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怪公子

父亲被一刀砍成两段的场景以及临死前的痛苦挣扎,在谷盈溪脑海中挥之不去,留下了抚不平的伤痛和走不出的阴影,多年后她还会为此做噩梦……

此刻,周围人声嘈杂,可她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甚至连为父亲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府门外静静地躺着一棵被砍断的杏树,虽已被砍断可依然保持着苍劲张扬的造型,茎叶密密绵绵,矮矮壮壮的红褐色主干分成丫形的树杈。

洁白素雅的杏花被风吹落满院,似在泥地上铺了一层雪。

她曾在这棵树下问过父亲:“为什么不种别的树,偏要种杏树呢?”

父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曾经有一个医生,他每替一个病人治病,就要求病人替他种一棵杏树作为酬劳,没过几年,他的后院已经有一片杏林了……”

谷盈溪想,父亲对杏树是有一种特殊的情怀的。

当和煦的春风将枝头含苞待放的杏花吹散时,万物复苏,带给人无限的生机和暖意……

……

幼时,有一次母亲教谷盈溪做女工时,似是无意问起:“盈溪,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

她看了一眼正在替病人配药的父亲,道:“跟爹一样,做个替人治病的大夫!”

母亲听毕,回之以沉默,似是不满。

谷穗年倒是很高兴:“有志气,只要你有恒心,一定会做得比我更好。”

……

她正回忆着往事,思绪却被打断,魂被屋内一片狼藉的景象拽回了现实。

不出意料,官兵已经来过了,他们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带不走的也已经毁得差不多。

那些官兵正在柜子里翻找什么,发现了父亲那本还未完成的医书。

这本医书是父亲的毕生心血……

谷盈溪抓起桌上的匕首,一把夺过那本医书:“不许碰!”

“谁都不许碰我爹的东西!”

她双手握着匕首,朝着那几个官兵乱挥。

其中一个官兵在争抢的过程中,被谷盈溪无意划伤了胳膊,血止不住的从被划伤的口子里渗出来。

那个官兵忍不住:“你这个疯子!”

谷盈溪方才一心想的只有保住父亲的心血之作,才会什么也不顾的冲撞了那些官兵,现在才开始后怕。

在她发愣的时候,手中的凶器也被夺下。

那个被划伤的官兵围上来,劈头盖脸扇了她一个耳光,飞起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另外几个官兵也全都围上去,群起而攻之,不要命似的踹她,将她踹得满地打滚。

谷盈溪很快就被踹得浑身是伤,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待发泄完了,那些官兵的头儿对手下的人说:“将她带回去,叫给知府大人处置吧。”

谷盈溪明白知府刚杀了她爹,绝不会轻易放过她,不斩草除根难道留着她将来替她爹报仇吗?

官兵的头儿捡起地上的医书,乱翻几下,撇了两眼,随手扔在一边:“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就这破烂玩意,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谷盈溪抿唇,好半响,才道:“你们可以打我,但是不要抢我爹的医书……”

“你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还有心思惦记这玩意儿?”

就在她要被带回白府的时候,人群中一个声音制止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好汉?”

说话的是一个戴着斗笠,身着绀蓝色广袖直裾长袍,身材修长的男子。

他低着头,一只手扶着帽檐,虽然斗笠遮住了眉眼,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也掩饰不住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孤傲。

官兵的头儿道:“狗拿耗子。”

他一个手势,手下全冲上去想拿下这个男子。

男子勾起嘴角,轻笑,根本不消拔剑,便将那几个官兵打趴。

谷盈溪:“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

“无需言谢,我只是看不惯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罢了。”

那个男子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背景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

……

不出谷盈溪所料,知府很快就在整个朝歌城所有出入口设置了关卡,还发出了通缉令,重金悬赏她的人头。

她原本打算去投靠远方亲戚,那个亲戚家住在很偏僻的村子里。

途中,她遇到了一个抱小孩的妇女,那妇女满面泪痕,说他的孩子被毒蛇咬伤,哭求路人救她的孩子。

小孩躺在她的怀中,昏迷不醒。

谷盈溪细看才发现那个小孩腿上有较大而深的毒牙痕,并且被咬伤的地方出现局部肿胀。

她当即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几根布条,在咬伤处上一个关节处扎紧,取出竹篓里的匕首,割开伤口放血,然后用嘴替他吸毒。

那妇女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姑娘,谢谢你,你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啊……”

谷盈溪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道:“夫人言重了,这是医者的本分。我虽然已经替他做了初步的处理,可是若要救他的命,还需要白花蛇舌草做药引。”

妇女问:“在哪可以找到这白花蛇舌草?”

谷盈溪回答:“这白花蛇舌草,一向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附近的山里可能有。”

……

谷盈溪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白花蛇舌草,正有些失望,这时她发现旁边的草上有一些血迹。

她还以为这荒山野岭里面应该不会有人来,猜想是什么动物留下的,直到她看见泥里留下的脚印……

谷盈溪跟着那些脚印走了一截路,却发现脚印在一堆枯叶旁消失了。

那堆枯叶足有一人多高。

她好奇的将其扒开,竟然发现一个极窄的洞口,仅容一人通过。

谷盈溪听见几声很轻的闷哼,寻着声音找去,竟然山洞里躺着一个白衣男子。

他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身躯僵直,呼吸微弱而艰难,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上,透出隐约的青灰之色,面部神情萎靡,气息奄奄。

男子感到谷盈溪靠近,“噌—”的一下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迅速将她的手按在身后,用匕首去划她的脖子。

她有些意外,身子往旁边一偏,躲过一劫,男子第二次举起匕首朝她刺去。

谷盈溪吓得将两手摊开,举过肩,大喊道:“这位公子,你冷静点,我无意害你,能否先把匕首放下……”

男子迅速收手,可是已然来不及,谷盈溪的脖颈上已经多了一条血痕,若是伤口再深入半分,只怕已经将她的喉咙割断。男子放下了匕首,可却仍不放心的将她身上扫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任何凶器,这才长舒一口气。

谷盈溪回想起来,倒抽一口凉气,方才他对自己是真的动了杀意……

可这一番折腾似是耗光了男子所有的力气,此刻他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又躺了下去。

男子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看上去像躺在河床上快要干死的鱼。

谷盈溪见状,急忙跑过去,蹲在他旁边,摇了摇他的胳膊:“你没事吧?”

待看清他的相貌后,谷盈溪认出他就是先前还簪子给她的那个男子,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只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受了如此重的伤……

与她的反应不同,男子对她根本不屑一顾,冷漠又生硬的字眼像石块一样砸向谷盈溪:“滚开!”

他不需要她的怜悯,不对,准确来说,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就算死,他也要死得有尊严,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更别说是眼前这个弱女子……

谷盈溪感觉这个男子像是受了重伤,上前将他扶起来,替他把脉。

男子无力反抗,但仍沉着脸,压着嗓子道:“我劝你别管闲事。”

“我若不管你,你只怕撑不过一个时辰,若非如此,我也不想管你。”

谷盈溪没有理会他嫌弃的神情,若无其事得替他把脉,发现他和之前自己救过的那个小男孩一样,是中了蛇毒。

她问道:“你可有被蛇咬过?”

男子十分肯定的道:“没有。”

谷盈溪见他的背部有血迹,于是划开他的衣服检查,发现有几个极细的针眼,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由于伤口过小,几乎没有疼痛感,故而他丝毫没有察觉。

给他下毒的人想来是有些名堂……

谷盈溪的父亲好歹也是个行医多年的大夫,所以将蛇毒涂在银针上给人下毒这种招数,她自然是见过的。

……

“你就不怕我杀你灭口吗?”

尽管确定谷盈溪并无害他之意,可他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谷盈溪起身要出去采药,听见他的话,顿了顿,道:“就算你好了之后杀了我,我也要救你……”

她心想,这个男子的情况要比先前那个小孩危急很多,因为没有人替他做任何的紧急处理,毒素已经开始向全身扩散。

只要稍微耽搁,延误了最佳的救治时间,就真的无力回天。

别人进了林子之后看到的是一座山、一片树林、一条溪,可谷盈溪看见的却是一株草或是掉在枯叶堆里的果实跟种子,这是帮父亲采药以后养成的习惯,不放过附近任何细微的景物,因为即使是不起眼的果实,也能帮助她判断在附近大致能找到什么植物。很多植物的颜色比较接近,找起来十分困难,同一个地方经常需要找很多遍,因此她每次进山采药没个两三天的功夫根本出不来。

谷盈溪在找草药的时候,一直牵挂着男子的伤势,不敢走得太远,她几乎把周围的草丛扒拉了个遍,都没有发现白花蛇舌草的踪影。

她平时做事都很耐心,可是现在她真的急了,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这个男子的命能不能保住,如今但凭天意……

就在谷盈溪濒临绝望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脚边有一束不起眼的白色小碎花,心头涌上一阵狂喜,赶紧采了一些放在竹篓里,一路跑回山洞。

……

谷盈溪在替男子上药的时候,发现他的体格竟意外的健硕,肌肉紧实,完全不像是文弱书生,全身上下还有密密麻麻几十处剑痕和刀疤,触目惊心。

她看着这些伤疤,眼前似乎能浮现出一个勇猛善战的将军在刀光剑影中血战的身姿……

脑海中浮现出幼时学过的那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男子全身的神经都已经麻痹,身体都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不知不觉昏厥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见眼前是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正在细心的替他包扎伤口。

她的双眸犹如春光下的碧波潭水,映照着暖阳的光辉,几缕碎发垂在眉梢,温柔至极,唇如点樱,似是一触即破,浆便流了出来。

客观来说,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

“你感觉好些了吗?”

男子似乎丝毫没被她打动:“你懂医术?”

谷盈溪没回答,算是默认。

男子见她不语,补充道:“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杀了你灭口,这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谷盈溪面露不满,道:“你以为我救你,是图你的报答吗?”

说完,她转身垮着竹篓就要离开。

目前男子已无性命之忧,已经没她什么事了。

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在被通缉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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