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雨小姐,你快放开!我怎么能把脚放在你的腿上呢?”
姜绣宁慌张的把脚移开,身前人却轻轻按住,仰起头望向她的眼睛。
“作为朋友,我想我有义务帮你按摩一下。”
说着,赵锦雨伸出手,继续揉动脚背红肿的地方。
初夏的晚风吹动卷曲的发梢,脚上的动作无比专注,姜绣宁呆呆看着面前人,思绪不知飘去了何方。
“早上我没有骗你,今天你穿这身裙子,真的特别好看。”
身前人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姜绣宁这才回过神,拽了拽贴在身上的裙子,面颊立即泛上发烫的红晕,心里在想幸亏锦雨小姐此刻正低着头,否则自己一定又会被她看穿。
“我……我知道你不会骗我,谢谢你的夸奖,我很开心,锦雨小姐。”
但随即,一阵无力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可是今天过后,我就再也穿不到了。”
“嗯?谁说穿不到的,以后我们还要参加各种舞会和宴会,而且只要你喜欢,平时也可以穿。”
“不,等老爷回来,一定不会让我出府的,更别说穿这样的裙子了。”
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遗憾,周围店铺陆续传来打烊关门的声音。
赵锦雨循声望去,好像想到了什么,转头放下姜绣宁的双脚,小心穿在鞋子里。
“试试看,还能不能走路,要是还严重的话我就背你走。”
“能的,锦雨小姐。”
“好,那我们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家啦。”
“嗯。”
姜绣宁轻应一声,然后和身边人重新踏上归程。
“以后的事情一定有办法解决,但今晚,我想留下穿着裙子最美的你,独一无二的你。”
身边人的话却让姜绣宁感到疑惑,她不明白锦雨小姐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接下来,回府的路途被打断,赵锦雨带着姜绣宁突然拐弯,向路边的店铺走去。
“锦雨小姐?”
她们在一家还亮灯的店铺前停下。
“福鸿照相馆。”姜绣宁生疏的念出店牌名字,不解的问道,“什么是照相馆?”
“进去就知道了。”赵锦雨神秘一笑。
推开店门,照相馆老板正在收拾照相的机械,赵锦雨走上前询问。
“老板,我们想要拍一张照片。”
“明天再来吧,我要关门了。”
“我们明天没有时间,想现在拍照片,我们会支付您两倍的费用,麻烦您迟一点关门。”
老板回头看了看她们,“好吧,你们要拍合照吗?”
“是的。”
“那行,你们先坐下,我整理一下相机。”
“太好了,谢谢老板!”
环视一圈照相馆的陈设,颇具现代化风格。背景布是风和日丽的江南风景画面,远方连绵隐约的青山上寺庙耸立,近处小桥湖水泛着碧影,岸边一条条柳叶弯垂。
赵锦雨满意的拉过姜绣宁,坐在背景布前的椅子上。
“锦雨小姐,我们这是要干什么?”
“照相。”赵锦雨耐心为她解释,“我们就坐在这儿,看着前面的相机,稍微忍一会儿,不要眨眼,等老板按完快门,我们现在的影像就会被永远留在相片里了。”
姜绣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好了,二位小姐,可以开始了。”
老板掀开罩着的红绒布,一个落地立式方箱相机映入眼帘。
“是它!”姜绣宁看到相机,突然大叫一声,“我认得这个东西,之前在庙会上我看到过,一个洋人抬着它到处走。大家都说这是西方的鬼物,眼睛千万不能直视它,否则会被吸走魂魄的!”
这番话一下把身边的赵锦雨搞懵了,她连忙摇头道,“不是的,这不是什么吸人魂魄的鬼物,而是用现代机械和技术制成的照相机,不用害怕的。”
旁边老板也无奈的跟着附和道,“我说你这姑娘年纪轻轻的,穿得也挺洋气,怎么思想这么迷信落后?要是你说的是真的,那我这照相馆干脆关门得了。”
“在伦敦的时候,我都和同学朋友们拍过几十张照片了,现在还不是生龙活虎的坐在你身边吗?”赵锦雨不断鼓励安慰着,顿了顿,她凑近身边人,低声道,“最重要的是,我想……留下你的相片,保存你最美好的瞬间,可以吗。”
“我的……相片吗?”
姜绣宁愣了片刻,既然锦雨小姐想要,哪怕被吸走魂魄,自己也心甘情愿。
“对不起……锦雨小姐,是我没有什么见识,扰了你的兴致。”
“我只是比你早一点接触照相机,现在你也见识到它啦。”回应的话音亲切又开朗,赵锦雨从没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也没觉得没见过世界的人就是井底之蛙。
趁老板重新整理器材的时候,她一边替姜绣宁整理微卷的裙领,一边小声提醒,“对了,一会儿老板按下闪光灯的时候,会发出一道比较刺眼的白光,你不要害怕,那只是一种叫做镁粉的物质燃烧后产生的效果。”
赵锦雨怕姜绣宁心里没有准备,待会儿照相的时候又会害怕,于是提前讲出科学原理。
姜绣宁也配合的回答。
“我明白了,锦雨小姐。”
二人重新坐好,老板也架好相机准备拍照。
“二位小姐,你们靠近一点。”
老板探出头,朝她们摆手示意。
“噢,好。”赵锦雨借着老板的指示,将头歪向身边人,外露的胳膊也和她紧紧贴上,余光瞟到身边人悄然握紧的双手,嘴角挂出藏不住的开心,接着心满意足的看向镜头。
“好,来,准备!”老板一手拎起长长的胶皮快门线,嘴里喊道,“三,二,一!”
“啊!”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姜绣宁本能的抬起手臂阻挡,尽管有赵锦雨的事先提醒,但鼓起的勇气却难以抗拒身体和意识的躲避。
“喂!我说你到底拍不拍?”
老板不耐烦的催促,让姜绣宁更加内疚紧张。
“对不起,我……我刚刚没准备好,我拍,我拍的。”
接着又试了好几次,不是拍照时忍不住眨眼,就是拍下来的表情如死物般僵硬,眼看窗外所有店铺都已打烊,路上已经漆黑一片,可她们连一张像样的相片也没有拍成,姜绣宁的脸色愈发苍白无力,额头不断浸出细小的汗珠。
老板露出彻底无语的神情,坐回椅子上,故意大声叹气给姜绣宁听。
“我们不拍了。”赵锦雨突然站起来,从包里拿出一张银票,毫无表情的递出去,语气冷冰冰的说道,“老板,没有人生来就会拍照,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这是付给你的酬劳。”
以为赵锦雨是在生自己的气,姜绣宁连忙拽住她,“锦雨小姐,对不起,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吧!”
“没关系,你今天第一次看到照相机,就当适应一下,改日我们再来拍。”
面对自责不已的人,赵锦雨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微笑安慰,拉着她走出照相馆,走回家中。
第二天,姜绣宁早早起床,换上清汉女子的装扮,像许多年来的一样,向姨娘请安,去祠堂祭拜,然后又回到房间里,坐在椅子上,看窗外天空的云一点点从最东飘到最西。
然而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次姜绣宁的心再也无法平静,她把锁起来的红色长裙拿出来,一遍遍抚摸,叠放,锁住,又打开。
她知道自己惦念的不是这条裙子,而是那个送她裙子的女孩,自己死去丈夫的妹妹。
接连几日,姜绣宁都没有看见赵锦雨的身影,之前锦雨小姐总会出现在周围,要自己和她一起在餐桌上吃饭,拉着自己离开房间在外散步,或者让自己弹琵琶和钢琴给她听。
难道她不在府里,出去教钢琴课了吗?
房里的人再也坐不住,姜绣宁推开房门,心事满满的在府中晃荡着,不知不觉走到赵锦雨的门口。
小心翼翼靠上前,窗内的人影若隐若现,似乎是在忙碌着。
锦雨小姐就在府里,却一直没有找过自己,准确来说是那天舞会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见面了。
难道是因为照相馆的事情吗?她们好不容易一起出去一回,却连张照片都没有留下,所以她才会生气,才不愿再理一个连拍照都不敢的人吧。
姜绣宁懊悔又自卑的转过身,丟了魂似的走回房。
闷闷不乐直到傍晚,又到了该准备祭祀的时候了,姜绣宁整理起身,死气沉沉的向祠堂走去。
“姜绣宁!”
突然,身后熟悉的声音将她拦住。
只见赵锦雨小跑上前,递给姜绣宁一张被卷起来的纸,上面还系着粉色的蝴蝶结丝带。
“这是什么?”姜绣宁惊讶看着手中之物。
“打开看看。”
“好……好的。”
在身前人忍不住透露的兴奋目光里,姜绣宁疑惑的解开丝带,纸上的内容赫然眼前。
这是一幅还未完全干透的油画,画上青山连绵,小桥圆拱,柳叶弯垂的岸边长椅上,两个年轻的姑娘并肩而坐。一位身着纯白洋裙,将头靠近身旁,另一位身着红色长裙,低肩的裙领露出迷人的锁骨,嘴角微微扬起笑容,一对温柔的月牙眸注视前方。
“这……这不是我们那天在照相馆……”
“嗯,那晚从照相馆回家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其实能留下瞬间的不只有相片,还有很多种方法,所以我画了这幅油画,想给你一个惊喜。”
说着,赵锦雨面色愧疚道,“那晚是我考虑不周,只顾着留下合照,却忘记你没有用过照相机,一定会感到恐惧……”
“油画。”
姜绣宁打断了面前的歉意,一边嘀哝着这个陌生的词汇,一边落下双眸。
视线在画纸上来回流转,不舍得移开半分,“画得真好,像我们就在油画里一样。”
“嘿嘿,是吗?你喜欢就好。”听到夸奖,赵锦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的美术不是很好,白天还要去上钢琴课,所以躲在房里画了好几天。”
“谢谢你,锦雨小姐。”感动之情溢于言表,姜绣宁抬起头,不敢相信的再次确认,“这幅油画,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不一定。”霎时眸光一转,“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锦雨小姐尽管说。”
“别再叫我锦雨小姐,就叫我锦雨,好吗?”
赵锦雨认真看着面前人。
面前人站在原地,攥着画纸怔了许久。
“好,锦雨。”
终于,姜绣宁念出她的名字,随即露出和画纸上一样的笑容。
眼前严肃认真的人,也开心的松了口气。
“我陪你回房吧,先把画收起来。”
“嗯。”
姜绣宁点点头,二人携伴回走,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锦雨,你的脸上好像粘了什么东西?”
“啊?啊,不小心粘上了油彩,画画的颜料。”
“原来是颜料。”
“姜绣宁,我消失这几天,你有没有好奇我去哪了里?”
“我……有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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