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门窗看见少女的侧影，纤细干瘦，又听到几人只为了求医问药而来。

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叫一行去将几人请到自己的药庐。

“既是女菩萨的继人，想来医术应该不会差，郑大夫，劳烦你帮我家娘子看看。”

郑己伸出手指，轻轻的落在春桃的手腕上，停留片刻后，他放下手，缓缓说道：“脉象强健有力，并无大碍。”

“不可能。”春桃摇了摇头。“我之前看过不少大夫，至少都会说出一两条毛病，怎会无碍呢？”

“从脉象上来看，身子确实并无大碍。”郑己耐心的回道。

苏石榴问道：“既无碍，怎会一直怀不上呢？”

郑己抬头对上少女目光，她秀丽的面容上满是担忧。

他思索片刻后，又将目光看向在春桃身后站着的金丙身上，询问道：“你......可有一起看过？”

“我？”

郑己问的有些突兀，金丙显然被噎住了。

春桃代替丈夫摇了摇头，夫妇不能有孕，向来都是说是女子的问题，她从来没往夫君身上想过。

况且，晚上做那事的时候，夫君很是厉害，不可能……

“我家这口子，那方面厉害的很，不可能有问题！”

这一世石榴不过才十四五六，但上一世她也做过人妻，一下便听懂了春桃姐的言外之意，当即羞红了脸。

郑己不解问道：“为何？”

春桃姐话刚说出口，便也觉得有些羞臊，“郑大夫大约还未成婚吧？等你成婚之后，便明白了。”

这下郑己心中便明白了几分，悄悄红了耳朵。

“咳…咳…这与是否成婚并无关系，怀孕生子是夫妻共同之事，理应同看。”

金丙听了郑己的话，觉得颇有道理。

自家娘子吃了那么多的药还是于事无补，或许问题真的出在自己身上。

他走到桌子另一侧坐下，将胳膊伸到郑己的面前道：“郑大夫，麻烦你了。”

给金丙搭完脉后，郑己点了点头，果然如他猜想的一般。

“你们二人都无问题，但一个体质偏热，一个体质偏寒，寒热相克，故难以有孕，我给你二人各开一个药方，你们分别按方抓药，冬日前便可听到好消息了。”

“真哒？”春桃高兴极了。

郑己未作声，只点了点头，他淡定自若的神情，让人信服。

春桃连忙起身，将石榴往前推了推。

“郑大夫！郑神医！你再帮忙看看我石榴妹子，她今天才十六，花儿一般的年纪，村里的大夫说她难以有孕，原先定好的婚事也要黄了，求神医帮忙瞧瞧，若是瞧好了，便能挽回一份佳缘，也算是功德一件啊！”

听到春桃说她定亲了，郑己眉头微皱。

抬起头望进她不安的眼中，感觉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这般男子不要也罢。”语气轻柔，似乎是在哄她。

苏石榴在凳子上坐下，心中忐忑，手心止不住的冒汗。

前世，她为了躲楚泽羽而装病。

为了看起来像些，她吹了好几个晚上的夜风，他把完脉，神色有异，她便知道还是瞒不过。

一屋子的人，她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用眼神乞求他，不要拆穿自己。

好在，他看懂了自己的难言之隐，还悄悄塞了一个药瓶在她手心。

等没人的时候，她悄悄将药瓶打开，里面是两颗褐色药丸，她凑近闻了闻，有人参的味道，想来是补药之类的。

她将药瓶随手放在梳妆台上的匣子里，后来离开了楚府，便记不得放在何处了。

察觉到苏石榴有些紧绷，郑己出声安抚道：“石榴，放松些。”

苏石榴缓缓吐出一口气，让心神安定些。

温热的手指搭在苏石榴冰冷的手腕处，郑己沉吟片刻，反复感受着脉象，眉头越皱越紧。

他睁开双眼，审视般盯着苏石榴，开口问道：“原来的大夫是怎么说的？”

苏石榴脸色一变，紧紧咬住下唇，不敢吱声。

春桃见苏石榴不说话，热心的帮忙回道：“那刘大夫说什么来着？有......有......迟之脉，是为体寒，什么血什么衰，恐难有孕！”

“那他可说了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体寒吗？”郑己陡然提高声音，神情变得愈加严肃，目光依旧直直的放在苏石榴的身上。

苏石榴心里咯噔一下，刘大夫行医多年，看的大多是跌打损伤，妇人之病，并不是他所擅长的，所以才没瞧出自己的体寒之症，是自己长期过量饮食寒茶所致。

自己也是赌了一把。

一时间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被郑己吓的有几分害怕，鼻头一酸，眼中慢慢闪出微微的泪光。

见她要哭，郑己心中有些慌乱。

但想到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心中又十分恼怒。

大约是因为春桃和金丙两人在，她不便说实话，郑己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二人打发出去了。

他直直的盯着她，放柔了声调：“现在可说了？”

苏石榴低头垂眸，依旧没有说话，双手放于膝前紧紧的攥着，微长的指甲将手心印出十道红痕。

郑己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知道。”苏石榴小声回道，眼泪在开口说话那一刻便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不仅难以受孕，因为体寒，每月来葵水那几日，腹部便如刀绞般疼痛。

疼的时候，她也后悔过，可除了这样做以外，她想不出什么法子可以顺利毁掉她与赵家的婚事。

郑己一向温和的脸上，出现了怒意，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究竟是因为何事才会如此作践自己？

他静静的望着她，等着她开口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半晌，苏石榴也没有吭声，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清颤，双颊晕红，好看的杏眼有些红肿，几根发丝在她的耳边摆动，一副我见犹怜的摸样。

他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张素帕，递到苏石榴的面前，轻声说道：“先擦擦眼泪吧。”

苏石榴接过手帕，却不舍得用，用袖口抹了抹脸颊，一抽一抽的说道：“郑大夫，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能不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郑己抿着唇没有回话，原本他也不是爱管闲事之人。

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走到书桌前，拿起纸笔，在写些什么。

片刻之后，他拿起纸张，吹了吹未干墨迹，然后走到方桌前，将纸张置于方桌上。

故作冷淡道:“按方吃药，一月后再来复诊。”

苏石榴乖巧的点了点头，如今婚事告吹已经是板上钉钉，若是有治好自己的法子，她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将药方小心叠好，放进了贴身的袋子里。