺负他的那群人。
他瞬间清醒,猛地的往角落缩去,身躯忍不住发抖。
他们怎么会过来。
里面一个身着华服的人开口,“醒了正好,来人,拖走。”
上来两个人将他拉走,他死命在挣扎,但还是被拖着带走。
一路带到城里,他奋力挣开拉着他的两个人,猛地往前跑去。
华衣男孩见状,立马叫人将他抓住,他昨天也就吃了一点东西,身子骨又弱,根本跑不赢。
很快就被抓住了,意料之内的拳打脚踢,他没有在反抗,在地上被打得皮开肉绽,过路人没有一个愿意阻拦。
有些看不下去,摇着头离开了。
他强忍着没有吭声,如果就这样被打死,是不是他就可以解脱了。
疼痛渐渐麻木,意识也在渐渐消失。
“住手!你们干什么?快住手!”
围在他周围的人渐渐散开,在刺眼的阳光下,他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向他走来。
随后,便没了意识。
再度醒过来时,他躺在一片柔软之中,他撑着起身,惊醒了在一旁的人。
他低头看了看,他的身上缠满了绷带,像极了一具尸体,随后他看见在床边的小孩。
眉目清秀,笑容可掬,看到他醒来,对方似乎很高兴,给他倒了一杯水,又让人准备了吃的端进来。
等他吃饱喝足后,对方才笑着开口:“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盯着他看了很久,声音有些小,“你为什么救我。”对方似乎被问住了,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
“救人有什么理由啊,想救便救了。”
他盯着他,突然感觉心底深处似乎有一块地方破了土,生了芽。
对方见他不说话,又开口说:“我姓许,名期,你可唤我思远。你叫什么?”
他迟疑了一会儿,从怀里拿出一块木板子,上面刻着两个字。
许期接过低头一看,低声念了出来。
“顾晞”
自此之后,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叫顾晞,是太阳熹微的意思。
而他因为被与许期一同来的长老看中,成了他的记名弟子。
成为了一名南归山弟子,从此不再担心吃住问题。
只是,他的心里,也从此住了人。
一想起他,心里便是暖意。
八年后
他已经成为了整个南归山修为最高的弟子,被许澈,也就是南归山掌门亲自收入门下。
可惜的是,许期不再像当初救他那时一样。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与人接近。
他只能努力走在他前面,想与他一起齐头并进。
却似乎被抛下了。
他敲了敲许期的房门,里面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里面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又是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里面的门才终于打开。
他看着面前脸色苍白,身体瘦小的人有些心疼。
不知道为什么,许期一年比一年消瘦,他明里暗里问过几次,每次都被他搪塞了过去。
许期见到是他,眼眸一亮,随后暗淡下来,低头问:“你怎么来了?”
他看清他的表情,心微微发疼。
扯着笑道:“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不少东西,不请我进去吗?”
许期手指蜷缩了下,他心里发慌,害怕他会拒绝。
这些年来,每次他的示好大都会被拒绝。
明明他感觉得到,许期是不讨厌自己的,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他的示好。
明明一开始,是他先接近他的。
为什么,又要抛下他。
他的手不自觉攥紧,许期盯着他垂下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如泄气一般。
让开了身子,轻声道:“进来吧。”
他松了一口气 ,向他走去,却见他身体僵硬了一瞬,退后半步让他进来。
他反手扣上门,许期睁大眼睛,抬头看了他一眼。
随后如放弃一般,回到桌前坐下,落在腿上的手指不自在蜷缩着。
似乎在紧张。
他走过去,将一个小型储物戒递给他,柔声道:“给你带的东西都在里面,有什么用处都一一标注了,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许期犹豫了一会儿,接过来道了声谢,戒指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他怕他受伤,轻声道:“别抓太紧,会伤着你的。”
许期怔了下,慢慢松了手,他笑了笑,轻声道:“我这次出去,发觉江南风景很好,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许期抿唇,不回答。
他早就习惯,又轻笑着说:“我在那边,发现有一物唤冰糖葫芦,想着你会喜欢,带了几串,你可以尝尝。还有你平时最爱的酥糕,我也带了。对了,过些日子是我生辰,你可以陪我过吗?”
许期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薄唇轻抿着,终于点头。
他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我到时候来接你。”
许期应了一声。
他心情很好,笑着说他这次的历练:“我这次出去,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大妖,差点就回不来了。”
许期抬头,眼眸中掩不住担忧。
“那你……”
他笑了笑,只有说到伤,对方才会突然着急。
平日里,感情掩饰得太好,连他都不确定。
他轻声道:“当时伤了手臂,养了好久才敢回来。”
如愿看到他眼底的湿润,不忍心再让他担心,笑着安慰道:“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我。”
许期眼眸红彤彤的,神情中有些羞赧,却还是遗留担忧,又问了一遍。
“真的,没事吗?”
他心里微微自责,没事让他担什么心。
轻声道:“真的没事,要不我脱了给你看。”
许期眼眸微睁,脸上难得有些红润。
声音还有些恼。
“你胡说什么!”
他笑了笑,又给他说了些别的事,但对方心思不在他说的话上,眼神频频落在他手臂上,眸中掩不住的担心。
他突然有些怪自己说多了,平白让他担心,后来说话,似无意一般露出手臂。
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透着粉嫩的伤口,从外边看,还是有些渗人。
许期看到后,垂眸不再看他。
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在他那待到了入夜才离开。
许期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身影,眼眸暗了下来,眼角一滴泪落了下去。
他真的,好想亲近他。
可是,怕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后会觉得恶心。
他关了门,身子渐渐垂落在地,他的身体,也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啊。
拿出那枚戒指放在心口的位置,心痛到无法呼吸。
从他发觉喜欢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法正常待在他身边了。
可是他们,从来都不配。
他身子骨弱,常年寒毒伴身,他活不过及冠。
这是他无意中知道的。
他不想拖累他,也不想影响他。
他常年待在南归,想在看看。
他何尝不想和他在一起,可是,他们终究是不合适的。
他只能抱着这份喜欢和他一起下地狱。
而他,是属于神明的。
他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但他不知道,对方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终究还是,一步错,步步错,直至生命消失。
他们终究还是相悖,成为了彼此心中不可提及、不可言说的关系。
只能靠着一层同门关系,维持着平日里的交流。
直到他成亲前夕。
修文2024.4.9-1.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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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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