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凉亭那日李明华坦率承认“吃味”后,唐晓宁感觉自己像是飘在云端,看什么都带着一层甜蜜的滤镜。
连周文远再次登门,送来一堆据说能“安神压惊”的补品,她都能和颜悦色地收下,并难得地给了个好脸色。
即便她转身就把东西都赏给了下人。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她那块突然开了窍的“木头”。
而李明华,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却经历着惊涛骇浪。
那种陌生、炽热、想要独占的情绪,如同被封印已久的火山,一旦找到了裂缝,便汹涌地寻找着喷发的出口。
她变得更加沉默,练剑时也更加专注,甚至带着近乎自虐的狠劲。
只有在面对唐晓宁时,那身冷硬的气息才会悄然融化,眼神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挣扎。
这日傍晚,天空阴沉得如同泼墨,厚重的乌云沉沉压下,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
仿佛困兽的低吼,酝酿着一场倾盆的夏雨。
空气黏腻,带着土腥气和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唐晓宁窝在暖阁的软榻上,心不在焉地捻着表哥送来的那对莹润珍珠耳珰。
珍珠冰凉的触感,丝毫无法平息她心头的焦灼。
她的目光频频飘向窗外渐暗的天色,黛眉轻蹙:
“要下大雨了,明华怎么还没回来?
她下午只说去城西的铁匠铺瞧瞧新打的剑条,这都去了快两个时辰了……”
侍立一旁的小翠倒了杯温茶递过去,轻声宽慰:“小姐放宽心,李姑娘武功那么高,寻常事奈何不了她。
许是铁匠铺忙,或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话音刚落,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福伯撩帘进来,脸色颇有些古怪,手里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不大的粗陶酒坛。
“小姐,李姑娘回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唐晓宁心里骤然一紧,立刻放下耳珰站起身,裙裾微摆。
“李姑娘她……似乎喝了酒,脚步有些虚浮,径直回自己院子了,老奴瞧着……她脸色很不对劲,”
福伯压低了些声音,将酒坛轻轻放在几案上:“老奴没敢多问。这是跟着李姑娘的小厮阿贵带回来的,说是李姑娘在铁匠铺对面的‘杏花春’酒馆买的……上好的烧刀子。”
小翠闻言,惊讶地捂住了嘴,眼睛睁得溜圆。
福伯的眉头也锁得更紧,显然对这反常之举忧心忡忡。
喝酒?
唐晓宁愣住了,心猛地往下一沉。
明华喝酒?
那个平日里自律到近乎严苛,连府里自酿的甜丝丝的梅子酒都只许她浅尝一小杯,自己更是滴酒不沾的明华,居然主动去买酒喝?
还是最烈的烧刀子?
还喝到脸色不对、脚步不稳?
一种强烈的不安,夹杂着尖锐的心疼,瞬间攫住了她,比窗外压城的乌云更让人窒息。
“我去看看她!”唐晓宁脱口而出,顾不上披件外衫,也顾不上什么仪态,提着裙摆就快步冲出暖阁。
小翠焦急地“哎”了一声,忙抓起一件披风追了上去。
刚踏进李明华居住的僻静小院门口,一股浓烈的酒气便强势地扑面而来,辛辣呛鼻,混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熏得人微微发晕。
院门虚掩着,唐晓宁一把推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李明华背对着她,孤零零地坐在院中央冰凉的石凳上。
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
但那紧绷到近乎僵硬的肩线,却在暮色四合中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落寞。
石桌上,那个开了封的粗陶酒坛歪斜地立着,坛口大开,浓烈的酒气正是从此处弥漫开来。
坛里的酒液,已然消失了一半。
“明华?”唐晓宁压下心头的惊悸,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带着轻颤。
晚风吹拂着她的裙角,空气中酝酿的雨意和浓烈的酒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令人心慌的氛围。
李明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震,像是被这熟悉的声音,从某个混沌的世界里拽回。
她有些迟钝地转过头来。
天光昏暗,却足以让唐晓宁看清她的模样。
那张素来清冷如玉的面庞,此刻双颊泛着极不自的浓重酡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颈。
平日里如同寒星般清亮透彻的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迷雾,水光潋滟,眼神迷离却又专注,直勾勾地、近乎贪婪地锁在唐晓宁脸上。
那目光不再是平日里的克制含蓄,而是灼热滚烫的,带着一种要将人吞噬的直白力量,看得唐晓宁心尖猛地一颤。
“晓宁……”李明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每一个音节都裹着浓重的酒气,飘忽却又异常清晰地砸在唐晓宁的心上:“你来了。”
语调里竟带着一丝……仿佛等待已久的喑哑。
“你……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唐晓宁快步走到她身边,浓烈的酒味让她鼻头发酸。
她伸出手,想碰碰李明华滚烫的脸颊,又有些犹豫地停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搭在冰冷的石桌上,指尖因为担忧用力得微微泛白。
“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好不好?”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焦灼的心疼。
李明华没有回答她连珠炮似的问题。
她只是仰起线条优美的脖颈,抬手抱起沉重的酒坛,又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辛辣如刀割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痛苦地蹙紧了眉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却固执强硬地咽了下去。
酒坛重重落回石桌,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唐晓宁脸上,仿佛一错眼,眼前这个让她心绪翻涌的人儿就会化作泡影消失。
“烦心事……”她低声重复着唐晓宁的话尾,舌尖似乎都有些发僵。
忽然,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混合着浓浓醉意和深重苦涩的笑容。
这笑容出现在她一贯冷峻的脸上,显得格外惊心动魄:“有。”
“什么事?你快说呀!天大的事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唐晓宁急得几乎要跺脚。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又向她贴近了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她身上散发的灼热气息逼得指尖蜷缩。
“你。”李明华猛地打断她,目光灼灼,清晰无比地吐出一个字。
简单的一个音节,却像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唐晓宁的心坎上。
唐晓宁彻底懵了,樱唇微张,难以置信地重复道:“……我?”
“对,你。”李明华忽然撑着石桌站起身。
醉意让她的身体失去了往日的精准控制,脚步明显虚浮踉跄了一下。
她非但没有后退稳住身形,反而借着这股势头,猛地向前一步逼近。
瞬间拉近的距离让唐晓宁猝不及防,几乎与她鼻尖相抵。
炽热得烫人的呼吸,裹挟着浓烈辛辣的酒气,铺天盖地般喷洒在唐晓宁敏感的脸颊和颈侧肌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李明华微微低下头,迷蒙又炽烈的目光牢牢锁住唐晓宁瞬间染上红霞的脸,两人的气息在咫尺间暧昧地交织缠绕。
“唐晓宁——”她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从滚烫的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你才是最大的烦心事。”
唐晓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和骤然缩近至鼻息可闻的距离,弄得心慌意乱。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就想后退一步。
但脚刚挪动半分,手腕便被一只滚烫有力、带着薄茧的手死死攥住。
那力道大得惊人,像铁箍一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瞬间剥夺了她逃离的可能。
“我……”唐晓宁的心跳狂乱地撞击着胸腔,擂鼓般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轰鸣。
她被迫迎上李明华的目光,那双平日里清冷疏离的眸子,此刻极具侵略性的光芒点燃,危险得像暗夜中锁定猎物的兽瞳,却又散发着令人眩晕的迷人魔力。
巨大的冲击让她的舌头都打了结,声音细若蚊呐:“我……我怎么……怎么烦你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李明华急促滚烫的呼吸,拂过自己的唇瓣,带着浓烈的酒气,熏得她脸颊也跟着发烫。
李明华死死地盯着她,眸色深沉得如同酝酿着毁灭风暴的墨色夜空,压抑的情感在其中疯狂翻涌。
“你整日在我眼前晃……”她嗓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伤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控诉,身体随着话语又逼近一分。
“笑得……那么好看……” 她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唐晓宁的眉眼唇瓣,仿佛要将这刻骨的影像烙进灵魂深处。
唐晓宁甚至感觉自己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腔里那颗同样剧烈跳动的心脏。
“说话的声音……也好听……” 李明华的气息完全笼罩了她,那炽热的存在感让唐晓宁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分走我的注意……扰乱我的心神……” 她每吐出一个破碎的词句,那滚烫的鼻息就离唐晓宁更近一分,几乎要将她灼伤。
“你表哥送你东西……你收得开心……”李明华的声音里混杂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重委屈和酸涩,眼神执拗地锁着唐晓宁。
“周文远……围着你转……你虽不耐烦……却也习惯了……” 她的话语开始颠三倒四,逻辑混乱,但那份强烈的占有欲和不安却如同雨前的闷热空气。
唐晓宁彻底惊呆了,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些话……这些充满了浓烈到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和深切不安的话语,真的是从那个冷静自持、惜字如金、永远将情绪深埋心底的李明华口中说出来的吗?!
酒精,冲垮了她精心修筑多年的理智堤坝。
让她将那些深埋心底、连她自己都未必清晰认知、或是拼命压抑着的汹涌情感,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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