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啊!”罗溪亭心里嘀咕着,又关上了车窗。
自从上任雨神意外身故后,地星五大领的雨水就开始不稳定起来,虽说有东西海的主神兼任辅助,但到底不是本职,时不时地就会出现降雨量失衡的问题。
“也不知道新的雨神什么时候能上任。”罗溪亭默默想着,又看了几眼控制台,虽说是全智能自动驾驶的汽车,但到底下着大雨,多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原本这种天气是不适合开车上路的,只是和光行那边特别拜托他协助做一下雨天的路况测试,承诺不光可以免了租车钱,还能另给一笔报酬,然后他一时冲动就答应了,结果现在就是非常后悔。罗溪亭内心暗暗祈祷自己能顺利到家,只是在这样的雨夜里出行,他有些心神不定,总觉得会撞上什么倒霉事。
而仿佛是应了他的担忧,汽车突然刹住。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罗溪亭一个没防备,差点撞到车门玻璃上,忙伸手抵住门框才没碰到头。
“什么情况啊这是,怎么突然停了?”罗溪亭向前看,这雨下得实在是大,严重影响视线,他努力看了几眼也没发现什么明显的障碍物,心下有些奇怪,便转头去看一旁的控制台。
罗溪亭点了几下控制台屏幕,略微扫了几眼导航地图就发现了异常:“这方向不对啊,我怎么偏到这儿了,果然是把半成品分给我了吧,这导航系统真烂。”他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设置了路线,打算再次出发。
但却毫无动静。
罗溪亭挠了挠头,只得打开车门准备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刚打开车门就听到前方不远处似乎有声音响起。
“嗯——”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原本躺在地上的人缓缓坐起,看着面前的罗溪亭,懒洋洋地说,“看来我运气不错。”
“我说你有病吧,大半夜躺在马路上,你想碰瓷啊?得亏这自动驾驶够智能,不然这种天气,非得给你撞死不可。”罗溪亭气得就要伸出头骂几句,但刚探头就被大雨浇了回去,只得缩回去躲车里骂,又突然反应过来,“等会儿,什么叫‘运气不错’,你是特意在这儿等我的?难道我这导航是你改的?”
对方也不否认,只是朝着罗溪亭伸出右手:“能拉我一把吗?”
罗溪亭眨了眨眼,又看了对方几眼,大晚上的再加上暴雨,车灯的光线有限,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凭声音判断似乎是个年轻的女孩。对方看起来并未采取任何的避雨措施,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浇透,身上的衣服也和泥水混杂在一起,已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我还没追究你改我路线的事呢,就跟我提要求了,而且总感觉多半没啥好事,”罗溪亭不太情愿,“我可以拒绝吗?”
对方也不答话,就那么直直地伸着手,大有一股你不来拉我我就不起来的气势。
罗溪亭抬头看了看暴雨,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既然躲不了那就只能面对了,便决定速战速决,当下开伞下车快走几步将女子一把拉起,又连扯带拽地迅速返回将对方塞到车里。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眨眼之间,但即便如此罗溪亭还是淋了一身的水。不过这当口也顾不得可惜衣服了,待对方解锁导航后台后,罗溪亭重新确认了目的地,汽车便又重新出发了。
这里是位于伊萨特雪原南部的一个小城镇,因着地理位置,虽然此时北半球的大半区域都已入夏,这里却依然是一片冰雪之景。罗溪亭坐在门口,面前放了个小炉子,上面正煮着两壶茶并几个果子,倒是很有几分围炉看雪的意境,如果忽略掉主人脸上愁苦之色的话。
“你还真就把人带回来了啊,不是说了不要在路边乱捡人吗?”顾归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那说的是男人,这是女的。”罗溪亭一摊手,无奈地说,“再说了,她锁了我的导航后台,不拉她我走不了啊。”
“对啊,这事儿和光行怎么说,系统这么随随便便就被入侵,要是不给个说法,我看他们也别在租车行当干了。”
“不用和光行,我现在就给你说法。”
顾归鸿循声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着白色斗篷、年岁约二十出头的姑娘自漫天风雪的院子里走过来,黑色的头发长及腰身,却只是简单地挽起几缕插了支簪子,剩下的就随意散在背后,虽然面色看上去仍有些苍白,但精神还不错。
“你可算醒了。这都睡了一天两夜了,再不醒我就要叫人了。诺,刚煮的,先喝一杯吧。”罗溪亭抬手倒了杯热茶递给她。
冷环汐一口气喝了,将杯子还给对方:“哪儿啊这是?”
“呼兰托托。”罗溪亭一扬手,遥遥指向东北方向,“翻过这座山,那边就是天洱川了。”说着将身子侧了侧,给冷环汐在炉边腾出个空位。
“啥?”冷环汐有些意外,“好家伙,这离灵都得有四千公里吧?我虽然知道你要往北走,不过还真没想到会有这么远。”
“什么叫‘没想到’啊?你不是故意在那里等我的吗?”罗溪亭一脸不信。
“你当我是谁啊,什么都知道。”冷环汐抖了抖身上的雪,便坐下随手捡了个果子吃,“三天前你从朔千离开,我就联系了几家租车行,然后得到和光行的反馈,从路线得知你多半会经过灵都,我就调整了下后台,让你稍微在灵都停留一下,那边只给了我五分钟的权限,五分钟后就会自动解锁。不然要真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动用户信息,他们和光行怕不是早就被多少人打上门去了。”她边说边吃,几句话就交代了前因后果,“说起来你要是再坚持一会儿,我就白淋那么半天的雨了。”
罗溪亭听着忍不住笑了:“这么惨吗,看来你们八方环岛办事也挺辛苦的啊!”
“嗯?”冷环汐看向对方。
罗溪亭从身后的茶几上摸了一张卡片递过去:“你的工作证,那天掉在车里的。”
“我说呢,怎么半天找不到。”
“你们八方环岛负责全境治安,能这么快得到消息不奇怪,不过这种见面方式我还真是没想到,是朔千委托你们的吗?”
“当然不是。”冷环汐一脸奇怪地看着对方,“你不是已经和朔千达成一致了吗,既然两方都没异议,伊海川也没有报案,那我们八方环岛还去掺和什么,白给自己找事儿做吗?我只是单纯地好奇,敢独自一人到朔千去破坏他们整条生产线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毕竟我也挺长时间都没遇上什么有意思的事了。”
罗溪亭失笑:“那就好,我还当伊海川后悔了,要你们八方环岛来抓我回去赔钱呢!还有啊,我没想捣乱来着,那都是误会,我不过是迷路而已。”
“哦,是迷路啊,迷路到人家的后方工厂,砸了整条生产线是吧?”冷环汐摆明了不信。
“呃,当时我到的时间不对,他们的展览会还没开始,我就想着要不先去后面看看,谁知道好死不死的,正好碰上他们在测试最新的防卫系统,然后,然后就成这样了。说起来他们后台既然都看见我了,还不赶紧停了,居然就看着我被打,我没追究他们拿我当小白鼠就不错了!而且我也算帮他们做测试了不是,应该给我钱才对啊!”
顾归鸿敷衍地鼓了几下掌:“说得好说得好,我支持你去跟他们要钱。”
“行了你不用取笑我了,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问吗,现在人家都要走了,还不快问?”罗溪亭没好气地说。
“什么事?”冷环汐问。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上面的图案想请教一下。”顾归鸿将桌子上一物递给冷环汐。
“这不是——”冷环汐看向罗溪亭。
罗溪亭一摊手:“也是从你身上掉出来的,你一直没醒,我们就多看了几眼。。”
“我还掉了多少,不如你一并都给我吧。”
罗溪亭举手投降:“没了,就这俩东西。”
“那你想问什么?”冷环汐接过,手里是一支二尺来长的箫,造型倒是普普通通,并无特别之处,箫身通体为奶白色,末端系着白色的流苏,而系着流苏的圆孔旁刻着一个图案,造型像是一朵五瓣的花,只是这刻痕甚是粗糙,花瓣还大小不一,不管从哪个角度都称不上好看。
这箫罗溪亭早已看过,也知道图案,不过还是瞟了一眼,语气很是不屑:“不就朵倭瓜花吗,不是我说,这花谁刻的,就这雕工还好意思出来展示呢!”
“倭瓜花,我倒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冷环汐将箫横在眼前,“不过这不是雕的,是本来就有的裂痕,恰好是这样的花纹而已。”
“本来就有的?”顾归鸿问。
“你们应该不难看出来,这东西的材质是骨头,主人生前受过伤,这些花纹就是骨裂的痕迹。”冷环汐将骨箫递给二人看。
罗溪亭不解:“那这不是瑕疵品吗,怎么还能用来做乐器,不会影响发声吗?”
“你说得对,不过这骨头的来源很有纪念价值,就留着了。而且我主要也不是拿来当乐器用的,这是一指剑。”冷环汐说着在某处按了一下,两人眼前一闪,只见箫身前端瞬间弹出一节利刃,在雪光的映射下闪着凛冽的寒光。
“果然是指纹解锁啊,我说我怎么半天整不出来。”顾归鸿道,“就我所知,能用来做乐器的骨头,以中空的鸟类骨骼为佳,像你这个这么长的一整根,那得是大型鸟类吧?”
冷环汐忽然笑了,看着顾归鸿说道:“你不用在这儿旁敲侧击的,我直接告诉你就是,这是齐拂游翅膀上的骨头。他当年翅膀受伤,不知为何久治不愈,索性就把整个半拉翅膀都削掉了,溃烂的肉自然扔掉了,不过骨头还算有点用处,就做了些物件留了下来,我手上这个是其中之一。对了,齐拂游还给这支箫取了了名字,叫做‘新月’。”
“嘶,”罗溪亭倒吸一口凉气,“活削吗?这么狠,大师不愧是大师,果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企及的。不过他把翅膀削了,那还能飞吗?”
冷环汐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我没怎么见过他,而且自十二年前齐拂游最后一次在凤凰台露面后,就再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我猜多半是死了。”
“噗!”正饮茶的罗溪亭呛了一口,猛咳几下才缓过气,“不至于吧,好歹也是神兽凤凰一族的后裔,不会这么短命吧!”
冷环汐嗤笑一声:“什么神兽,都不知道混了多少代了,这年头那些上古神裔后代的血脉早就稀薄得不能再稀薄了,你莫不是故事看多了,难道还想着他能涅槃重生吗?”
“呃,”罗溪亭讪讪道,“我跟他又不熟,只是想着本来流传下来的神兽就不多,这不是死一个少一个吗?”
“那也没办法,物竞天择自然法则,连太阳都换过一轮了,谁又能保证自己的血脉永远不会断绝?”冷环汐说得理所当然,起身道,“没事我就走了。对了,我的终端进水死机了,帮我叫个车,这数华优家的什么垃圾产品,防水性这么差,我回去就找他们退货。”
“那正好,那天的车我还没还回去,就在门口。”
冷环汐应了一声,抬腿便走,又说道:“对了,除了之前说好的雨天测试报酬,和光行还又多给了你一笔补偿,所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可以吗?”
“真的假的,我还没来顾上看。”罗溪亭忙点了两下戒指,确认免单后才对着顾归鸿喜笑颜开,“你还说捡人没好事,这不就是好事吗,我又赚了一笔钱耶!”
“瞧你那点出息。”顾归鸿嘁了一声,直到冷环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外,他才收回视线,“她方才说你和朔千达成一致,是什么意思?”
“嗨,这不是还没说到嘛,就是我临走的时候拿了他们几件东西,横竖我不能白白被当成贼挨了防卫系统那么多打不是。然后伊海川与我约定,他们将会再派出一人与我比过,若我还能得胜,朔千便不再过问此事。”
“不再过问的意思是,你拿走的东西,他们不要了,全送给你了?!”
“不仅如此,连被我打坏的最新防卫系统和整条生产线也不用我赔偿了,全当是帮他们寻找漏洞了。”
“还有这等好事?这狗屎运给你走的。”顾归鸿很是无语,“都拿了些什么啊?”
“说起来我我正好要问你,当时匆忙,就随手卷了几件就近的,事后伊海川也没提及别的,只是对其中一件尤为关注,特别指明只要我把那件还给他们就行。”罗溪亭从屋里取出一物递给顾归鸿,“我对比下来,他说的应该是这件。可我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你也算是器械制造的行家,不知道能看出什么?”
罗溪亭递过来的是把外观看着平平无奇的古剑式武器,顾归鸿扫了一眼:“嗯?仿古青铜剑样式的设计啊,剑长有50厘米吗,看着倒挺小巧的,不过这个年代还有这种设计理念的人可不多见了。”
“确实不多见,现在的器械外观设计那是一个比一个天马行空,都快成各家的炫技展示了,但只是这样的话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伊海川特别指明要我归还的,否则我只能认为是为了面子追回残次品了。”
“残次品,哪里?”
“你看一下剑柄。”
“剑柄怎么了,”顾归鸿将青铜剑举到眼前,“圆柱形的剑柄加了防滑的菱格纹,不是常见的扁平设计,但也称不上罕见。不过这最上面圆形平面怎么有个坑?”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那个位置原本嵌了颗石头的,”罗溪亭从兜里掏出一物扔给顾归鸿,“就是这东西。”
顾归鸿展开手掌,是一颗鹌鹑蛋大小的透明圆球,只不过颜色并非纯色,而是半黄半白,倒像是两个半球拼合在一起似的。他试着将宝石嵌入剑柄上方的凹坑,果然严丝合缝。
“你抠下来的?”顾归鸿看向罗溪亭。
“嘁,我抠它做什么,我就那么闲着没事儿干啊,”罗溪亭抗议道,“它自己掉下来的。”
“啊?”
“就是你怎么挥舞都没事,一用灵力这石头就掉下来了,你要不信可以试试。”
顾归鸿诧异道:“不是吧,按说朔千也算是器械制造的名家,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吧!”他试着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剑身,果然如罗溪亭所言,瞬间宝石就掉在了地上。
“咦?”顾归鸿将宝石捡起还想再试一下,罗溪亭却道:“你也不用再来一次了,我已经试过好几遍了,每次都是这样的结果。”
“这种事还真没见过,不过刚才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顾归鸿说道,“东阳和辛在月初曾送过一件东西给朔千,我看这把剑不像是朔千的风格,也许就是这个?”
“哦,原来如此。”罗溪亭了然,“得,又被当小白鼠了。”
“不是‘被’吧,好像是你主动去当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还给朔千好了。”
“怎么,难道你要放水?”
“我可没这么说,就算要还回去,那也得凭真本事才能算数。”罗溪亭伸手去接门外下落的雪花,“不就七月五号吗,反正也没多久了,到时候再说就是。”
“那就是还有十天,”顾归鸿算了算日子,起身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见他们,我替你跑一趟东阳和辛问问情况。”
“随便,你想去就去吧。”罗溪亭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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