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玉佩风波(修)

未到重阳,陆府花园中的菊花也开得正盛。老夫人兴致颇高,命人在暖房里摆下茶点,邀了几位相熟的老姐妹一同赏菊。

暖房四壁镶嵌着大幅玻璃,采光极好,室内温暖如春,各色名品菊花争奇斗艳,或如金盏倾泻,或似白雪堆叠,或瓣如细丝,幽香阵阵,与室外萧瑟的秋景恍若两个世界。

然而,这场赏花宴的重头戏,却并非在于菊花。宴会散后,老夫人独独留下了陆今野和黎清雨。

“今儿个天气好,菊花也精神,就咱们仨说说话。”老夫人坐在铺着软绒的紫檀木圈椅里,笑容慈祥,语气温和,示意黎清雨坐在她下首的绣墩上,又让丫鬟给刚进门的陆今野看座。

赵嬷嬷亲自端上刚沏好的云雾茶,茶香氤氲,气氛被刻意营造得十分温馨,甚至带着一种不寻常的亲昵。

黎清雨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安。老夫人近日待她愈发和颜悦色,甚至偶尔会赏些衣料首饰,虽不算特别贵重,但已远超对待普通西席的范畴。

今日这般特意将她和陆今野一同留下,绝非只是说说话那么简单。她眼观鼻,鼻观心,端坐着,姿态恭谨,心中却已筑起防线。

陆今野则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似乎对这场合毫无兴趣,随意行了礼,便歪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腰间坠着的一块羊脂玉坠子,目光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夫人呷了口茶,先是闲话了些家常,问了问黎清雨姑娘们的功课,又训诫了陆今野几句莫要总在外胡闹,这才慢悠悠地将话题引向深处。

她叹了口气,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语气带着几分感慨:“人老了,就盼着儿孙绕膝,家宅安宁。看到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我这心里就高兴。”

黎清雨的心猛地一沉。陆今野拨弄玉坠的手指也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只见老夫人从腰上褪下一个锦缎小囊,从里面取出一件物事。那是一只玉佩,通体莹白无瑕,油润细腻,是极上等的和田羊脂玉。

玉佩雕成龙凤呈祥的图案,雕工精湛,线条流畅,寓意吉祥,一望便知并非凡品,乃是传承有序的贵重之物。

老夫人将玉佩托在掌心,递到黎清雨面前,脸上笑容愈发和蔼可亲,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清雨啊,你到府里这些日子,懂事知礼,学问又好,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这玉佩,是当年我婆母传给我的,说是给未来孙媳的见面礼。今野他母亲缘浅,没这个福分。如今,我便将它给了你,也算是全了这份传承的心意。”

此言一出,暖房内霎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黎清雨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老夫人如此直白地将这代表陆家孙媳身份的信物递到她面前时,她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厚爱砸得头晕目眩。

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逼婚的前奏!

她立刻站起身,后退一步,避开那递过来的玉佩,屈膝深深一福,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但言辞却异常清晰坚定。

“老夫人厚爱,清雨感激涕零!然此物太过贵重,意义非凡,乃陆家传承之宝,清雨身份卑微,仅为府中西席,万万不敢承受!于礼亦不合,还请老夫人收回成命!”

她忽而缓缓跪倒在地,低着头,姿态谦卑,但挺直的背脊却透着一股不容折弯的倔强。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黎清雨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陆今野,见他只是冷眼旁观,并无表示,便又堆起笑容,伸手去扶黎清雨:“好孩子,快起来!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我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拿着,不过是个玩意儿,戴着玩罢了。”

陆今野在一旁,原本事不关己地喝着茶,看到黎清雨竟如此果断地拒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本以为,这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任何一个像她这般处境的女子都会迫不及待地抓住,哪怕故作矜持,最终也会半推半就地接受。

没想到,她竟如此决绝。这份清高,倒是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然而,这丝讶异很快被另一种情绪取代。见祖母坚持,黎清雨跪地不从,场面一时僵持不下,他心中涌起一股不耐烦。

既厌烦祖母这般不顾他意愿的强行撮合,也厌烦黎清雨这副在他看来有些不识抬举的固执。

他放下茶杯,懒洋洋地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轻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祖母既然赏你,也是一片心意。黎先生何必推三阻四?不过一块玉佩罢了,给你就拿着,推来推去的,多没意思。”

他这话,看似在打圆场,实则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仿佛在说:给你脸面,你就该兜着。

这话如同一条冰冷的鞭子,抽在了清雨的心上。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冰锥,直直射向陆今野。

那眼神中,充满了被羞辱的怒意、冰冷的鄙夷,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悲凉。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她置于一个贪图富贵、却又故作姿态的尴尬境地。

陆今野被她这记冰冷锐利的眼神看得一怔,心头莫名地烦躁起来,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般,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愠怒。

黎清雨不再看他,转而面向老夫人,依旧跪得笔直,声音却比刚才更加冷静,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老夫人厚爱,清雨心领,永生不忘。然,清雨虽愚钝,亦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更知非礼勿受之理。此玉佩代表陆家未来主母之尊,清雨仅为西席,恪守本分乃是立身之本。若逾越身份,贪图非分之物,岂非令老夫人蒙羞,令陆府蒙尘?若老夫人执意相赠,”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坚定决绝,“清雨唯恐有负厚望,唯有……请辞离去,以全老夫人清誉,亦全清雨之志!”

请辞离去!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暖房中炸响。

老夫人彻底愣住了,拿着玉佩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一丝愠怒。

她没想到,这丫头性子竟如此刚烈,宁愿离开陆府,也不愿接受这桩旁人求之不得的好事。

陆今野也彻底收起了那副懒散的模样,坐直了身体,眉头紧锁,盯着跪在地上那个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

请辞?

她竟敢用离开来威胁祖母?这女人……到底是真清高,还是以退为进的手段?

暖房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菊花的幽香似乎也变成了沉闷的负担。赵嬷嬷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良久,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将玉佩收回锦囊,脸色阴沉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做强人所难之事。起来吧,地上凉。”

她这话虽是对黎清雨说的,但目光却不满地扫了一眼陆今野。显然,孙儿刚才那番轻佻的言语,是促使黎清雨做出如此决绝反应的重要原因。

“谢老夫人体谅。”黎清雨再次叩首,这才缓缓站起身。膝盖因久跪而有些发麻,但她依旧站得稳稳的。

一场原本温馨的赏花,就此不欢而散。

老夫人兴致全无,推说乏了,让赵嬷嬷扶着回了内室。

黎清雨和陆今野一前一后走出暖房。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两人在门口停顿了一瞬,几乎同时转向不同的方向。黎清雨手臂垂在身侧,目不斜视,朝着疏影斋走去,背影单薄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倔强。

陆今野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想到她方才那冰冷的眼神和决绝的话语,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感愈发强烈。

他烦躁地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也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同样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愠怒与……困惑。

温暖的阳光洒满庭院,却照不进两人之间那道愈发深邃的鸿沟。

而慈安堂中,老夫人由赵嬷嬷搀着转入内室,方才强撑的从容瞬间垮了下来。她扶着酸枝木桌沿缓缓坐下,指尖冰凉。

“不识抬举……”她喃喃自语,浑浊眼底翻涌着失望与愠怒。那羊脂玉佩被她重重按在妆台上,发出沉闷声响。

赵嬷嬷奉上参茶,轻声劝慰:“老夫人息怒,黎先生终究年轻,不懂您一片苦心。”

“苦心?”老夫人冷笑一声,“我这般抬举她,她倒用请辞来要挟!”茶盏被推得晃出涟漪,“寒门出身的女先生,能进陆家已是造化,如今给她通天梯子,她竟嫌硌脚?”

窗外传来丫鬟修剪花枝的清脆声响,老夫人忽然沉默。她想起黎清雨跪得笔直的脊背,那姿态像极了一个人,许多年前,那个同样拒绝家族安排,执意嫁给寒门学士的嫡妹。

后来嫡妹虽入高门,可贫病交加而亡,成了她心头一根刺。

“莫非,我当真错了?”她摩挲着玉佩上的龙凤纹路,忽然觉得这传承百年的信物沉重异常。陆今野那混不吝的模样浮现眼前,若强塞给他一个心有不甘的女……

“嬷嬷。”老夫人忽然抬头,“去开我的匣子,取那支青玉笔来,前朝顾大家旧物。”她望着窗外纷扬的落叶,“明日给黎先生送去,就说……给她批注诗文用。”

赵嬷嬷惊讶地抬眼,见老夫人疲惫地阖目:“这孩子……骨头太硬,强折要伤着的。”

明天周三不更,周四再更[撒花][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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