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当街行凶未遂,被扭送官府的消息,很快在小小的县城传开。
唐府上下更是后怕不已,唐老爷亲自加强了府中护卫,更是对李明华千恩万谢。
而事件中心的两位当事人,反应却各不相同。
唐晓宁是实实在在吓到了,当晚就发了低烧,梦里都是柳依依那双怨毒的眼睛和明晃晃的匕首。
李明华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边,喂水喂药,眼神里的担忧和自责几乎要溢出来。
喂药时,李明华总是先轻轻吹散热气,再将盛着药汁的白瓷勺小心递到唐晓宁唇边。
“都怪我……”看着唐晓宁睡梦中仍不安稳地蹙眉,李明华低声自语。
坐在床沿的她下意识伸出手,指尖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敢隔着锦被,极其轻柔地覆在唐晓宁微微发抖的手背上。
她握着剑柄的另一只手,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若我再警觉些,你便不会受此惊吓。”
守在门外的贴身丫鬟小翠,透过半开的门缝看着这一幕,蹑手蹑脚地退开了些,对着旁边的同伴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李姑娘对咱们小姐,可真上心……”
次日,唐晓宁烧退了,精神却还有些恹恹的,裹着薄毯窝在暖阁的软榻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光发呆。
薄毯滑落肩头,也浑然不觉。
李明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安神汤进来,见她失神又单薄的模样,心像是被揪了一下,眉头瞬间锁紧了三分。
她快步上前,无声地将薄毯重新拉好,仔细地掖紧边缘。
指尖触碰到唐晓宁肩颈细腻的肌肤,温暖短暂相接,李明华略显慌乱地将汤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
她在软榻边沿坐下,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才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立誓般的郑重:
“是我思虑不周,低估了人心之恶。往后,绝不会再让此类事情发生。”
唐晓宁被她的动作和话语唤回神,慢慢转过头。
她看着李明华绷得紧紧的下颌线,眼下淡淡的青黑,还有那双满是后怕与决意的深邃眼眸。
她知道她肯定一夜未眠。
自己心里那点残余的惊惧,顿时被汹涌的心疼取代。
她伸出手,本能地轻轻扯了扯李明华束腰武装的衣袖,指尖带着一点依赖的力道:
“不怪你,明华。是那个人……太坏了。”
她努力弯起唇角,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苍白的面色却让这笑容显得格外脆弱。
“而且,你不是及时保护了我吗?”她微微歪头,试图让语气更俏皮些,“我们李女侠最厉害了!”
李明华看着她病容未消,却努力安慰自己的样子,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她几乎是立刻反手,将唐晓宁扯她袖子的那只微凉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粗糙的掌心里。
力道有些紧,生怕一松开,眼前这脆弱又美好的人就会受到丝毫伤害。
掌心相贴的温度清晰地传递着,唐晓宁指尖颤了颤,却没有抽回。
她任由李明华握着,一股温热踏实的感觉自指尖蔓延开来,驱散心底最后一丝寒意。
“嗯。”李明华喉头滚动,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胶着在两人紧密交握的手上,久久没有松开。
暖阁里一片寂静,只有炭盆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空气里流淌着一种无声胜有声的亲密与安心。
门外端着点心进来的老管家见此情景,脚步一顿,轻轻放下食盘,又悄然退了出去,并未打扰这份静谧的相守。
接下来的几天,李明华的“保护”几乎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
唐晓宁想在院子里晒晒太阳透透气,她必定先行一步,如临大敌般仔细查探一圈。
连花丛底下、假山缝隙都不放过,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确认安全才引着唐晓宁出来。
唐晓宁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挺拔专注的背影,心里又暖又涩。
厨房送来新做的精致芙蓉糕,香气诱人。
李明华必定要抢先一步拿起一块,仔细掰开,自己先尝一口,仔细品味片刻,确认无事才将盘子推到唐晓宁面前,哑声道:
“好了,没事,吃吧。”
唐晓宁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再看看那块缺了一角的糕点,心头微动,拈起那块被李明华咬过的糕点,轻轻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佛沾上了特别的滋味。
旁边侍立的小丫鬟忍不住掩嘴偷笑,被管事嬷嬷瞪了一眼才慌忙低头,但眼中的促狭却藏不住。
甚至晚上安寝,李明华不仅坚持睡在外间的榻上,还会在唐晓宁房门内侧,小心翼翼地系上一根几乎隐没在黑暗中的极细丝线。
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小巧的银铃,就挂在她外间的床头。
她专注地调整着丝线的松紧度,长睫低垂,月光洒落在她微抿的唇角和紧绷的侧脸上。
唐晓宁披着外衣站在内室门口,看着月光下她专注而紧绷的身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明华,”她指着那根在月光下几乎看不见的丝线,声音有一丝无奈——“你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柳依依不是已经被关起来了吗?”
李明华系好最后一个结,直起身,转过身面对唐晓宁时,依然一脸不容置疑的严肃。
月光勾勒出她英气的轮廓,映着她那双开合的唇:“以防万一。”
她的目光沉沉落在唐晓宁脸上,一字一句道:“江湖险恶,不得不防。……我不能让你再冒丝毫风险。”
唐晓宁望着她眼中的忧虑和固执,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反复触动。
她幽幽叹了口气,知道她是被这次的事情刺激狠了,心有余悸,也不再试图劝阻,由着她去折腾这份过于沉重的守护。
只是看着她本就清瘦的脸颊,因连日的紧张和操劳,而越发显得轮廓分明。
就连眼下的青黑也更深了些,唐晓宁心头交织着浓烈的感动和无尽的疼惜。
她轻声呢喃:“你啊……”
那叹息声中,包含了太多复杂而温柔的情愫。
李明华听见了,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却只是更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走回外间。
这日,唐晓宁感觉身体大好,精神也恢复了不少,看着身旁依旧眉宇间凝着紧张的李明华,便打定主意要逗她开心。
“明华,” 唐晓宁故意凑到正在擦拭长剑的李明华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微微歪着头,脸上绽开一个明媚又带着点调皮的笑容,“你看我今天气色是不是好多了?”
她甚至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恢复了些许红润的脸颊,眼神亮晶晶地等待着回应。
李明华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眸细细端详着她。
阳光透过窗棂,恰好洒在唐晓宁瓷白的肌肤和长长的睫毛上,笼着一层柔光。
李明华严肃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了几分,喉间溢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嗯。”
“那我们玩个游戏吧?” 唐晓宁见她神色松动,立刻得寸进尺,扯了扯李明华束袖的腕带,语气带着雀跃。
“我藏你找?府里这么大,可有意思了!” 她想象着李明华满院子找她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李明华却瞬间蹙紧了眉头,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唐晓宁扯她腕带的手,力道带着点紧张的强硬:“……不妥。”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窗外庭院:“你身子刚好,不宜剧烈活动,府中仍有隐蔽角落,易生风险。”
她的拒绝理由充分,且带着习惯性的保护姿态。
但握住晓宁手腕的那只手,指腹无意识地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摩挲了一下才松开,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和温度。
唐晓宁被她的紧张弄得有些泄气,撇了撇嘴,但看她眼底未散的忧虑,又有些不忍。
眼珠一转,她换了策略:“那……我们下棋?这个总可以吧?安安静静的!”
“可。” 这次李明华答应得异常爽快,迅速收剑起身摆好棋盘,动作利落得仿佛怕她反悔。
然而,当黑白子落定,唐晓宁很快发现这提议简直是自取其辱。
李明华执黑落子,思路清晰得如同排兵布阵,攻势凌厉,防守滴水不漏。
不过十步,唐晓宁的白子已是四面楚歌,被团团围住,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啊呀!” 唐晓宁看着自己惨不忍睹、被围剿得七零八落的“大军”,终于气鼓鼓地一把推开棋盘。
她薄嗔道:“不玩了不玩了!跟你下棋一点意思都没有!简直就是打仗嘛!”
她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被惹恼的小兔子,眼睛瞪着棋盘又瞪向李明华,带着娇憨的怨气。
守在一旁侍弄花草的小厮柱子,见状肩膀一耸一耸,憋笑憋得辛苦。
李明华看着眼前炸毛的小兔子,深邃的眼眸里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颗一颗极其耐心地将散落的棋子收拢归位,动作平稳而专注,像是在完成一件重要的任务。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只剩下棋子碰撞的清脆声响。
过了一会儿,唐晓宁又按捺不住,蹭到李明华身边坐了下来。
她歪头看着李明华线条分明的侧脸,眼睛里面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明华——”
她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想吃糖人了!就是上次我们出去,在街口看到的那种,小兔子形状的!可甜可好看了!”
李明华收棋的动作骤然一顿,眉头立刻又锁成了一个结,几乎是本能地反对:“你病体初愈,不宜食甜腻之物。况且外出……”
她的担忧,像条件反射般立刻涌了上来。
“我知道不能出去嘛!” 唐晓宁不等她说完,立刻打断。
她双手自然地伸过去抱住李明华一只胳膊,轻轻摇晃着,脸颊几乎要蹭到她的肩膀:“可是我就是想吃嘛……心里想着,抓心挠肝的!”
她顿了顿,眼中狡黠更甚,仰起小脸,用一种充满信任和期待的眼神望着李明华,:
要不……你帮我做一个?就用……用萝卜刻一个?
你剑法那么好,剑花挽得那么漂亮,刻个小兔子肯定很简单!”
她语气笃定,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理所当然的事。
这个要求着实有些刁难人了。
让一个吹毛断发、行走江湖的剑术高手,去厨房拿根萝卜刻糖人替代品?
李明华明显愣了一下,低头对上唐晓宁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眸。
那里面纯粹的信任和撒娇般的依赖,像柔软的水草缠了上来。
她沉默了片刻,薄唇微抿,内心似乎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最终竟然真的站起身,语气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我试试。”
她转身朝门外走去,步伐比平时快了几分,留下一脸惊喜的唐晓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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